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大帝-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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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刚刚康复的卫青,庄青翟越过其他同僚,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大司马近来可好?”
卫青微笑着点了点头。
庄青翟又大声道:“只要大司马出现在塾门,大家的心里都是亮堂的。”
朝臣们都十分吃惊,懦弱的丞相大人怎么一下子又刚强自信起来了。
张汤进来得晚,只看到最后的一幕。他心里不免觉得好笑:都快要死的人了,还乐个什么?
辰时二刻,刘彻出现在朝会上。他一眼就看见卫青出现在大臣中,那种久违的愉悦一下子就涌上了眉头。霍去病走后,他就是中朝唯一的中心了。
刘彻知道他的这种欣慰已通过脸上的笑传给了卫青,因此,在微微点头之后,他就把议题直接转到瘗钱被盗额度案件上来。
“张爱卿!先帝陵寝瘗钱被盗案可有眉目?”
张汤回道:“臣正与廷尉一起加紧侦查,不日便有结果。”
张汤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庄青翟接着道:“皇上,瘗钱一案已真相大白。”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就像晴天响了一声炸雷,不仅张汤,连刘彻也很吃惊。
前日朝会,这个庄青翟还语焉不详,时隔二天,竟然像换了一个人。大家纷纷睁大眼睛,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庄青翟今天反应分外敏捷,不等张汤回过神来,就在皇上和朝臣面前爆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皇上!臣奉诏四时祭祀于陵园,失盗之事自有臣责,因此臣连夜搜查,现已查明,此案是御史大夫张汤与商贾合谋。”
庄青翟这话一出口,他并不着急详说细节,而是冷静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然,朝臣中一阵骚动。
“堂堂御史大夫,竟干出这种鸡鸣狗盗之事,真乃我朝奇耻。”
“平日里标榜清廉,清风两袖,今日……”
这样的结果,是刘彻没有想到的。虽说张汤为人刻薄,善于逢迎,心里不那么坦荡,觊觎相位也由来已久,这些他都了解。正因为如此,所以在李蔡犯案后,他思之再三,最终选择了庄青翟继任丞相。可要说他与别人合谋盗取先帝寝园瘗钱,这让他难以置信。
张汤来到庄青翟面前,冰冷地质问道:“无凭无据,丞相竟信口雌黄,诬陷下官,就不怕皇上治罪么?皇上!此乃丞相诬陷之词,请皇上明察!”
事关外朝重臣,刘彻不得不谨慎。
“庄青翟!你看着朕说话,此事果真与张汤有关么?”
“臣身居宰辅之位,对汉律了然在心,岂能随意诬陷他人?”
“可有证据?”
“这是臣审理张大人旧友、商贾田信的口供,请皇上圣览。”庄青翟说着,就从袖间拿出一卷绢帛,递给包桑。
刘彻大体浏览一遍,上面不但有作案的时间、地点、经过,还有嫌犯的画押。
田信在口供中说,他在盗掘陵寝瘗钱时,不料被张汤发现,于是,他便与张汤商议,将所盗之钱藏起来,等将来事情平息,再与张汤平分。
刘彻放下口供便问道:“朝廷之事,商贾是如何知道的?是否有人勾结商贾呢?”
张汤道:“也许有吧?”
“那请御史大夫告诉朕,此人是谁呢?”
张汤知道,此时说错一句话,将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于是选择了沉默。
“好个张汤!”刘彻阴沉着脸道,“你乃当朝御史大夫,位居三公,竟然如此下作,蔑视先帝,盗取瘗钱,该当何罪?”
张汤一时无措,只有跪在地上。
刘彻又问道:“盗贼何在?”
庄青翟道:“现正在长史王朝府中看押。”
“张汤!”刘彻愤懑地将口供掷向张汤,厉声道,“证据在此,你有何话可说?”
