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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汉魏文魁-第2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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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名为葛亮,虽然司马氏跟马氏没啥关系,但光提个“马”字,大家伙儿也明白何所指啊。
  所以孔明问了,老师你究竟在琢磨些啥,怎么突然间想起司马懿来了呢?
  是勋当然不会将内心真实的想法告诉孔明——他并非有意隐瞒,可是该怎么说?“因为近百年来,能够出将而入相,最终得秉国政的只有司马懿,故而思及,以为自比也。”诸葛亮又不是真的小说和民间传说里会踩罡踏斗、观星望气的妖人,他才不会信哪!
  当下是勋缓缓抬起头来,望向诸葛亮,缓缓问道:“吾思季重所言有理,中枢有权而地方有兵,可互制之也,若能两兼,其谁制之?乃恐为小人所谮,终罹不测之祸——故思荐司马仲达而自代。”
  他这时候已经有了退缩之意,打算放下朔州那一大摊子事儿,干脆趁着这回郑玄离世,辞官还朝算了。这事儿没必要跟孔明打商量,因为瞧孔明急切地跑出许都,来找自己传递吴质之言即可看出,小家伙也已经认同了吴质的疑虑啦。他总不会巴巴地赶过来,只为说:“有人认为您辞官比较好,但我觉得吧,还是坚决不能辞。”
  然而是勋还必须得加上一句:“惜哉,孔明不能往说美稷也。”倘若换人去当朔州刺史,是打美稷还是说美稷,就不由是勋说了算啦,而且就算继任者也想要趁机靠着威压来收服匈奴吧,他自有亲信派遣,也不会把这差事交到前任的亲信诸葛亮肩上。
  诸葛亮微微摇头:“何惜之有?亮昨夜难眠,因思先生往日一语。”
  是勋问你想到我说过的啥话了?诸葛亮答道:“先生曾云:‘草原广漠,汉种难居,胡人自生,不可尽灭也。此天生族种,各有分界,苟无违天之力,安所奢望?然中国强则胡自弱,中国弱则胡自强,有史为证,莫不符契。故当自强,以待敌弱,而若不能自强,即胡不兴,亦恐有羌兴,有夷兴,有蛮兴,并为中国之患也。’”
  是勋点点头,说我讲过这话,还说了不止一回呢,可是你如今提起这些,究竟有何联想呢?
  诸葛亮退后一步,躬身而揖:“先生为国家栋梁、儒门宗师,先必自保,而乃兴国。亮非谄,然无先生,恐徐州难安、关中难定、朝廷难迁、河北难平,先生在,中国自强,而胡自弱,先生不在,即今日得收美稷,恐不日即失也。亮之小愿,比先生大志,何足道哉!”
  你先得保住自己的权势,才好推进中国的兴盛与对胡人的威压啊,要是你因为急于求成,被人进了谗言,丢了职务甚至性命,就算我今天说降了美稷的匈奴,没几天他们又得反,那是何苦来哉?
  是勋颔首道:“吾意亦是如此。”民间传说中,诸葛亮不仅仅是智慧的化身,也是正义的代表,然而身为政治人物,真实的诸葛亮却并非不知进退,始终秉持直道而行的莽夫。刘备据蜀以后,以法正为蜀郡太守、扬武将军,外统都畿,内为谋主,法孝直睚眦必报,跋扈嚣张,众臣乃劝诸葛亮进言刘备,稍遏制之。但是诸葛亮不干,法孝直正受刘备信赖呢,自己要是这时候跳出来,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惹祸上身——左右法正不过擅杀了几个仇家而已,还不会动摇国家根基,又何必为了这些小事儿把自己给折进去,从而给国家带来大的损害呢?
  所以如今的诸葛亮,筹思整夜,还是跑来奉劝是勋,听从吴质之言,暂且辞去朔州刺史之职吧。但他随即就说:“马守恐不可荐也。昔先生拔其于家,后又共守河东,则马守在朔,与先生在何异也?”司马懿是你征辟起用的,乃是家故吏,你自己辞职了,却推荐司马懿,别人会怎么想?
  是勋心说我本来就没打算推荐司马懿,只是随口编个瞎话敷衍你罢了——“所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而无终之事,君子不为也。今我弃朔州而走,易之他人,恐卿等努力,俱化流水,奈何?”要是不推荐一个合适的人继任,就怕人去政息,咱们此前种种布置全都变成了无用功,这我实在是放不来下啊。
  诸葛亮淡淡一笑:“论及才德,及通晓朔州情势,谁比郑文公?”是勋抚掌道:“然也,文公适任。”郑浑既为一代名守,又几乎全程跟随着自己处理朔州问题,要是把朔州留给他,那就不怕前功尽弃了,相信郑浑将会继续推进自己的政策,顶多就是速度放缓一点儿罢了。
  “吾既行也,亦须安是魏等人之心,”是勋一扯诸葛亮,“孔明,你我并辔入都,乃于途中熟计之。”
  于是二人一起进入许都,是勋都没回自己家,就直接快马奔了郑玄府上。才到门前,就见任嘏跟自己一样,都腰系着一条白麻带,疾趋而出,含泪问道:“兄来何迟也?”
