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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厥樽魑瘢餮д叩膉ing力都放在生员上。华阳县学能有这么多书,还不是随处可见的经文史集,自然是顾八尺的功劳。
长桌边已经围满了长袍大袖的儒生,一个个聚jing会神地观赏着藏书,不时还传出惊喜呼声,自是现了从未见过的珍本。隔着几桌就有“书僮”守候,杏眼圆瞪地监视着这些人,提防着书被偷了,不,被“借”了。
更多人则是手持酒杯,围着摆满了糕点果糖的大方桌闲谈。清幽的琴声与箫笛相和,从亭阁中传出,让整个会场既肃穆,又不失闲适。
隐于亭阁中的乐伎一个个素面朝天,衣着束谨,看年岁都不大,甚至还有十岁出头,满脸稚气的小姑娘,居乐班正位,战战兢兢地弹着古筝。指腕无力,技艺生涩,虽未乱音,却不甚入耳。好在这是晒书会,不是宴会,乐声只是个背景,与会者自不会挑剔。
竹林入口处,载满了鲜花的大车停靠道旁,一个脆亮胜似黄莺的稚嫩嗓音远比乐声吸引人,正模模糊糊唱着卖花词。王冲听得不是很真切,不过见入场之人个个头簪鲜花,还有手持一束甚至一丛花的,想必歌声极好听。还有仆役不断将修剪得秀致无比的盆花抬进来,多是梅兰,妆点得会场更为典雅。
“冲哥儿,那边的卖花小娘真俏,还是……”
“乡野村姑,目中无人……”
宇文柏和鲜于萌出现,鲜于萌一脸兴奋,宇文柏一脸悻悻,两人头上各簪一枝鲜艳的紫棉海棠。王冲打断了唠叨,嘱咐他们快作准备,接着才注意到他们一个劲地朝手掌上吹气。
“诸位尊客……”
顾丰现身,作为主持人,拉开了本场晒书会的序幕。晒书会的主题是诗文辨赏,分作两场,各赛诗文,评委由官民两方组成。
表面上这场晒书会是开放的,只要是读书人都可以参加,但实际上是华阳县学的学生们唱主角。顾丰所招的成年生员,宇文柏范小石等华阳神童,加上何广治等有心挣出点名声的旧生员,总共五十六人,他们将以诗文登台亮相,向成都士林展示华阳县学的实力。
就县学本身来说,这也是一场角力,“教授派”和“学谕派”谁更露脸,谁就主导县学事。
评委里官方阵营强大,成都府路提举学事卢彦达虽未亲至,却派了提举学事司管勾公事代表提学司而来。成都知府许光凝身兼成都府管勾学事,他也没来,但派了同兼管勾学事的通判来。华阳知县赵梓亲自出场,他自己也带着“管勾专切检察学事”的兼衔。
王冲被赵梓带着,一一拜见这些官员,尽管不用跪拜,王冲依旧出了半身汗。自然不是被官威震慑,而是努力扮少年君子着实辛苦。依着上一世的职业习惯,那该是见官自来熟,没几下就能跟官老爷勾肩搭背,此时自然不行,得装稳重。
这些官员打量王冲的目光全是好奇,一是因他前神童后孝子的名声,以及火箭焚王门牌坊的“壮举”。二是仅仅十五岁,就扛上了县学学谕的名头。这个学职只是临时代理,认真说该叫“试学谕事”,根本谈不上官,而且还是倚廓县县学这种没有正式名分的单位,却也足以轰动士林了。就这点来说,赵梓的胆量也着实够大。
相比之下,民间士林就不为王冲所熟悉了,赵梓和顾丰带着王冲引见了其中三人。
一个是宋钧,出自双流宋氏。双流宋氏也是世宦之家,宋钧的从兄宋构是新党干将,曾任秦凤路安抚经略使,陕西路转运使。宋钧本人无心仕途,一门心思在家治学,与顾丰交情不错。
这老头笑吟吟地道:“仁宗朝时,虞城王冲王景儒以诗文扬名。神宗朝时,陕西又有王冲兵乱,余部流窜密州,为我从兄所获。此时又出了你这个王冲,不知又要留下何名?”
王冲厚着脸皮,响亮地答道:“王冲不求闻达于世,唯愿留一孝名!”
尽管此时八行已臭,但王冲以孝再度立名,不得不继续高举这面旗帜。
宋钧紧咬不放:“既只求孝名,为何甘冒士林侧目,以束之年担起学谕之职?”