张汤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样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以致以“见事风生”而自信的他竟无法将许多细节串成一个完整的情节。他无法相信这些事情与自己有关,可事实摆在面前,连他都无法推翻。可他就是想不通,这些证据是怎样造出来的。
他绝望地跪倒在刘彻面前道:“皇上圣明,臣区区小吏之子,能有今日,全赖陛下。臣虽位居三公,却洁身自好,谨言慎行,岂可有此污行?丞相所言,乃是诬陷,请皇上明察。”
毕竟张汤曾以执法严峻,给刘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毕竟他曾以办事干练,赢得了刘彻的青睐,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刘彻真希望廷议能有助于廓清案情真相。
“众位爱卿!”刘彻扫视了一圈殿内的群臣,“朕将此案交与廷议,众卿有何看法,不妨一一奏来。”
皇上的话一出口,张汤就颓然跌坐在地,知道自己完了。这些年得罪了多少人,陷害过多少人,排斥了多少人,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正因为如此,后来有案件他都尽量不在朝堂议论,而习惯于事后单独奏禀皇上。可今天,他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时候,一个听起来很平静的声音却让他感觉到大殿在摇晃。
这是卫青的声音,他从怀中掏出一札上书,呈送给刘彻道:
“此臣前日到太医坊诊病,路过北阙,恰逢廷尉中丞减宣,他说经多年查访,当年李文一案为张汤与鲁谒居合谋所为。他慑于张汤权位,要微臣转呈皇上,请陛下明察。”
张汤只觉得大殿的横梁塌了,直朝着自己的胸口压过来,他顿时昏厥了……
张汤的入狱,一扫大臣万马齐喑的局面,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各署中,笑声多了,同僚之间走动多了。
但作为外朝宰辅的庄青翟却没有丝毫轻松。
皇上已几次在朝会上就盐铁和币制的变革进展太慢而斥责外朝,他也清楚在瘗钱被盗案中靠刑讯逼出来的狱词也很虚弱,一旦皇上知道了真相,他的头随时都会挂在长安东市的高杆上。
他现在急需要做的,就是做几件实在的事情,提高朝野对新政的信心。
可早年倾心于黄老,后来改学儒家的庄青翟对农商关市之道根本不懂。他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苦思冥想,为什么严异宵衣旰食,却在新政上毫无建树?一天,他在和长史们外出踏春时,把这个问题提到朱买臣面前。
朱买臣呷了一口茶道:“丞相应该知道,不是勤政廉直就能推动新政的。用非其人,越勤政,说不定离目的越远。”
庄青翟想了想,觉得这话是有些道理,于是便问道:“你说说眼下该怎么做?”
“依下官看来,新政要继续往前,须倚重两个人。”
“可是孔瑾和桑弘羊?”
“对!不是下官夸海口,一个孔瑾或桑弘羊,足以当一百个严异。”
“好!”庄青翟的眉头顿时展开了,他来回踱着步子道,“再过两天就是春分,你约他们两位到城外踏青,老夫要向皇上举荐他们。”
“好!”看着日色已近中午,朱买臣起身准备回府,脚刚刚迈出丞相公署,却被庄青翟拉住道:“若是能就新政拿出一些新举措,老夫在皇上面前说话就更踏实了。”
朱买臣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道:还用你啰嗦,就干练这一点说,你比张汤差远了。
清明节后的第五天,刘彻在庄青翟的陪同下,到渭渠巡视漕运了。
行前,他口谕给孔瑾和桑弘羊随行。
当包桑传完皇上的旨意离去时,孔瑾和桑弘羊无言相视许久,两人有种预感,他们的机遇来了。
春雪融后,渭河的水涨了不少,站在水监公署的楼台上举目远眺,虽没有汹涌波涛,却也浩浩荡荡。漕运船只在渭渠口入渠转向东南,傍南山而去。撼天动地的号子随风在渠河之间回响。
白日当头照呀
嗨呀!嗨呀!
渭水滔滔流呀
嗨呀!嗨呀!
脚下步步稳呀
嗨呀!嗨呀!
两眼朝前瞅呀
嗨呀!嗨呀!
这情景和歌声,让刘彻想起前任的大农令来,他由衷地感慨道:“朕自推行新政以来,大农令中有所建树者,惟韩安国与郑当时耳。当年郑爱卿对朕承诺三年通水,结果还提前开了漕运。”
庄青翟听得出皇上是借着追怀故人,曲折批评当朝的臣僚们怠于政事,不思进取。他忙在一旁说道:“郑大人一世英名,实为臣等楷模。”
不料刘彻接下来的话却让庄青翟无论如何也不敢回应了。
“虽说张汤盗先帝陵寝瘗钱,罪该万死。然朕每每想起他的勤于政事、严于自律来,还是难以释怀。”
从水监署的楼上下来,刘彻和一干大臣沿着渭渠岸柳行间缓缓前行。
柳叶很瘦,透过树隙,可以看见因为无雨,麦子显得十分低矮,刘彻的眉毛又“锁”了起来。他在心里埋怨死去的严异,就觉得庄青翟此时推荐大农令很及时。
刘彻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孔瑾和桑弘羊道:“丞相举荐你们的奏章和你们的上书朕都看过了,今天要你们随朕出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陈奏。”
孔瑾上前一步道:“郡国之所以感到盐铁官营不便,不在新政本体,而在转输遥远,资费甚高。臣近来思虑,朝廷若能在盐铁产地设均输官,以京都实价就地收买,屯于官署,贵则卖之,贱则买之,既可以使富商大贾无所牟利,又可以供给百姓之需求。如此,则盐铁官营名则符实,利在朝廷。”
刘彻又向桑弘羊问道:“爱卿也是这样看么?”
