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文魁-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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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就向孙汶探询邓展的情况,孙汶说师父四海游侠,是四、五年前来到汶南,教了自己几个月,然后便侠踪杳渺,不知去向了。
沔水(汉水)流过襄阳城东,并由城北向西转折,一个大拐弯,把雄城半包围起来。而在襄阳城的西南侧,则有著名的岘山为护——据说孙坚孙文台就是在岘山上中箭殒命的。隆中在上岘(后名“万山”)以北,背靠丘陵,面朝沔水,开辟了大片的良田——居民大多依山而居,黄授黄承彦的草庐也在其中。
说是草庐,其实建筑面积不小,前后三进,还有篱笆围着,只是墙上无砖,泥砌而成,屋上无瓦,盖着茅草而已。是勋琢磨着后来诸葛亮在附近躬耕的时候,应该也是住的这类屋舍,哪怕他真的亲自下地干活儿,骨子里终究还是士人老爷,是不会跟普通老百姓似的光住一间四面通风的茅草房的——真要那么穷,他哪儿有钱读书啊?
蔡家的一名仆役抢先跑过去通报,所以等马车到了草庐前,赵岐才刚下车,主人家就已经亲自迎了出来,见到赵岐先跪倒在地,大礼参拜。赵岐赶紧双手把对方搀扶起来——是勋打眼一瞧,就见这位黄授黄承彦先生个子不高,身材有些单薄,相貌嘛……下半截可打70分,上半截则只有40分。简单来说,黄承彦下半截直鼻方口,长须飘洒,瞧着就挺文艺范儿,可是上半截却是吊眉毛、三角眼,而且还早早地就有了谢顶的迹象。
嗯,倘若黄家小姐完美地继承了他老爹的容貌,倒确实不大可能漂亮喽,正所谓“莫作孔明择妇,正得阿承丑女”……(未完待续。。)
ps: 将近一年之前,一位相识了十多年的老朋友突然无声无息地去了。他的年纪比我小很多,未婚,理论上应该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走在了很多老大哥们的前头,想起来既使人悲伤,又让人不寒而栗。生命,就是如此的脆弱。
这位朋友本名孙文,以字行为毓楠(后为书写简便,改雨楠),绰号“大熊”。文中出现的孙汶孙毓南就是为了纪念他。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我不会让他再走了,我会一直把他留到结尾,让他永远伴随着主人公,也伴随着朋友们的哀思……
为了悼念大熊,今天两更。
第十三章、郊祀天地
民间传说,后来的诸葛夫人黄氏女(据说名叫“黄月英”),其实长得挺漂亮,或者说因为躲避战乱而故意把脸涂黑,或者说为乡中所嫉而污蔑为丑女,是勋从前就觉得两种说法都不老靠谱的。首先,黄小姐将将成年的这段时间,荆州尤其是襄阳周边就挺太平,没啥战祸可避;其次,黄家好歹也是当地的名士,有谁敢那么大胆子污蔑他家小姐?
等到黄授把一行人迎进草庐,还专门唤出妻女来相见,是勋就终于瞧见那位黄小姐啦。这小丫头估计也就才七八岁,穿着布衣,梳着双鬏,不但跟他爹如同一个模子里塑出来的五官,而且正如书中所写,是“黄头黑色”——皮肤又黑又糙,头发却又黄又稀。虽说女大十八变,就有可能越变越好看,但终究三角眼不去韩国整容是不会变成杏仁圆眼的——倒挂眉毛倒是好修饰。所以说,诸葛亮可能真是相中了这小丫头的才学,所以才忽略了她的容貌,终究帅哥娶丑女这种事儿,后世自由恋爱时代都未必罕见,更别说包办婚姻的这年月了。
