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大帝-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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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那些线条流畅的手稿,他似乎看见刘德真诚的眼睛。他不能忘记,就在元光四年十月诸侯朝觐的日子,刘德还为他送来了河间乐师整理的雅乐。留京的半个月时间,宫廷数百人的庞大乐队,在辟雍、明堂和灵台等宫观中雅韵高扬,笙鼓动天。
就在这天地人和的逸韵中,他们兄弟就朝廷的大政展开交谈。刘德文质彬彬,其气量品格,常常让刘彻想起河间王的胞兄——废太子刘荣。
望着坐在对面的刘德,他有时候会忽发奇想,以他们兄弟的德才人品,要不是他们的母亲,哪一个都可以胜任天子之位的。但是这个刘德,并不像他的皇叔刘武那样,觊觎皇位,野心勃勃。他是儒术的热心追随者,那些先秦的旧书,就是他邀请儒者整理的。难怪山东儒生都愿意跟随他周游四方呢!可分手仅仅几个月,他竟然撒手人寰了。
刘彻仰天长啸:“昊天不公,夺我皇兄!”
通报刘德死讯的人对刘彻说道:“大王身端行治,温仁恭俭,笃敬爱下,明知深察,惠于鳏寡。请皇上谥号,褒扬惠德,既凝聚人心,又安妥亡灵。”
刘彻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找来大行。大行道:“依照《谥法》,聪明睿智曰献。”第二天早朝时,刘彻就诏令宗正寺筹备隆重的葬礼,谥号献王。
他这样做,是要在皇族中树立一个做人的楷模,好让那些招豪杰、喜骄奢、治宫馆而败坏风气的皇族们对自己的行为反躬自省,有所收敛。
可事情往往不能让他称心如愿。那个江都王刘建,在游章台宫时,竟要四个女子乘坐小船,他用脚将船蹬翻,致使四人溺于水中,二人死亡。不几天,游雷波池时,他又故伎重演,将两名男子溺死水中。看着别人在水中挣扎,他哈哈大笑,以此为乐。消息传来,太后震怒,朝野哗然。
还有淮南王刘安,虽然不断向朝廷献书,可那都是些什么书呢?满篇诡辩浮躁之词。田汀谑赖氖焙颍绱歉鼋辛趿甑呐33鋈胴┫喔胩锿‘同榻而卧……
南方战事频仍,北方匈奴虎视,马邑之战后,匈奴与汉廷绝了和亲之路,攻关塞路,掠夺资财。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还腾不出手来对皇室来一个彻底整顿。
朝廷新制推行也时不时地遇到来自外戚、重臣和王族的障碍。首先,太后对“限民名田”持消极态度,每逢朝中有人弹劾田王家族侵占私田、而他欲治罪时,太后就总是寻找各种理由搪塞阻拦,使有罪者逍遥法外。前些日子,他要郑当时对“限民名田”情况做个彻底调查,可直到现在,此事仍然不甚了了。还有,为张达儒学而在京城筹办太学的事情也进展缓慢,令他也很不满意。
每当这些矛盾缠绕着他的心绪时,他就陷入无尽的烦恼中。坐在皇帝这个位子上,他有了太多的约束,而无法享受常人的愉悦和自在。他有时候批阅奏章累了,就会忽发奇想,也许做一个百姓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
两年前,他起用唐蒙为中郎将,发巴蜀士卒开凿南夷道。从僰道到牂柯数百里之间,数万士卒开山凿道,逢水架桥。那些巴蜀子弟因水土不服而纷纷逃亡,唐蒙把他们抓回来后都以军法处以极刑,巴蜀百姓闻讯,陷入恐慌。
消息传到京城,朝臣们担心刚刚平定的巴蜀会酿成新乱,于是司马相如带着他的诏书去了巴蜀。刘彻在诏书中严厉斥责了唐蒙的行为,宣慰蜀中百姓,言明此非皇上之意。现在,司马相如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如果顺利,他该回来复旨了。
刘彻伸了伸酸困的胳膊,喝一口茶水,顿时清爽了许多。
“有司马相如的消息么?”
包桑回道:“皇上,司马相如已于昨夜回到京城,现在正在塾门候旨。”
“为何不早禀奏?”
“奴才看皇上批阅奏章正入神,因此不敢……”
刘彻摆了摆手道:“快宣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进殿来了。长途奔波的倦意还留在脸上,南国的风尘还留在靴尖,但这一切都改变不了他在刘彻心中潇洒飘逸的形象。他依旧是那样步履轻健,那样宽袖如翼,那样目光炯炯,这种身影总带给刘彻不尽的欣喜。因此,几乎是在司马相如拜倒在面前的同时,他已上前拉着司马相如的手道:“爱卿一路辛苦,快快平身!”