桑弘羊回道:“孔大人所言,亦臣之所见。只是臣以为,我朝元狩年间所铸白金,因郡国铸钱未能有效禁止,致使真假混淆,不仅使钱币失控,造成物价上涨,而且使朝廷失信于民。因此臣建议将铸钱回收,以利新币推行。”
此刻,庄青翟也在旁边建议道:“皇上还可诏令天下,非上林三官钱不能行于天下。”
徘徊了许久的盐铁官营和币制变法,终于在元鼎二年的春天有了新的思路,这让刘彻因为瘗金盗窃案而带来的阴影渐渐淡去了。
刘彻停下脚步,等孔瑾和桑弘羊拱手站在面前时,双手就分别按在他们的肩头:“明日早朝,朕就诏命孔瑾为大农令,桑弘羊为大农丞,望二卿勿负朕望。”
孔瑾和桑弘羊纳头便拜:“谢皇上隆恩,臣等当为社稷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其实,从皇上的决定中最受鼓舞的还是庄青翟。他希望皇上能因为新政的顺利推进而淡化对瘗钱盗窃案的印象。当晚,他兴冲冲地回到相府,就要朱买臣、王朝和边通一起饮宴,庆贺风波的平息。
可朱买臣却不那么乐观,他知道皇上不是那么容易健忘的,而且这朝廷也不是平湖秋月,水波不兴,说不定在哪就会翻船。
夜阑席散,众人起身向丞相告辞时,朱买臣留下了一句让大家酒醒的话:“树欲静而风不止,诸位大人多加小心吧!”
但是,当日子平静的一天天走向春天深处,走向夏天的时候,仿佛一切真的过去了。
谷雨刚过,就从上林苑三官处传来喜讯:三官钱的流行彻底杜绝了假币的流行。仅从京畿各县的情况来看,三官钱型范精准,成色足,尤其是铸造手段高妙,很难仿造。
孔瑾主抓的均输官也相继离京赴任。
让刘彻欣喜的是,孔瑾不仅深谙他的用人喜好,所选人才都是少壮精锐之士,而且都是商贾世家出身,熟悉贸易之道。大农府报来的奏章说,朝廷的财政状况近几个月也大有好转。
“哈哈哈!这个孔瑾,还真是个人才!”
刘彻每天阅读这些奏报,心情就像暮春的风一样,温暖中渐渐融入了夏日的热流。就在这样的季节里,再次出使西域的张骞也回来了。
第十四章 兴国计出双英杰
社稷依旧,河山历新。
庞大的大汉使团和数十人的乌孙国使团走下咸阳原时,张骞一直在追忆着第一次回归时的感觉。然而,那辛酸和寂寞早已随大汉疆域的延伸和国力的强大而渺无踪影了。且不说他们此次一路西去,畅通无阻;就是所到之处,百姓更是倾城迎送。现在横桥对面迎接乌孙国使团的阵列,也让他找到了作为大汉使节的尊严。
张骞暗地打量了一眼身边的乌孙国使节昆窳,在心里暗笑乌孙国王昆莫的目光短浅,他竟然因为对大汉的孤陋寡闻,而对皇上联手破匈奴的诚意漠然置之。
偏安一隅就可以享国长久么?笑话!张骞目光中掠过短暂的鄙夷,旋即恢复了平时的热情。他指着前方道:“使君请看,前面就是皇上派来迎接使君的大行李息、右内史苏纵和典属国。”
昆窳“哦”了一声,口张得老大。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长安的壮观,汉官的威仪,让他有一种如在梦境的感觉。
李息已经老了,却仍不失将军的气度和老臣的稳健,当张骞介绍昆窳时,他雍容大度地上前,以汉朝的礼节表示了对远道而来客人的欢迎。
“请使君到驿馆歇息,明日皇上将在未央宫前殿接见使君。”
李息邀张骞同乘一辆车驾,引导着使团朝长安城内走去。
途中,张骞对李息道:“此次没能说服乌孙国内附,下官甚觉愧对天恩,无颜见长安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