当日晚间,赵岐、是勋、孙汶就寄宿在了黄家。黄绶家境不宽裕,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款待贵客,就光给三人上了热水和豆、麦的杂拌饭,配菜也只有腌萝卜和咸鱼干。是勋多少觉得有点儿难以下咽,可是瞧着赵岐老头儿吃得挺香,细嚼萝卜就跟品山珍似的,咂摸鱼干就跟尝海味似的。他也只好咬着牙。跟吃药一样用白开水把那些粗食冲下喉咙去了。孙汶那粗坯同样吃得挺香。而且一连塞了五大碗饭,瞧黄夫人那眼神儿,好象生怕这条大汉一顿就把自家全年的余粮都餐光了似的。
用过夕食之后,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黄承彦点起蜡烛,自然而然地就开始跟赵岐讨教经学。他还从书架上翻出好几卷竹简来,恭恭敬敬递到赵岐面前:“此为赵公所著《孟子章句》,授前自友人处抄得其中三卷。日夕研读,获益匪浅。然尚有不明之处,天幸得遇赵公,正好请教。”
赵岐捋着胡子,面带微笑:“此亦一家之言尔,若有疑义,共同切磋可也。”
于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探讨起《孟子》来了,是勋在旁边听着,就有点儿兴趣缺缺。话说这年月孟老大的地位还没有后世那么高。士人需要研读的经典只有“五经”,还压根儿就没有“四书”。基本上,十个士人里面至少有九个,一辈子都未必肯读《孟子》。赵岐可以说是第一个系统地研究《孟子》,并加以注疏、解读的学问家,所以他那些道理在这时代或许可目之为精深,在宋儒、清儒面前,那就有点儿小儿科啦。对于大致读过朱熹《孟子集注》的是勋来说,基本上没啥营养可供吸收。
当然啦,他还是被迫正襟危坐,跟那儿装腔作势地假装在听课——只是绝不举手发言。他倒还能熬得下去,那边儿孙汶可是彻底地受不了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大哈欠。赵岐首先注意到了孙汶昏昏欲睡的状态,就朝黄授一揖,说我这位同伴辛苦了一整天,希望能够早些安排他休息。课程被打断,黄授多少有点儿不耐烦,但还是拿出主人该有的姿态来,举着烛火,客客气气地把孙汶给引去了偏房就寝。
黄家不富裕,蜡烛也少,黄授这一举烛离开,是勋和赵岐就彻底隐没在了黑暗当中。是勋正想趁这个功夫也闭闭眼睛,养养神呢,却听赵岐问道:“是先生不发一语,是未曾读过《孟子》呢,还是对孟子所言不以为然?”
他讲课也正讲到兴头上呢,一时停不下来,所以顺嘴就问问那个始终不发言的学生,我这门课你到底有没有兴趣?要是不打算听讲,你也干脆洗洗去睡得了。
是勋刚才一边听啊,一边就在心里腹诽——他倒不是对孟轲和他的学说有啥反感,只是闲来无事,习惯性地吐槽而已。此刻听了赵岐一问,本来就该回答说确实对《孟子》不了解,我也跟孙汶一起去睡得了,可是吐槽之心未熄,随口就说啦:“勋亦尝读《孟子》,虽有几事不明,却恐亵渎了先贤,未敢开口请教。”
赵岐说有问题你就提,不要有啥顾虑。于是是勋一挑眉毛,恶意满满地回答道:“勋往日曾作一诗,以问孟子——‘日攘一鸡兮何其邻之多资?出乞祭余兮亦安养其二妻?天子尚在兮以兴周为董道,谓定于一兮而竟说乎魏齐!’”
这当然不是他的独创,最早是从金庸《射雕英雄传》里看来的,黄蓉在去找一灯和尚看病的路上,舌战朱子柳,吟诗嘲讽孟子,说:“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后来才知道,这是查老先生从冯梦龙《古今笑》里抄来的段子。
赵岐听了这话就愣住了,好半天不回答。正巧这个时候,黄授也端着蜡烛返回,在赵岐对面坐下,还没觉出气氛有多尴尬来,张嘴就接着他离开前的话题说。但是赵岐朝他摆摆手,问是勋道:“是先生曾就学于哪位方家?”