“臣奉旨前往巴蜀平息民怨,宣扬圣德,现在南夷道士卒情绪安定,巴蜀百姓无不感念皇恩浩荡,唐蒙也为自己鲁莽和严酷而引咎思过。”司马相如说着,从怀中拿出唐蒙写给朝廷的奏疏,“唐大人要臣代他呈送奏章。他说决不辜负圣恩,一定早日凿通南夷道。”
“如此甚好!朕不会忘记是唐蒙首倡通南夷道的,他的功过朕心中有数。唐蒙能明白朕的用心,也不负爱卿风尘仆仆到巴蜀走一趟了。朕要重重地赏赐司马先生!”
司马相如赶忙下拜,刘彻按着司马相如的手道:“你这是干什么?今日一大早,朕还在想什么时候朕能够像普通人家那样自由自在。你这样繁文缛节,朕受不了,你也战战兢兢。”
司马相如笑了。他原以为皇上会把自己看做是至尊至贵的象征,原来他也有不尽的苦恼,这就是高处不胜寒吧!于是,在这个七月的上午,在未央宫的宣室殿里,司马相如用他生动的语言介绍了南夷诸郡的风土人情,奇闻轶事。说到兴奋处,两人开怀大笑。
“臣此次前往西南,途经邛崃和筰县,那里的部族君长看到南夷道通,夜郎等国纷纷内附,得到了大量赏赐,因此大家要微臣奏明皇上,希望效法南夷,成为内属。”
“那依你之见呢?”
“臣以为邛都县、筰县,加上冉駹,居住着六夷、七羌和九蛮部落。那里距巴蜀不远,打通道路也很容易,秦时就曾在那里设过郡县。如果现在能够恢复这里的郡县,其对朝廷之利,逾于南夷。”
“好!如此一来,西南连成一片,尽在大汉节制之内。只是如此重任,该派谁去呢?”司马相如低头只是喝茶,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刘彻,又含笑如故。
刘彻看着司马相如的表情,心中便有数了。
“朕看此任非卿莫属,朕就拜你为中郎将,建节出使。朕再为你派一名副使,带上朝廷的重金、珍奇,务必让他们归顺朝廷。”
司马相如听罢,纳头便拜:“谢皇上隆恩。”
“又来了,又来了!这个还没有在朝会时宣布呢!朕不是说了么,今日不讲君臣之礼嘛!”
司马相如就不好意思地笑了,又道:“臣还有一句话要说。”
“何事?”
“自闽越一分为二,东南趋于平静;南夷、邛筰设郡,西南归汉。现在最大的威胁莫过于北方的匈奴。马邑之战后,边患日烈,此一仗迟早要打,还请皇上早作筹划。”
“难得先生为朕分忧,朕早已心中有数。前日朕已发出诏书,发士卒万人堑山湮谷,治雁门道,以作伐匈奴之用。”
“皇上江山在胸,乃万黎之幸,大汉之幸。”
“罢了!罢了!好听的话就不要说了,想想近一年来的许多事情,朕也深感惭愧。”看看日近中午,刘彻笑道,“先生终日奔波,夫人独守空房,想来已是倚门翘首了。朕就许先生与夫人欢聚半月,再行启程如何?”
“谢陛下!”
看着司马相如步履匆匆地出了宣室殿,刘彻忽然想起在刚才谈话间,他发现司马相如已留下了一腮美髯。是的,他不再是那个做出私奔风流之事的司马相如了。
由人思己,刘彻禁不住一声惊叹,引得包桑慌了手脚,忙上前要扶皇上。
“朕没事。朕只是在想,朕已经执掌朝政十来个春秋了,岁月匆匆,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刘彻的感慨在包桑的心头激起阵阵涟漪,是啊!恍惚之间,自己跟随皇上都十来年了。
正想着,刘彻的口谕下来了:“起驾丹景台,朕要去看夫人。”可他没有想到,一场后宫的风雨正在渐渐地逼近他的生活。
第六十章 引颈喋血巫蛊案
来到丹景台,刘彻撩开帷帐,顿时两眼发直了。仅仅两天没见,卫子夫竟然憔悴得让他不认识了。她疲倦地闭着双眼,昔日红润的脸苍白中泛出青紫,虽然穿着薄如蝉翼的短衣,却仍是大汗淋漓,白绫紧紧地贴着卫子夫的润肌,勾勒出她曲线窈窕的身形。她打着冷颤,伴随着痛苦的呻吟,这一切撕扯着刘彻的心。
他在榻前坐下来,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卫子夫的额头,却引来她恐惧的躲避。
“不要!不要!疼死臣妾了!”
