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雄天下-第4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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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江南不行!江南的佃户一旦被退佃,就没有活路了……
可是在江南,明军的力量太强大了,造反能成功吗?这一点,方四秀才没有信心,和他串联的那些义门余孽一样没有信心。
他们关起门来盘算,觉得闹事是可以的……法不责众嘛!闹一下事儿,叫新朝知道江南的事情不能靠士爵军户这样的粗鄙武夫,得用读书人!
所以他们就想多汇集点人,等陈德兴南巡的时候一起去临安请愿,求陈德兴下诏禁止退佃,同时再严惩一批为富不仁的军户地主。
这两件事情只要成功,这江南底层就又回到了各家义门的手中,那些士爵、军户,在地方上就会威信扫地!
但是造反是在找死,那些士爵兵虽然在民间没有威望,但是要打的话,十个秀才也打不过一个士爵兵。
他左右四下看看,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就大摇大摆的走了,几个在他居住的客栈门口摆摊的小贩,都丢下摊子不管,悄悄跟了上去……
方四秀才在御街上转了一圈之后,又安步当车地晃到了瓦子巷。看的确没有什么碍眼的人了,才一闪身穿过一条小巷子,然后进了一间名为“齐福客栈”的客栈。等他眼睛适应了客栈里面昏暗的光线之后,就看见白展基似笑非笑地坐在那里,面前一个茶碗还在冒着袅袅的热气,看来也才到这里等候他没有多久。
看到方四秀才进来,白展基站起身就招呼,“恩恪兄,快坐!几天不见你人影,可把小弟我想死了。最近还在忙着四下活动?”
方秀才扫了眼客栈的大厅,并没有什么生意,一个长得的老板娘眯着眼睛,坐在柜台后面瞌睡,仿佛没有发现他的到来。白展基坐的位置在角落里面,很不引人注目。
他在白展基身边坐下,拿起白展基给他倒的茶就喝了一口,“某家这几天去了定海,和马家的几个朋友见了面。现在定海的百姓也苦,被退佃的有不少,马家的秀才出来说话,那些军户根本不听。有佃户活不下去跳了井,百姓抬尸告官也无用。新朝的这些官,都没有一丝爱民之心。”
白展基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一帮军法官嘛!如今江南各省的判官,多数是军法官出身,他们哪有爱民之心?所谓慈不掌兵,在军队里面,你受了委屈自杀谁会当回事儿?要是不死,照样军法从事!”
“马上打得天下,还想在马上治理,这样能不出事情吗?”方四秀才连连摇头。在他看来,打天下可以靠武夫,治天下却必须靠读书人才行。
白展基现在的身份是李庭芝军中的机宜,因此三句话不离行伍事。他紧紧盯着方秀才,将声音压到了最低,“恩恪兄,你们打算怎么闹?学士那里,想知道个准信儿。”
学士自然是指李庭芝,虽然李庭芝现在是宋藩封臣,封了大将军,但是宋藩和江南士大夫们都仍然习惯叫他“学士”,还当他是大宋的宝文阁学士。
说着话,他已经将一叠羊皮纸印的天道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了。江南这些义门子要闹事儿,自然是要花钱的。他们虽然都有些家底,可是禁不住政治活动的花销啊。所以这些义门子都在想尽办法拉赞助,而避居临安的宋藩封臣,自然是他们联络的主要对象。
方四秀才一笑,目光却紧紧盯着那叠天道票,“大明的陈圣人不是要巡江南吗?我们就想多拉些百姓去向他伸冤诉苦!现在光是浙东各县被退佃没活路的就有几万家。三四万人总是能拉出来的,浙西和江东的情况也差不多。如果能聚集个十万人到临安……那得是多大的声势啊!”
“十万人能拉得出来?”白展基有些不敢置信。虽然两浙和江东都是人口密集的大省,三四千万百姓都有。但是几个书生登高一呼,从者十万,还是让人难以置信。而且这十万人还是可以拉出来的人马,在当地能听他们号召的,恐怕百万都不止吧?
“拉得出来!”方四秀才得意洋洋,“都是两三百年的大户,有上百家的子弟,一家拉出千人,十万众不就有了?”
