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2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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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专心南向,而不必顾忌北线,是因为北边就是漳河,漳河虽然并不宽阔,想要涉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袁军若敢从北线杀来,本军临时转向应对也来得及。
可是他们想不到的是,这边儿曹操才刚冲入袁阵,突然从漳河上游顺水放下来数十条小舟,舟上袁军都执弓在手,一轮漫射,当即驱散了列阵河畔的曹军。随即不少袁兵纵跃上岸,其中数人在草丛里一通扒拉,竟然揪出四条预先埋设好的铁链来。这四条铁链都直通漳河北岸。原本两端埋在土中。主体沉于水下。这一揪将出来,即在河畔大树上绑定,随即那数十条小舟排成纵列,舟艏、舟艉亦有铁链,即搭扣于长链之上,瞬忽之间,已成一道浮桥!
是勋见状大惊——这不是后世的工兵啊,而只是这年月普通的无知识、无文化、无技术、无专业分工的小兵啊。竟然动作如此熟练,眨眼之间就能在漳河上造起一座浮桥来,不用问,事先已经操练过很多遍啦!
原来袁家利用地理之便,早就已经设下了埋伏,袁绍所以敢在石井岗上露面,以身诱敌,预先便有重重计谋,环环联动。啊呀,这可上了他的大当了!
眼瞧着大队袁军突然出现在漳河北岸。大步踏过浮桥,直奔南岸而来。这一来曹家谋士们人人心惊。个个变色——非独是勋为然——荀攸赶紧下令,调派兵马往岸边去封堵。可是这个时候,正面的袁军也完全不顾曹操直冲石井岗,各自汹涌杀来,曹军促不及防,阵列瞬间散乱。
矮坡上响起了收兵的钟声,催促曹操赶紧后撤。可是根据是勋的观察,曹操如今已到石井岗下,只要再朝上冲个三五十步,即可杀到袁绍面前,并且以他们现在的位置,是根本瞧不清漳河南岸战况的。曹操会退吗?肯退吗?他会在差一步就要捉到袁绍的前提下,无条件地信任身后的荀攸、郭嘉,及时转向吗?
不出是勋所料,曹操继续往岗上冲去,并没有后退的迹象。
是勋双眼紧盯着曹操的将旗,嘴里却叫:“速调韩元嗣、史公刘北上御敌!”旁边刘晔忙道:“不可,若袁军再从南线杀来……”是勋瞟了一眼漳河上下,狠狠地一跺马镫:“袁军安得如此多兵?!”
因为他只是略略一瞟,就可以确定了,袁军汇聚在漳河北岸的兵马数量极巨,起码有五六千人,再加上正面的两万左右,就已经占据了袁军主力的七成啦。理论上,袁绍必须留人守备污城,还应该派遣一支兵马从南线绕路,直接去救援邺城,除非这支兵马跑一半儿就转身绕回来了,否则他哪儿还有兵再从南线对主战场发起袭击啊?
除非……高幹、郭援的并州军到了……然而并州军来得少了,于事无补,来得多了,曹家焉有事先不查之理?
所以说,想那么多干嘛?——“事急矣,即不调元嗣、公刘北上,亦须命其前往救援主公!”
荀攸略一沉吟,已有定计,下令道:“召二将北来吧。”他没让韩浩和史涣去救曹操,因为看目前的形势,袁军暂时没有封堵曹操的意思,而是完全把他排除在战场之外,主要目的是利用漳河上的奇袭,彻底击溃曹军主力。
是勋一直盯着曹操呢,眼瞧着曹操冲上石井岗了,逐渐接近袁绍了,袁军的抵御并不顽强,也还没见伏兵四起。这是怎么回事儿?袁绍就靠着身旁那十几名将吏,有把握在曹操杀到面前的瞬间全身而退?他又不会遁地术,理论上,现在就应该赶紧撒丫子跑了才对啊!
正这么想着,忽见岗上将旗放倒,伞盖跌落。照道理来说,将旗为一军之胆,将旗若倒,必将全军崩溃,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袁家兵将全都背对着将旗,所以毫无察觉的缘故,他们依然奋勇前冲,竟然完全不把身后的主公当一回事儿。是勋不傻,这才终于恍然大悟,心说完——袁绍哪儿有那胆子以身诱敌啊,看起来这将旗和伞盖全都是假的,袁绍压根就不在岗上!