  是勋早就暗中捶了自己鼻子一拳,当下双目尽赤,泪如泉涌,翻滚下马,一把抱住任嘏:“勋来迟也……先生是如何故去的?”
  任嘏说郑玄倒是没受什么罪,某次应曹操所邀赴宴,多喝了几杯,突然间就伏在地上气绝了。是勋听了这话,心里就不禁一个哆嗦——不会吧,难道是曹操下毒害死了郑玄?
  不过想想郑玄自赴许都以后,与曹操之间说不上合作无间,倒也没闹出什么大矛盾、大冲突来过。而且根据史书所载,曹操真不是一个习惯玩儿暗杀、下毒之类阴暗手段的人物——或许郭嘉是吧,但若无曹操授意,他是不敢向郑玄下这般毒手的。再说了,郑康成名满天下,害他风险太大,万一泄露,曹操当时便要身败名裂,这人除非疯了,否则是不敢干的。
  同类型的还有一个孔融,曹操忍了孔融那么多年,实在被逼得受不了了,还得罗织罪名,将孔融以国法处之,而不敢非刑。他敢悄没声儿地赏孔融一杯毒酒吗?
  想到这里,赶紧摇头,驱散脑海中的荒诞念头。随即他便在任嘏的牵扯下,直入府中,去向郑玄献祭。郑玄本有一子,名益字益恩,亦是勋之旧游也,两人同在复甑山下被管巳擒获过。不过前数年袁潭治青,盗贼蜂起,益恩不知为谁人所杀,郑家就此断嗣。此刻聚集在灵堂上的,除了前来致祀的官吏,就全是郑门弟子了,是勋也来不及跟他们打招呼,跑到灵前,屈膝拜倒,随即一个重重的响头磕将下去,脑门上当即起了一个大包……(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师恩如海

  是勋可以算是郑玄的关门弟子。倘若是在后世帮会之中,关门弟子就是“小老大”,地位仅次于大弟子——是勋倒是也这么希望来着,只可惜经学传承不论这一套。
  虽说儒门尊师重道,但师徒传承还真没有那么多后世才逐渐演化出来的繁琐规矩。是勋说收诸葛亮为徒,虽然不能开香堂什么的,可也一直琢磨着别出心裁地发明一个仪式出来,以重其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借机更进一步地拉拢诸葛亮——可惜在冀州、朔州诸事繁冗,还没来得及办理。
  同理,郑玄收是勋为弟子,也没搞什么仪式,而且是勋最初拜在孙乾门下,真要照后世的规矩,郑玄是他师爷,师爷哪怕瞧着徒孙不错,也没有抢过来收在自家门下的道理——这年月还可不论这些。
  是勋入门最晚,而且跟随、侍奉郑玄的时间也非常有限,实话说,对郑先生还并没有培养出什么“师恩如父”的感情出来。你要让他跟伴在郑玄身边数年甚至十数年的郗虑、崔琰那般哭天抹泪、如丧考妣的,他还真做不出来,所以只好临时捶捶鼻子,努力挤点儿眼泪。然而是勋想了,郑先生终为一世之大儒也,对待自己也相当不错,既然哭不出来,那不妨给他好好地磕一个头吧——于是一进灵堂,便即双膝跪倒,一个响头磕在地上。
  他冲得急了,没拿捏好轻重,这一脑袋下去。就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再也爬不起来。磕头声实在是响。响得堂内众人听到都不禁一愣,随即任嘏、许慈就赶紧跑过来,一左一右掺扶起是勋:“宏辅,慎勿哀伤过度啊!”