白展基顿了一下,低声试探道:“万一……万一圣人不理你们呢?这十万之众,会不会揭竿而起啊?”
“不会,这个不会!”方四秀才猛地摇摇头。造反的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而且就算要反也不能在临安反,不能在陈德兴的眼皮底下反。
“好的,这是学士的一点心意。”白展基满意地点点头,今天已经问出不少东西了。接下去就是查明那些带头闹事的义门子的身份。这样才好按个罪名抓捕归案啊!
第697章 神转折:大同歌
当天道元年的年关将至的时候,在刚刚被大明帝国征服的江南鱼米之乡的土地上,突然出现了大批大批流动的贫民队伍。拖儿带女,扶老携幼,或是推着独轮子的小车,载着一些仅有的家当,或是背着个破布包袱。面孔上都是麻木无助的表情,其中或者还有一点点的希望。
那么多人,有那么多人呐,几乎将通往临安城的官道都拥塞了,好像洪流一样,就要冲到新朝天子驾前。天子总不会视而不见吧?而且大家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只是希望能继续种地,也别离开乡土,也不要求什么土地,只要那些军户老爷别驱佃就行了。
田主退佃,这在前朝就是禁忌啊!除非是恶客欺主,明明丰收却不交租子,否则就是官府也反对退佃的。因为退佃就是绝了佃户一家的生路。
“恁般多的人,都往临安去,真的不会挨刀子?”
“怎么会挨刀子?秀才们不是说了,法不责众,十万人二十万人一起伸冤,就是圣人也不能不管吧?”
“是啊,咱们就是伸冤请愿,那些军户都逼死那么多苦命人了,还不许伸冤了?这是哪家王法!”
“听秀才们的准没错,人家见多识广,若不是新朝鼎立,多半都已经考上进士了。”
“这新朝什么时候开科举啊?现在的官都太不讲道理了,还是过去的官人好……”
来自江南各地的贫苦农人们一群群聚在一起前行,都是由各地的秀才带队组织的。
带队的秀才当然也不是寒门出身的措大,个个都是江南名门的才俊,现在虽然破落,失掉了身家,也没有了科举上进的路子。但是他们在乡间的声望,却还保持着。他们都出身自起码上百年传承的义门,多年的树立起来的威信,哪怕在大明粉碎了大部分的义门之后,依旧没有消散。
“先生,这样闹法真的不会有事儿吗?”
刘老三的儿子刘升,现在带着台州临海县出来的千余失佃贫户,已经到了钱塘江南岸。方四秀才已经先一步抵达,还提前替他们找好了临时宿营之地,还备下了不少米粮供大家伙儿食用。
而就在台州贫户们宿营的时候,一身孝服的刘升已经悄悄到了方四秀才跟前儿。刘升到底是读过书的,自然晓得现在这般闹法有多大的风险。下面的贫户自然是法不责众,他们无非就是要讨口饭吃,陈圣人再不讲理也不会把他们斩尽杀绝。但是作为领头闹事之人,只怕难有什么好下场吧?
“怕了么?”方四秀才站在高处,背手望着钱塘江畔正在宿营的百姓,语调显得有些萧瑟。“如今天下,已经上了邪路,弃孔孟圣道,而兴摩尼邪教!朝廷不以苍生为念,废孔孟以兴邪道,不施行仁政,不与民休息。还一意孤行,穷兵黩武,无端用兵于四方,其所行所为,和蒙古鞑虏何异?我辈书生,当此世道,难道不应该挺身而出,为天下苍生疾呼吗?”
很显然,这个方克思是个儒家理想主义者!他的目标不仅是做官,还要复兴孔孟之道,让儒家学说再次成为华夏的显学!
而这一次和方克思聚集在一起,煽动民众,掀起这场被后世神圣天道国的大同党革命家乌里扬诺夫称为“世界上第一次广泛的、真正群众性的、政治性的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儒生,也都是一些满脑子儒家理想的读书人!
他停顿片刻,看着远处巍峨的临安城墙,仿佛有万千感慨:“太师公生前所言:无有死者,何以召后起;无有生者,何以图江来……如今太师公殉国殉道已经快有一载了,是时候轮到我们这些后起挺身而出了!”