王冲面不改sè:“代父尽忠!”
宋钧哈哈笑了,拍着王冲肩膀道:“你这小子,有趣有趣……”
他低下头,朝王冲挤挤眼:“若是苏老坡知道他的外门子侄烧了王歧公的牌坊,还不知会作何想,苏老坡可是很敬歧公的。”
一听这话,王冲腰杆就硬了。这是自己人,既知王家底细,又跟眉州苏氏有交情,更不满华阳王氏。
另一个中年人叫范淑,出自华阳范氏。跟王冲没什么熟络话,倒是旁敲侧击地问起了范小石的情况。
第三人是正好到成都办公事的果州知州,被赵梓拉来凑热闹,在这场晒书会上算不得官员。引见时,王冲和对方都很好奇地相互打量。此人姓邵名伯温,邵雍之子。
顾丰起了个开头,接着是各位官老爷依品级挨个致辞,这套流程与王冲上一世几乎如出一辙。不过这几位官老爷都是进士出身,说话骈四俪六,文雅十足,便是套话,也比后辈的套话高明得多。
待到赵梓致辞完毕,顾丰又一一介绍了民间“评委”,宣布“比赛”开始。
本以为就照着流程走下去了,没想不谐音直追着顾丰的话尾冒了出来。
“难得冬ri闲游,怎把晒书会变作了考场?有煞风景啊,是不是先作些节目,让大家尽尽文兴!?”
“书论怎是会友之道?莫若先赋诗咏景,热闹一番。”
参赛的不是华阳县学的生员,就是希望借着这场会挣得名声的一般读书人。那些年纪稍长,又自忖有才的读书人,自不会放低身份,跟倚廓县学这种不正经学校里的学生同台对擂。
王冲扫视这些人,暗道不定还有府学的生员故意找茬。
这念头刚升起,就听某人道:“我等都是来观瞻华阳神童的风采,如今人已在此,又何必隔纸而观?”
议论接踵而来,很快汇作鼓噪。
王冲投眼赵梓和顾丰,希望他们尽快按下这股风头,却不想那两人对视一笑,似乎正等着这一幕,不由暗叫一声不好,被这两人卖了!
换个角度看,有人作托,让华阳神童亮相正是好事,可对王冲来说却是坏事。别说诗赋,就是经义策论,他都懵懵懂懂。担起学谕,cao作县学事,也未尝没有借忙于学事混过公试的盘算。等这一关过了,再好好读书,不至于入了府学被人兜底。
却不曾想,赵梓和顾丰该是对他们几个的才学极为信任,也不跟他商量乃至交个底,就要把他推出去。在这两人来看,趁着此时一炮打响,不正是好事?
嗡嗡议论声里,一个浑厚嗓音道:“我生xing放诞,雅yu逃自然。嗜酒爱风竹,卜居必林泉……这里有潭有竹,正好咏景!”
另一个清亮嗓音道:“西园之西便是杜工部草堂,追思大成诗贤,莫过于同景为诗。”
这两个青年的提议获得了众人一致认可,喧嚣声中,赵梓趁热打铁地道:“也罢,便让这几位先咏诗作……”
他还开玩笑地道:“这也是盛名之累,他们不得不担起。”
不待点名,宇文柏、鲜于萌、范小石就步出会场一侧的“考场”,三人神态各异,但都透着一股兴奋。难得有这般露面的机会,他们当然不会拒绝。
王冲还端坐在一侧的大方桌后面,希望能置身事外。不想那两个青年直直盯住他,年纪大一些的道:“榜眼和探花都在了,华阳神童的状元呢?”年少一些的道:“状元之才定能配得上纯孝之名,我等洗耳相待。”
这两人跟自己有仇!
王冲暗暗咬牙,起身一个环揖笑道:“小子本就不擅诗赋,近逢大变,更疏于文字。眼下又忙于学事,不敢在此现丑,坏了大家的文兴……”
顿了一顿,心说既要丢脸,就丢个彻底,也比露了老底强:“至于什么神童榜,小子不敢当!”
话音刚落,亭阁里那古筝声猛然一乱,王冲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却惹得众人一阵轻笑。
“曲有误,王郎顾……”
“王状元这般通音律,哪还不懂诗赋呢?这是哄我们无知吧。”
笑语满含讥讽之意,那古筝本就生疏得很,也不是第一次乱音了,哪值得这般动作?跟已经习惯了这粗涩之音,早已不为其所动的众人比起来,王冲的境界就低了一层。
此时赵梓才依稀记起之前考校王冲时,并没涉及诗赋,也微微皱起了眉头。正要设法为王冲说话,那年长青年就道:“莫再谦虚了,须知谦过即骄。”
那年少的宽额青年也晒道:“既敢以束之年任学官,就该有担当才是。难道在座这么多前辈尊长,都不值得你尽展文才么?”