他去拉卫子夫冰凉的手,她又是一声惨烈却是无力的回应。
“不要!不要!疼死臣妾了。”
“子夫!子夫!朕来了,朕来看你了。”
“子夫!你不必惧怕,朕在你的身边呢!”
“子夫!睁开眼睛看看,是朕来看你了。”
卫子夫终于睁开眼睛,往日的秋水如今黯淡无光。看着面前的刘彻,她的泪水哗哗地就流下来了,喊了一声“皇上救我”,就昏过去了。
“夫人这病是怎么得的?”刘彻唤来春香急急地问道。
“昨日午间,夫人正在进午膳,忽然就昏厥过去了,醒来之后,便浑身发热疼痛,如针刺一般。奴婢们都慌了。”
“太医看过了么?”
“看过了。”
“太医如何说?”
“太医开了镇痛的药,却说不上病因。”
“不弄清病因,如何开药?如此庸医,就该斩首!”刘彻愤怒地对站在一边的包桑说道,“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呢?速传太医令到丹景台见朕!”
“诺!”
包桑不敢怠慢,急忙命人到少府寺,自己则直奔太常寺。
汉时的御医,分属太常寺和少府寺管辖。少府太医令下有太医监、侍医、为后妃诊治疾病的女医、掌御用药的尚方和本草待诏;太常太医令,掌诊治疾病的太医和主持药物方剂的药府。太医既负责朝廷官吏的疾病诊治,又掌管郡县的医疗事宜,通常情况下,后妃们有病,都是由少府寺指派了女医来诊断治疗。如今皇上心爱的夫人患了重病,自然惊动了整个两寺的御医。不一刻,少府寺太医令秦仲和太常寺太医令淳于意就率领着太医们紧急地会合在丹景台殿外了。
这秦仲乃是名医扁鹊的第七代孙,他不但应召前来,还带了自己的女儿、宫廷女医的秦素娟;而太常寺的太医令乃景帝时名医淳于意。大家听说皇上为夫人的病而震怒,一个个提心吊胆,莫知所从。
淳于意问道:“昨日是哪位太医为夫人诊病的?”
秦素娟回答道:“是小女前来瞧病的。”
“可看出病的症结?”
秦素娟摇了摇头:“小女百思不得其解。自随家父进宫以来,小女为后妃们诊断病情无数,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怪病。小女为夫人诊脉,发现气血通畅,脉象平和,不像有病的样子,可就是浑身疼痛不止。小女无计可施,只开了止痛的药。不想……”
秦仲接着道:“小女昨日回府后,向在下陈说病症,在下也百思不得其解。”
正说着,就听见殿内传来夫人的呻吟,大家不敢迁延,随太医令进了大殿。
“臣等参见陛下!”
刘彻甩了甩长袖道:“你等就不必拘礼了,快上前为夫人诊治!”
太医们战战兢兢地起身,自然先是秦素娟奉命进入内室,她先拿丝绢做的小枕,让夫人的手轻轻放在上面,然后努力捕捉着夫人的脉象,但半个时辰过去了,她却无奈地摇头叹气出来了;接着是淳于意出场,他用一条丝线缚在夫人的腕间,隔着大约几尺远,淳于意手捏丝线的一端,屏气闭目,聚精会神,不放过一个蛛丝马迹,却也是一无所获;待秦仲诊过脉后,刘彻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夫人究竟所患何疾?”
大家相互看看,没有人敢说话。
“秦仲!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刘彻怒问道。
“皇上!”秦仲话未出口,就先跪下了,“臣等无能,一时还无法诊断清楚夫人的病症。”
“你们一为扁鹊之后,一出淳于名门,竟然对夫人的病束手无策,有何颜面面对你等的祖先?来人,将此等庸医交廷尉府问罪!”
太医们纷纷跪倒在地,乞求皇上饶命,这情景让淳于意十分心痛。他从幼年就跟随父亲学医,后来到了宫廷做御医,直到迁升为太医令。淳于意明白他是从刀刃上走过来的,时刻都有入狱掉头的危险。但他不能违背父训说假话,现在,面对生命威胁,他觉得只有自己冒死一谏,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淳于意定了定神,拜伏在刘彻面前:“皇上,臣等无能,罪该万死。然臣不能巧言令色,犯欺君之罪。如果臣等谎报病情,岂不误了夫人之病?”
刘彻的情绪虽然还没有平息下来,可他却承认太医令的话有道理。
“难道你等就这样看着夫人痛苦么?”
淳于意道:“医理说,本固则体强,体强则邪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