  是勋抬手一摸额头,好大一个包,当下即在心中暗道:“郑先生,我磕这么诚恳的一个响头给你,你在天之灵该好好保佑我吧。有我横穿此世。料郑学异日便不会为王学所败,你在后世的名声,恐怕会更响亮些吧。”他原本是压根儿不迷信的,可是竟然连穿越这种怪事儿都赶上了,那也不由得不“敬鬼神而远之”啦。
  是勋朝任嘏、许慈点了点头,然后挣开二人的搀扶,就袖中抽出一张麻纸来。他回京的途中,马背上闲暇无事,一直在琢磨给郑玄写祭文的问题,只可惜自己脑袋里的祭文数量有限。还都是些什么《祭妹文》、《祭十二郎文》啥的,根本没法往郑玄身上套。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开动脑筋,原创吧。
  所以他也知道自己这篇祭文文采平平,勉强可看而已——这些年入于曹操幕下,帮他处理公务,倒是练成了一笔不错的应用文,四平八稳,然而缺乏情感,若以之为祭,那肯定会遭人骂的。好在临末了,抄了几句江淹《恨赋》的尾段:“已矣哉,春草暮兮秋风惊,秋风罢兮春草生。绮罗毕兮池馆尽,琴瑟灭兮丘垄平。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或许可以把整篇祭文的水平略微往上拔一拔吧。
  祭文念毕,再跪再拜,然后才站起身来与同门见礼。绝大多数同门都是他从高密领到许都的,大家都很稔熟,还有一个崔琰崔季珪,虽有心结,在这般场合下也不好冷脸相对。然而独一张生面孔,任嘏在旁边儿给介绍:“此乐安国子尼也。”
  哦,原来是国渊啊。这也是未来曹魏的名臣,曾从管宁、邴原避祸辽东,据任嘏说,他是去岁平冀州以后才束装南下,来归朝廷的。国渊抹着眼泪道:“渊幼从先生,匆匆一别,竟将十年。逮至还都,以为能够长侍先生左右,不料未及三月,先生即弃我等而去矣。”
  众人又哭又叹,乱了好一阵儿,然后郗虑把几名重要弟子——包括崔琰、刘琰、许慈、国渊、任嘏、王经、是勋等人——全都唤到一旁,首先对是勋说:“吾等欲扶先生灵柩返回高密安葬,除孙公祐等不克前来者,便专待宏辅。宏辅既至,可歇息一日,后日上路,如何?”
  是勋摇头道:“安有先生以待弟子的道理?明日即可启程。”我要是没赶过来,还则罢了,既然已经到了,怎么可能为了让我能歇上一天,就延后灵柩上路的日期呢?
  崔琰沉着脸问道:“我等俱已上表请辞,并将于先生墓前守丧三年。宏辅如何?”是勋瞟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家伙问得有点儿不怀好意。不过好在自己已经拿定主意啦,当即答道:“吾亦请辞矣。”
  崔琰嘴角略略一抽:“宏辅负方面之重任,只恐曹公不放。”
  是勋想要冷笑,终究觉得这个场合不大合适,只好咬着牙,继续哭丧脸:“非独勋也,季珪亦为曹公守牧冀州,郗公立朝为御史,此外先生门徒遍布朝内、朝外,乃至太学之中,若皆求去,朝廷必为之一空。吾恐曹公皆不肯放也。”我没啥特殊的,要走大家伙儿都走,要不走,谁都别想走——老崔啊,你别想阴阳怪气地把我排斥在大众之外。
  许慈道:“师恩浩荡,岂可不为之守,如昔日孔子殁后故事?还请宏辅往劝曹公,宽放我等吧。”是勋心说那怎么能比?孔门弟子当初几乎全是白身,想当官儿都没人要,就算不给老师守丧,闲着也是闲着。可如今你瞧这灵堂上下,千石以上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百石以上一搓一大堆,正如我所说的,朝廷要把这些人全都放走三年,干脆倒台重组政府得了。
  他不禁斜眼瞟向郗虑,心说咱们中间要说爬得高的,除了我就是你啦,你就真舍得这御史大夫之位吗?搁在秦代和前汉,那就是副丞相啊!再说了,郑门弟子好不容易充斥朝廷,使郑学成为官学,这要是连官员带太学生全跑了。那不还得复归今文派的天下?你身为大师兄也好。想当新掌门也罢。你就真敢下这决定?
  就这么一斜眼,正好撞上郗鸿豫的目光,就听对方似乎在喃喃自语:“如昔日孔子殁后,孔子殁后……”是勋明白他的意思,是想提醒自己前数日让诸葛亮捎过来的那句话。随即又听郗虑道:“如此,明日便扶先生灵柩上路,至于守丧三年,且再商议。”
  刘琰一瞪眼:“师恩如海。岂可不守?”
  是勋心说呦,敢情你们这俩“琰”凑一块儿去了,估计也就你们这态度,才让郗虑察觉到郑门有分裂之虞,自身的新掌门地位也未必可保吧。话说刘琰自随郑玄入京后,即被任为中郎,然后那么多年一直还是中郎,没有丝毫的进步——就看原本历史上他在蜀汉的表现,这家伙便不可赋予重任,曹操、荀彧又不是瞎子。肯提拔他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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