是勋说我跟孙乾学习过一段时间。赵岐点点头:“如此说来,是郑康成的再传了,怪不得既博采众长,又能有独到的见解,倒是老夫怠慢了。此诗对先贤确有所不恭,但为求其真实,亦无妨一辩。二妻、攘鸡云云,孟子最好寓言,不过假设其词而有所阐发而已,不必深究。然论及游说魏、齐者么……”
是勋追问:“怎么样?”他心说我倒要瞧瞧,赵老夫子您要怎么给孟轲洗地啊。
只听赵岐缓缓地说道:“孟子主张民贵而君轻,主张天下要定于一然后可安。其时周天子失柄已久,不可复兴,因而往说魏、齐也,欲使魏、齐一天下。臣固当忠于其君,然而孟子又云:‘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君不仁则臣不以其为君,此亦合乎天理,无害于君臣之道也。”
啊呦,是勋听了这话,倒不禁肃然起敬起来。
孟轲留给后世最重要的遗产,就是朴素的“民本”思想,这搁两千年后很容易得到认同,但在这个时代,却无异于歪理邪说了,所以《汉书?艺文志》中将《孟子》归入“诸子百家”当中,不当他是儒学正统。从赵岐开始关注《孟子》,到后蜀才列入“十一经”,其后南宋朱熹编纂《四书》,把《孟子》和《论语》、《大学》、《中庸》并列,这书才成为儒家经典,而孟老大也就此被戴上了“亚圣”的桂冠。可是还有反复,据说朱元璋就是因为不满孟轲的民本思想,不满孟子认为倘若君主无道,百姓就有权推翻政府的说法,所以下令把书中相关章节给删掉了。
这回是勋把后世嘲讽孟子的打油诗改头换面,拿出来问赵岐,其实是存着恶作剧的心思的,就仿佛学生不满老师照本宣科,所以要故意捣乱。他估计赵岐要么拍案呵斥自己,要么随便歌颂孟子几句糊弄过去,可是没想到赵老头儿还真的回答了,不但回答,并且大力推崇书中的民本思想。
对于这时代的士大夫来说,这可是非常的难能可贵啊。
本来事情倒这儿也就可以结束了,捣蛋学生提出问题,老师正面给出答案,学生也挺佩服,就不该再多说什么,继续老实听课,或者告个罪退堂也就罢了。可是是勋脑海中突然有灵光一闪,就此顺杆儿爬,问赵岐道:“如今天子为小人所制,亦失其柄,有如昔日之周天王。如孟子所言,难道亦当求乎魏、齐,以一天下么?”
“是何言欤?”赵岐果然把脸给板起来了,“周自平王东迁以后,即失其柄,诸侯纷争,人心不附,况釐王以后,多不修德。而我炎汉之乱,不过十年而已,天子虽然蒙尘,却无失德之政,今日亦脱离小人掌控,行将东归雒阳,岂可与东周相提并论?天心其无厌汉矣,汉祚终不当灭!”
是勋心说汉祚灭不灭的,老子比你有发言权多了,但我所以引起这个话头,还真不是要跟你说这事儿,老子要说的是:“人心昔不附周,今亦未必附汉也。赵公岂不见刘景升之郊祀天地乎?”
赵岐闻言,大吃一惊,转过头去就问黄授:“果有此事乎?”黄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确有此事。昔韩德高(韩嵩)虽苦苦劝谏,而刘牧终不肯听。故而余等士人,虽皆受辟,宁可隐于山林之间,不愿再出仕荆州矣。”
他这回答早在是勋的预料当中,于是是勋斜眼瞟着赵岐,心说老头儿,你这回明白我究竟要说些啥,是何用意了吧?老子就是在给刘表上眼药,以报他想找票学问家难为我的深仇大怨!(未完待续。。)
ps: 今天第二更。
第十四章、龙旗九旒
有件事儿其实挺奇怪的,在原本的历史上,当汉献帝驾至安邑以后,就开始陆续写信给各路诸侯,请他们前来勤王护驾,所以距离最近的张扬赶紧就凑上去了,然后河北袁家商量了半天,不肯相助,遂被曹操拔了二筹——曹操还真不是第一个迎天子的,只是张扬势力太弱,迎了也跟没迎一样。
说起来当时的各路诸侯:公孙瓒正被袁绍逼着打,没空去鸟天子;刘璋距离太远,还有“米贼”张鲁“拦路”,不去也很正常;刘备正跟袁术在掐架呢,吕布还窝在刘备后方等着捡便宜呢,也都没时间没精力。但是雄踞荆州八郡,这时候起码腹心所在的南郡、江夏太太平平,距离又近,州牧刘表又是汉室宗亲、天下名士,荆州兵没去救天子,那就实在太奇怪啦。
而且根据史书上的记载,赵岐跟董承是说:“欲自乘牛车,南说刘表,可使其身自将兵来卫朝廷……”然而跑到荆州转了一圈儿,刘表却只是派了一丁点儿兵,带着物资跑雒阳去助修宫殿而已。为啥刘表不派发大军北上,把献帝从董承、杨奉这些或关西或河东的军头手里给救出来呢?他明明有这个实力的不是吗?
其实答案就隐藏在史书当中,只是是勋前一世读书不细,给忽略过去了,要到这一世奉命出使荆州,路上跟黄射、蔡瑁他们谈天说地,运用八卦之必杀招打探荆州内情,才把这原因从史书的犄角旮旯里给挖掘出来,与时事相对照。刘表这人虽然安保荆襄。不怎么想对外扩张。但并不说明他毫无野心。只是野心和信心都不足罢了。刘焉入川,故意派张鲁夺取汉中,拦阻进贡之路,从此就在蜀中僭越起了天子仪仗,刘表也没好到那儿去,公然在荆州郊祀天地——那是只有天子才能搞的祭祀活动啊!
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