汉魏文魁-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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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再后来偶尔跟那名烧炼士谢徵闲聊,倒是有了意外的收获。据谢徵说,他们教中其实经常用到纸,用来画上符、烧成灰,和水饮下,可治各类急症。虽然画符的纸又黄又糙,质量很次,而且一般也就手掌见方大小,但好歹也是纸不是么?是勋追问他那些纸是从哪儿来的,他是否认识会造纸的匠人,谢徵想了一想:“来源小人也不清楚,至于匠人……小人可以去找过往的同伴打听打听……”是勋赶紧伸手一拦,且住!他心说你要是冒冒然再去跟那些黄巾同伴联络,被曹操的人打探到了,会怎么想?可别连累了我呀。这事儿暂且放下,咱们等个一年半载的,等风声缓一点儿了再说吧。
谢徵一开始真以为是勋要找他炼丹,还连声致歉,说自己修行不足,还在摸索阶段,三五年内是别想能炼出强身健体的丹药来的啊,更别说长生不老之丹了。是勋拍拍他的肩膀:“我找你来不是为了炼丹啊,是为了研究火药啊。”
谢徵一脸的茫然。是勋心想对于一件这时代压根儿就没发明出来的东西,要想解释清楚了,倒真不是桩容易的事情。于是他干脆先摆出了用途:“你知道战阵之上,常用火攻,要是有一种矿药可以剧烈燃烧,甚至于爆炸……”谢徵问啥是爆炸了?是勋只好比个手势,再模仿一下声音:“嘭!就这样伴随着剧烈的火光、浓烟,还有惊雷般震响……”
谢徵恍然大悟,开口道:“飞龟舞蛇,愈见乖张!”可这回轮到是勋迷糊了:“你说的这是啥呀?”
谢徵解释说,这是魏伯阳《周易参同契》上的话,说“若药物非种,各类不同,分剂参差,失其纪纲”,也就是说炼丹的时候用错了药,君臣佐使不对,就会导致“飞龟舞蛇,愈见乖张”——这里“龟”是指浓烟,“蛇”是指火苗,浓烟滚滚,火苗乱蹿,应该就是是勋所说的“爆炸”了。
是勋连连点头,问他怎么样才能导致爆炸呢?谢徵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回复道:“小人隐约记得先辈的记录中有写,把雄黄与硝石并融于水,可以避免爆炸,想必不用水炼,而用火炼,应该就会发生爆炸的吧?”是勋摇头:“不是雄黄,应该是硫磺。我记得是把硫磺、硝石和木炭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再研磨成粉,就可以制成火药了。”
他这是想做黑火药,要谢徵去好好试验一番。谢徵面露为难之色,说这事儿太危险啊,那可是会伤人甚至死人的呀?是勋冷笑着一呲牙:“我只需禀报曹公,说你仍在传布邪教,你认为他将会如何处置?是帮我做实验危险啊,还是违逆我的意思危险啊?”
谢徵吓得打了个哆嗦,只好应承下来,但是说手头材料不够——木炭好说,随时可以伐木烧制,但硝石和硫磺就得找地方去现掘了。是勋想了想,说不必那么麻烦,这类矿物又不罕见,鄄城里应该能找得到,反正咱们只是先做实验,用量也不必大啊。
过了几天,他趁入城当值的机会,跟荀彧探问了一下,荀彧说“有~”——原来这年月,硫磺和硝石都是中药材,大夫经常拿来治病。于是各讨得了两三斤,转头就在庄院外半里地的山坳里盖建了一座小小的院落,作为谢徵的居处和实验基地。
是的,是勋这时候已经有了自己的庄院。在他抵达鄄城,正式加入了曹操阵营以后,曹操就遵照此前的承诺,赏赐给他两百亩田地、一座小小的庄院,以及粟八十斛、绸缎百匹——曹操本人虽然生活俭朴,但是并不吝惜于赏赐臣下,只要对方确实有用,更别说是勋还曾经救过他老子和兄弟的性命呢。
是勋很快就带着管亥等人搬进了庄院,此外他在鄄城内还有一所不大的宅第。那个千乘的行商鱼他暂充了管家兼账房;木匠开始打造家具;皮匠开始糅皮,打算给是勋做两双皮靴和一条皮裤;那俩寡妇开始织布裁衣。是勋对寡妇们没有特别的要求,只是画下图样,要她们先缝出几条丝绸的平角内裤来。终于有内裤穿了,他这个乐啊——呜哇,这绸内裤果然顺滑,感觉就是爽!