难道这便是一千多年后将会在日本战场上出现的著名的“影武者战法”吗……
是勋不禁再把目光投向漳河方向,果不其然,差不多就在石井岗上将旗放倒的同时,漳河北岸突然竖起了一杆大红色的将旗,随即金顶伞盖也打了起来。是勋没有望远镜,瞧不清楚将兵重重簇拥之中,伞盖下有没有袁绍,或者还是一个“影武者”……但这还重要吗?将旗仍在,袁绍仍在,袁军之心不会散乱,并且已经彻底占据了战场的主导权!
是勋忍不住就想拨马而走,可是瞧瞧身旁几位。荀攸、郭嘉、贾诩面沉似水。刘晔、陈群面如土色。可是不管究竟是哪种表情,不管腿肚子是不是悄悄地在哆嗦,他们全都揪着马缰伫立原地,就没人有落跑的打算。只不过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石井岗,盼着曹操赶紧回来,好总控战局。
是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再看战场,曹军已然乱作一团。除了矮坡下还有四五个方阵严密守卫外,除了韩浩、史涣等部往南边儿急行了一里多地后又气喘吁吁地掉头往北赶外,大多都已被分割包围,只是做着困兽之斗而已。败啦,这彻底是败了,跟原本计划中的小挫一场完全不同,是败得彻彻底底。当然啦,若能及时后撤,收拢败卒,再会合从邺城城下赶过来的曹洪、夏侯渊所部。并非完全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但前提是,你得先等曹操回来才能撤啊。总不能把曹操扔在敌人后方,自己这边儿先就跑了。
是勋脑袋里不禁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我要不要给曹操殉葬呢?”自己穿来此世,打算怎么度过一生?是只要能够苟且活着,其它琐事皆可抛之脑后呢,还是希望比较有尊严、有享受地活下去?还是说,自己要为某个目标、某个理想而奋斗,在此前提之下,生死皆可置之不论?
必须下定决心啊,自己肯不肯为了曹操去死……不,这世上恐怕还没谁值得自己为他去付出生命的代价,应该说,自己肯不肯为了心中的理念去死?倘若曹操挂了,或者曹军惨败,从此统一便成幻想,乱世或将延续更长的时间,然后是“五胡乱华”……自己要再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转过头去辅佐孙策或者刘备?江东还真没有统一的可能性,至于刘玄德……会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吗?
是勋就觉得前途一片灰暗……倘若曹家真的败了,那自己不如也死了吧,以后的事情,眼不见为净!不管日后的道路究竟该怎么走,总之,自己必须下定决心,置生死于度外。只有不怕死,才能杀开一条生路,若是惧死偷生,活路也必然会走成死路!
就好比原本历史上的公孙瓒……
想到这里,他猛地一带马缰:“吾去接应主公归来!”他手底下好歹还有四百部曲呢,在这些谋士当中,就他带的人最多,他不动,换谁来动?当下率领着荊洚晓等人便直冲下矮坡,冲向袁军阵列——郭淮还在邺城下指挥抛石机呢,他现在两屯部曲,分由荆洚晓和秦谊统领。
冲下矮坡之前,是勋抬头瞟了一眼,岗上空荡荡的见不着人,曹操应该已经掉头往回赶了。他这时候顶盔贯甲,腰下悬着环首刀,鞍上挂着长柄戟,但一样都没抽出来用——真要轮到自己当面跟人放对,那估计离死也不远啦——只是紧握着手里的一张弓。
除了最初在穷坳里自己用树枝和皮绳做弓外,是勋的弓箭基本上都是别人送的,先是氏公子,然后是太史慈。现在手里这张弓,乃此前转经庐江返都之时,魏延为了答谢自己照顾他老娘的恩德而亲手献上的。弓挺硬,是勋费尽全身力气,也就将将能够拉圆而已,最多两箭,第三箭估计胳膊就会脱臼。本来压根儿没想到自己也会上阵,所以随手就把这张弓给带上了,他如今这个后悔啊,早知道就带上过去太史慈相赠的那张比较趁手的旧弓了——那是太史子义十四岁刚发育时候用过的。
不过有弓在手,心里多少踏实一点儿。他本来琢磨着,看似袁军的目的是要于此地彻底击溃曹军,似乎没打算合围曹操,所以曹操突进去容易,突出来也不难,自己前去接应,也就以防万一罢了——而且总比跟矮坡上望眼欲穿地干等强啊。然而没有想到,才刚驰出一箭之地,突然一支袁军骑兵从侧面横插了过来,当先一将手舞大槊,暴喝一声:“朱灵在此,来将受缚啊!”