“……我方克思读圣贤书已经三十余年,虽然没有大成,但是也知道孔孟大道,是需要我等书生,前赴后继去捍卫去张扬的。昔日孔孟之道可以成为显学,传之后世,便是无数先贤卫道殉道而争来的。而如今孔孟大道不显,而摩尼邪教大张,便是我辈书生没有先贤诸公那样的卫道之能,殉道之勇。方某不才,也没有卫道除魔的本领,却不乏殉道流名的勇气。吾愿追随太师,不惜一死,以召后起!”
‘这大概就是圣人吧?’刘升望着方四秀才,满脸都是敬仰崇拜的表情,深深一礼,“先生高义,学生不胜敬佩,愿随先生,以身殉道!”
方克思却摇摇头,温和地看着刘升,“升之(刘升的字号),你还年轻,也没有通达孔孟大道,还不知道什么是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这一次你不需要殉道,你要留着有用之身当一个后起!
我辈要复兴大道,将华夏再引回正路,就必须有人殉道,有人图将来。太师殉道召来了克思等人,克思殉道也一定能召来更多的后起!”
这莫非就是一个贾似道倒下了,千千万万的贾似道站起来了?
“先生的话,刘升永记在心。”刘升又是恭敬一礼,直起身子的时候,目光之中,已经全是泪花了。
方克思重重点头,“升之,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学生了。这一次,我去殉道,将来到了你要殉道的时候,千万别贪生怕死。”
“先生教诲,学生一定铭记于心!”刘升说完这话,已经恭谨地跪拜于地了。
现在,千千万万的贾似道已经起来了!哪怕这场伸冤运动最后被残酷镇压,方克思的理想,也会因为众人的牺牲而传播开来。
说不定,方克思也会和贾似道一样,成为后世儒生们所敬仰的圣人!
“好!”方克思沉默片刻,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很有可能会殉道,但是殉道也会为他赢得难以想象的身后名,就如贾似道一样!
“升之,你是我的弟子,为师现在要传下大道了!”
刘升浑身颤抖,抬头看着自己的老师。
方克思用近乎神圣的语调说道:“我的大道就在《礼记·礼运》之上: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少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刘升一怔,《礼记》他自然读过,也知道儒家大同。但是这种儒家大同,在他看来不过是说说而已,根本做不到的。
方克思仿佛猜到了刘升的心思,只是淡淡一笑:“摩尼教有光明清净世界,要扫除黑暗,光照人间,陈德兴的《太一光明经》上也有一个地上天国,说什么物产极大丰富,人人各尽所能,按需取物。可是如今他已经有了天下,却纵容军户田主退佃驱贫,又穷兵黩武,征伐四方。所以……现在是我辈儒生高唱大同之歌的时候了!”
……
临安府,葛岭离宫。
南巡的陈德兴正在和两浙的大员还有一些随行的官员开会。
作为一个穿越者,陈德兴其实也有历史局限性的。他对于儒家,对于江南义门的看法就受到后世的影响。总认为儒家和江南义门的根底就是“地主阶级知识分子”,他们总是要代表地主阶级利益的。因此他们根本不可能和底层人民结合起来,这次的“伸冤运动”,不过是在利用底层人民闹事,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而让十几万人聚集在钱塘江边上,其实也是陈德兴故意为之。引蛇出洞嘛!让这些人呆在乡间都是不安定因素,不如把他们勾出来,然后一并捉去修江都城。
至于隐在他们中间的破落士大夫,陈德兴也命令暗探局秘密调查了,大致的名单已经掌握,到时候就让密探去抓人,至于罪名……暗探局的那帮家伙一定会安排好的!到时候总能杀一批、抓一批、流放一批的。
如此扫荡一番,江南的地面就会清净很多,就能以此为基地出兵征伐南番印度,开拓明洲新大陆了。
想到这里,他都有点佩服自己的智谋了。
此时临安知府梁崇儒和浙西省都督谢有房一起走进了被陈德兴用来议事的半闲堂。
梁崇儒行了一礼,语调平稳地道:“圣人,钱江南岸聚集的流民越来越多,估计有十多万人了。”
不过几十个上百个书生,居然能号召起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