只有石匠暂时还没啥用武之地,是勋叫他先搜集着石料,都给凿成一尺长、半尺宽的石板,能攒多少是多少,至于用途,其实他现在也还有点儿小含糊……
那些田地就都归了管亥和白老五,他们还经过是勋的允准和帮忙,从黄巾的“集中营”里讨来了十几个当兵还嫌嫰的半大孩子,跟着学耕作。管巳也想帮忙,但是被管亥一眼就瞪回去了:“你赶紧趁着还有时间,好好学学针线活儿,还有煮水做饭啥的!将来那谁……那谁就靠你伺候啦,难道那些粗活还指望着大妇来干不成?”
管巳噘着小嘴,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回到庄内,就拜那两个寡妇为师学习女红,然后当天晚上,十根手指就全都打上了绷带。恨得她跑去找白老五比武,不动手,光上脚,就把白老五踢得满头是包。
当然啦,一所庄院,再加一套宅子,光靠这些人是不够的,支撑不起一个家来,其余的厨娘、门房、仆役等等,都从鄄城内雇佣。此外是勋还特意写信给是著,希望他能把小丫环月儿和从前伺候过自己的那个老奴给送过来。
是勋还写信给太史慈,说袁氏和公孙氏争夺青州,你们母子呆在那儿太危险啦,还是赶紧到兖州来找我,我来安置你们。第三封信写给是仪,一样劝是仪辞职南下,带着是峻前来投靠自……写到这儿悚然一惊,赶紧提起刻刀来把最后几个字刮掉了,改成劝是仪到郯城去跟儿女们团聚。
第三章、出泥不染
俗话说:不想开金手指的穿越者不是好的现代人。所以是勋既然穿回了古代,当然也想过一把发明创造、造枪造炮的瘾啦,可问题是他既不学理更不学工,就连初中化学都基本上还给老师了,又打小缺乏动手能力,就真他喵的给穿越人士丢脸。
他唯一的长处,就是对文史有所爱好,大致翻读过中国古代的科学技术发展史。实话说,说中国古人不重视科技,那是扯淡,古代中国的科学长期走在世界前列,技术方面也有很多丰硕成果——要不“四大发明”是从哪儿来的?中国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很好的科技传承体系,再加上周期性改朝换代的动乱,导致很多科技成果也周期性地失传。打个比方来说,传说中黄帝时代就发明过指南车——虽然只是神话传说,但终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可是到了三国时代,马钧就要重新发明,然后经过南北朝的一乱,就连马钧的发明也再次失传了。
在这儿简单解释一下,马钧发明的指南车,跟磁铁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其实是靠多组齿轮驱动的一整套系统,可以使得只要设定好一个方向,即便上山下河,东拐西绕,车上小人儿所指的方向都不会改变,比指南针还好使——当然啦,笨重是笨重了一……不止一点儿。
这说明古人并不缺乏聪明才智,只是缺乏良好的科研环境和正确的理论指导。所以是勋就打算担负起这一“历史重任”来,找点儿当时的民科过来,他给指指方向,给提供点儿资金,让他们自己造枪造炮去。
当然啦,搞科研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且搞科研的花费也挺惊人,所以他从前压根儿就没做过什么计划,只是空想而已。直到在兖州安下了家,曹操也给提供了一些金钱财帛,这才挽起袖子来准备大干一场。只可惜理想是很丰满的,现实是很骨感的,好不容易逮着个烧炼士吧,还是个二把刀加胆小鬼,火药的研发且见不到成果哪。至于想先改良纸张再研究印刷术吧,竟然连个造纸工都找不着,从根儿上就把他的憧憬给掐断了。
所以他无奈之下,只好仰天长叹,壮怀激烈,然后踏下心来帮曹操办事——主要是整理文书和草拟公文。
是勋在前一世就颇有古文功底,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又跟孙乾孙公祐学了三个多月,说不上文采斐然,普通公文文通字顺、四平八稳,他还是能够办得到的。其实他最头疼的,不是怎么把文章写漂亮喽,把典故用活喽,恰恰相反,是经常写完了一篇文章得反复检查,生怕用错了某些太漂亮的词汇。
因为后世很多小学生都知道的成语,搁在这时代偏偏就不能用。打个比方说,你写“水滴石穿”、“口蜜腹剑”、“东山再起”,虽然这年月还没有,但读者琢磨琢磨,也基本上都能理解,可你要是写了“闻鸡起舞”、“天方夜谭”、“请君入瓮”、“世外桃源”之类的,谁他喵的知道是啥意思啊?平常说话偶尔带出几个后世的词汇和成语出来,别人问起来了都好糊弄,都好找补——哪怕假称是方言呢——但要是落在简牍上,解释起来麻烦可就太大啦。