音律诗赋相通,见王冲这动静,就知在诗赋上真没什么水平。赵梓朝王冲投去爱莫能助的眼神,王冲犹自挣扎道:“诗赋不过是文字之技,当今朝廷重经义策论,小子自是循此道而行,确是不善此道。”
这话引得不少人撇嘴,却没多少人开口驳斥。这毕竟是大招牌,废诗赋兴经义策论,这是从一甲子前就已存在的争论。而神宗朝之后,尽管经过元佑更化的反复,但诗赋在士林中的地位确实再不复以往。学校取士里,更没有诗赋的地位。
这些年来,蔡太师为魁的新党与旧党交攻不断,jing于书画的官家对诗赋也不再像神宗皇帝那样敏感,诗赋之道又渐渐抬头。大观中增开的科举里将进士科分为经义进士和诗赋进士两科,但那也仅仅只是昙花一现,诗赋再不复往世盛况。
那宽额剑眉青年却不惧王冲竖起的新政大旗,冷声道:“诗赋便是不再为取士之道,也是文字之道。荆公立下经义式【1】,行文求赋之骈对,诗之破题,不通诗赋,何以成文?诗赋是基,根基都不知,又怎知学问深浅?”
这青年不仅与王冲有仇,还很有才,至少他这番话,王冲是没办法辩驳的。
王冲笑着离桌道:“既是责问小子学问根基,小子也不得不勉励为之了。”
嘴里反讽这青年是逼人太甚,脸上更是洒脱,心中却麻了爪,暗自叹道,这下不抄诗也不行了……有什么诗是既咏竹又有水的呢?
亭阁里,那弹筝的小姑娘两眼紧紧盯住王冲的身影,手下动作已经乱了。直到婆子的身影拦住视线,才猛然醒觉。顿时惊恐无比,乖乖伸出双手。
婆子压低了声音道:“这里不是责罚你的地方,你要知道,整个官坊的陪班里,就你是舞乐双习,若想改回八姐儿的粗名,过以前八姐儿的ri子,就由得你再错!!”
她凑到小姑娘耳边,脸sè与音sè仿若裹着十二月的寒风:“你这手也再打不得,留下了斑痕,以后在恩客面前,会少了花钱。”
晶莹泪珠自小姑娘眼眶滑落,她深深低下脑袋。
就在同时,王冲正高高抬头,止住了准备开口咏诗的宇文柏。
王冲从上一世的记忆里找不到诗可以抄,但在这一世的记忆里却现了点东西。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自救,与其循规蹈矩,不如掀了桌子!
“小子无急智,仓促难以成诗,只得了残句。”
不等那两个青年表意见,他就径直朗声咏道:“竹影横斜水清浅,梅香浮动月黄昏……”
咏罢还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品味这两句所营造出来的氛围。
四周哑然无声,别说那两个青年,就连赵梓顾丰,乃至对王冲颇有善意的宋钧,都瞪大了眼睛,一脸讶然之状。
“嗯……不错,小子觉得这残句真是不错,诸位前辈学兄,不知是否与小子有同感。”
脸上洋溢着陶醉之sè,王冲环视众人。对宇文柏鲜于萌等人一脸崩溃之sè视若无睹。
“嘿嘿,当然不错了,真的是不错……这是你自己作的?”
说话的是范淑,一边说还一边瞪范小石,似乎在骂:看你都在跟什么人混!?
王冲直直点头:“是啊,当然是小子作的!”
嗡嗡之声泛起,全是冷笑和嗤笑之声。那年纪大一些的温和青年脸上已罩满一层寒霜,肃声道:“就知你是这等浅薄之辈!难道你还以为,这诗我们都不知得?就改了两字,便当作自己的诗了!?”
王冲哎呀一声,不好意思地挠头道:“兄台真是博学,竟知这残句的来处?”
温和青年怒声道:“你是脑伤真还没好吗?这诗哪个不知!?和……”
“等等,改了两字?”
王冲打断了他的话,一脸疑惑。
“我只不过改了一字而已……”
另有人终于忍不住了:“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