啊啥,朱灵?是勋心说朱灵不是曹家人么?再一琢磨,貌似自己知道的曹将当中,确实只有路招,没有朱灵——敢情他这会儿还在袁绍军中啊。(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岂可无马
朱灵字文博,是冀州清河国人,在原本的历史上,曹操征伐陶谦之际,袁绍使朱灵督三营军相助,结果战后朱灵就不肯回去了,说:“灵观人多矣,无若曹公者,此乃真明主也。今已遇,复何之?”可是在这条历史线上,曹操没去打陶谦,所以朱灵也没见过曹操,没有被他的王霸之气一震就纳头便拜——他仍然是袁绍的部将。
袁军将领多了,其中最有名的颜良、文丑已在官渡战死,张郃、高览已经降曹,其他淳于琼、蒋奇、焦触、张南、吕旷、吕翔之辈,是勋还真未必放在眼里——虽然肯定还是打不过。可是当面这位朱灵,后来也算曹家名将了,肯定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啊,是勋赶紧喝令荆洚晓:“可往相敌!”完了觉得不靠谱,又命秦谊:“前去相助。”
他估计荆洚晓、秦谊两个一起上,也未必是朱文博的对手,但好歹能阻他个一时半刻吧。朱灵带过来的骑兵数量并不算多,是勋的部曲可也全都骑着马呢,只要绊住了对方主将,自己还是有很大机会突击过去跟曹操会合的。
而且是勋心一横,就在马背上把弓给端起来了,架上雕翎,瞄准了朱灵一箭射去。箭羽颤动,那箭划着很缓的弧线,直奔朱灵面门,就几乎跟荆绛晓、秦谊的兵刃同时间杀到——是勋心说叫你当先冲锋,你瞧我,被重重部曲护卫在中间,你就算想射我也瞄不准目标啊。
好个朱文博,只见他双手擎着马槊。只将肩膀一斜。脑袋一歪。便闪过了来箭,同时一槊刺去,先将秦谊的马槊搪开,随即槊头一拧,正中荆洚晓的肩膀。是勋心说完蛋,没想到老荆这废物在人面前一个回合都走不过去啊……秦宜禄也没戏,咱还是赶紧闪人吧!于是一转马头,在部曲们的护卫下。朝着朱灵所部侧翼冲杀过去。
不过荆洚晓虽中一槊,倒并没有堕马,半个身子都是鲜血,却仍酣战不退。朱灵早已望见众人簇拥下的是勋了——虽然不知道是谁,想必是个重要角色——马槊一摆,便待来追。秦谊奋身而上,跟他两马错镫,又交一招。
能够在吕布麾下为将,秦谊论起兵法谋略来不怎么样,论起个人武艺。多少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非荆洚晓这种黄巾余党的野路子可比。他这一缠上朱灵。朱灵就分不开手去擒是勋了。朱文博大怒,一槊隔开冒死冲上的荆洚晓,打得荆洚晓在马背上连晃三晃——要是没有马镫,估计他早掉下去,然后被乱蹄踩成肉泥啦——转身再战秦谊。一连两槊,杀得秦谊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这时候,是勋已经跑到了朱灵的南侧,两人间相隔约三十步。看起来,顺利冲过朱灵,赶去与曹操会合,应该再没有阻碍了——顶多就是荆洚晓和秦谊战死嘛——他不禁再次端起弓来。只可惜朱灵正在与秦谊缠斗,两人马打盘旋,是勋瞄了瞄,却根本难以瞄准。这张弓过于强硬,他刚才已经发过一箭了,如今奋力拉开了瞄上一会儿,就觉得两膀酸麻,只好悻悻然放下。
眼瞧着朱灵一槊刺向秦谊小腹,秦谊马槊才刚荡开,未及圈回,估计是必中无疑了——除非他甩镫跳下马去,可是在数百骑混战当中,落了地仍然还是一个“死”字。是勋远远望见,心中不禁轻叹一声:“放心去吧,汝妻子,吾养之……”其实他原本一直想收拾秦谊来着,但这家伙够谄媚,也够谨慎,让自己总找不到合适的藉口,就这么拖着拖着……几年下来,主从之间多少也有了点儿感情。故此今日见秦谊将死,是勋心中没有快意,只觉悲哀。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朱灵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暴喝:“转过头来,某不杀无力还手之人!”朱灵闻声大惊,马槊堪堪逼近秦谊小腹,却硬生生地抽了回来。他也不回头,却奋力一带马缰,朝向斜刺里疾冲出去。
是勋瞪眼观瞧,只见朱灵身后露出一骑来,马上骑士身量极高,肩宽腰粗,如同铁塔一般,手中双持两条丈二短槊,槊头巨大,刃上生齿,就跟后世的狼牙棒差相仿佛。一见朱灵斜蹿,此将立刻衔尾追去,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