不过好在曹营中虽然人才济济,但是这时候真正招揽到的文学之士还不太多,曹操二十五名假佐都没凑齐,勉强拉来的几个笔头上还不及是勋呢,所以他也就放心大胆地滥竽充数了。究其原因,就是曹操既非兖州本地人,入主的时间又不长,还不是朝廷正式任命的,所以州内很多世家大族要么瞧他不大起,要么对他缺乏信心,不肯放自家子弟出来应聘。这些世家大族都掌握了强大的师资力量,还有世代积攒下来的丰富典籍,家中子弟或许没什么定国安邦之才,但寻章摘句那是绝不后人的。曹操得不到这些家族的拥戴,所以文书班子就总是无法扩大。
打个比方来说,陈留郡有一个边家,家主边让字文礼,曾作《章华赋》享誉天下,又官至九江太守,家中子弟也大多精修文艺,名重一时。曹操一把青州黄巾的事儿给了结了,立刻就派人去征辟边让,但是边让不但自己不肯出山,还阻止自家的子弟出仕,甚至撇着嘴跟曹操派来的人说:“赘阉遗丑,安能屈我之志乎?!”
所谓“赘阉遗丑”,翻译成大白话就是“狗太监的混蛋后代”。这话传到曹操耳朵里,曹操当场就蹿儿了,拔出剑来恨不能立刻冲上门去把边让削成人棍。陈宫和许汜赶紧拦着,说边让确实不该口出恶言,但他名声太响了,孟德你可别犯混,杀了他恐怕兖州就要大乱。是勋正好跟在旁边儿,见陈宫给使了个眼色,就只好也站出来解劝,说:“边文礼此言谬矣,英雄不问出身,想当年高祖皇帝不也只是个小小的亭长吗?”
陈宫朝他一瞪眼:“宏辅失言了,岂能妄比高祖?”是勋说好啊,那咱换俩人来打比方:“萧相国为沛县小吏,樊武侯不过狗屠,就高贵到哪儿去了?”
听着拿自己比刘邦……好吧,比萧何、樊哙,曹操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一点儿。是勋接着说:“再说了,主公昔日曾经杖毙蹇硕的叔父,又上书请赦党人,你早就跟宦官划清界限了嘛。莲花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边文礼指着污泥骂莲花肮脏,那是他自己目光短浅,主公又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呢?”
“当啷”一声,曹操把佩剑扔地上了,转身就去找笔墨:“宏辅总有妙语。‘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好啊,我这就记下来,哪天有空去铺陈一篇《莲赋》出来。”
是勋抹了把额头热汗,心说周敦颐啊,对不住了,你老兄《爱莲说》里最赞的两句话,从此版权就归了别人了。
这几个月呆下来,是勋发现曹操这人其实挺好相处的,比他上一世跟过的几位领导就要强上一万倍。首先是不摆架子,其次是不好虚礼,再加上是勋算是对曹家有恩,还有亲,所以曹操平常对他那是相当的客气,对于公文中写错了的地方,从来耐心指出却不责罚。终究这位是宏辅年纪还轻嘛,谁年轻的时候不犯点儿错呢?
当然啦,倘若据此以为曹操没有脾气,那就太浮于表面化了,身为一代枭雄,曹操的心思绝不简单,绝不会轻易就暴露在旁人面前。比方说,关于边让的事儿,曹操表面上是暂时消了气,可是是勋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耐心观察和四处八卦,就知道他其实一直记恨着呢。而且曹操还专门派人盯着边家,想逮个错处就好好收拾收拾那个敢骂自己“赘阉遗丑”的混蛋。
是勋隐约记得,原本的历史上陈宫、张邈等人叛曹操而迎吕布,有人就分析说是因为曹操杀害了边让,使兖州士人寒心的缘故。但他觉得问题不会那么简单,边让再有名,光杀他一个,只要罪名属实,证据确凿,那谁都说不出什么话来,兖州士人不喜欢曹操,那是原本就不信任,再加上日积月累的恶感,边让之死,顶多也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再说了,还有史料记载,边让是在建安年间被杀的,根本就在曹、吕大战之后哪。
有人说陈琳在《为袁绍檄豫州文》里明白写了曹操因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