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里的小娘子-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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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严格算来,严郡王妃与她这逸郡王妃,并不是对等的关系。
逸郡王是当今天子的儿子,不说日后前程如何,至少目下是京里炙手可热的宗亲。而这严郡王则是皇家旁系,因为本朝爵位世袭罔替才得以延续下来的郡王位子。
是以除却爵位一样以外,两个府在京里并无可相提并论之处。若不然,这郡王妃也轮不着谢家旁系的女儿去做。
二人坐回去,邱氏又介绍右边那位:“这位……是现下的径国公夫人。”
玉引浅怔,隐觉出母亲似乎隐去了什么不便直说的话,她看向径国公夫人,径国公夫人福身见礼时却自己大大方方地说了:“妾身原是嫁与了禄安侯,然则成婚不足一年,禄安侯暴病而逝,新承爵的径国公上门求娶,家中才又将妾身许给了径国公。”
她轻描淡写地说罢,颔首而笑:“见过逸郡王妃,王妃万福。”
玉引听罢她的话,蓦然对自家的本事又添了两分信任。
她正正色,朗声道:“天气尚寒来此一聚,辛苦诸位了,但今儿要说的是个大事。”
她语中一顿,深吸了口气:“圣上病重,奸宦当道,各位想必有所耳闻。目下各位殿下日日去宫中觐见,却被魏玉林搅得难见圣颜,更无力阻挡魏玉林在圣驾跟前信口雌黄。这其中,有贤名远播的谨亲王,也有我的夫君,逸郡王。”
玉引说着垂下了眼帘,眼底隐现了几分落寞:“我和几个孩子已经多日没见过他了,他怕我担心,不肯同我多说,更怕伤及无辜从未动过向谢家求援的心思。可于我而言,谢家数代忠良,从不是苟且偷生之辈,故而今日来与各位一叙。我只想知道,当今朝堂黑白颠倒乌烟瘴气,我谢家管是不管?”
言罢,屋中倏然一静。
玉引看向大伯母方氏,方氏缓了一息:“王妃的意思我们明白,只是谢家已退隐朝堂二十年有余。虽仍有青壮入仕,但已不比昔年在朝中一呼百应之时。王妃想让谢家插手容易,作用如何却不好说。”
“大伯母说的是。”玉引目光微移,将屋中众人尽收眼底,“近年来家中实权是少了,但我谢家在这四九城里跺一跺脚,宫中也还是要跟着颤一颤的吧!”
“玉引……”邱氏忙要制止她的话,玉引借着一口气说下去:“我说错了吗,母亲?谢家承公、侯、伯三等爵位者加起来有多少?命妇又有多少?谢家的女儿说一句到了嫁龄,便有数位宗室贵族门外求娶;谢家的男儿及冠之时,宫中总会看一看有没有适龄的公主、郡主可以结个亲。这些在座诸位都是知道的,又何苦自欺欺人拿退隐朝堂说事?如今天下大乱只在一朝一夕之间,可是我们寻个借口便能袖手旁观的时候?”
堂屋中又一阵安寂,须臾,径国公夫人轻道:“我觉得王妃说的是对的。”
玉引朝她一颔首,侧旁的方氏长声一喟:“王妃说的是对的。”
玉引看过去,方氏正了正色,看向众人:“你们若无人反对,待我与家主商量过后,我们便循王妃的意思办了。”
再度稍稍静了一瞬,众人齐齐一福:“谨遵王妃吩咐。”
玉引心中一阵狂喜,面色平静如常:“多谢。”
。
两日后。
乾清宫外如旧人头攒动却安静得不正常。孟君淮在这种安静中沉默着,愈发觉得这样的安静令人心焦。
他已数不清自己已在这里白等了多少日了,没有一次能进殿去见到父皇。但是,他见不到不要紧,说破天也就是在孝心二字上留下缺憾,要紧的是皇长兄也见不着。
孟君淮想着,侧首看了看檐下的谨亲王,他终于走上前:“大哥……”
“六弟。”谨亲王一哂,似乎很清楚他要说什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没事,安心等着。胜败……并不在于此。”
孟君淮无声一喟。
他也知道胜败并不在于此,只是这样明显的弱势,实在让人心里不安。
“大哥!”不远处乍闻一唤,二人一道看过去,行七的良郡王指着西南边道,“大哥您瞧那边!”
二人一道看过去的同时,旁的皇子也一齐循声看去。
众人便看见有数十人正从月华门往这边走来,个个皆髻朝服齐整,显是外命妇模样。
谨亲王起初没多想,只道是相熟的命妇同来觐见,便吩咐道:“我们避一避,不好和命妇见面。”
良郡王仔细瞧了瞧,却又说:“哎六哥……那是六嫂吧?”
孟君淮一凛,忙定睛看去。
走在最前头的可不是他家王妃么?再细瞧瞧,身后众人里有几个是他见过的,端然也都是谢家的命妇。
她们身边的婢子手里,还都拎着食盒一类的东西。
这哪出啊……
孟君淮定定神,向谨亲王道:“您和兄弟们先去侧殿避一避?我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谨亲王点头应了声“好”,旁人就都先行进了侧殿。
他走上前去,还有几步远时,玉引停下脚,一福:“殿下。”
孟君淮赶紧快走几步搀住她,轻问:“怎么回事?”
玉引低垂着眼帘道:“圣上抱恙多时,听闻皇后娘娘近来也欠安,我们谢家一众女眷便同来看看。”她说着一睇珊瑚手里的食盒,“有听说各位殿下在宫里整日整日的等,也没口东西吃,便顺道带了些吃的来。”
“……”她说得再委婉,孟君淮听到这儿也听出了这是要跟东厂叫板。
他叫来杨恩禄,吩咐他带人帮忙往里呈东西,手上一握玉引的手腕:“借一步说话。”
二人一直走到西侧墙边的阴影下才停住脚,孟君淮回过头刚想跟她说别做这样的险事,定睛却见她双眼红红的。
“玉引?”他微惊,捧住她的脸边给她擦眼泪边问,“怎么了?东厂给府里气受了?还是找谢家的麻烦了?”
“没有……”玉引自己也抹了把眼泪,眼睛鼻子都红红的,抬眼望着他,“你都瘦了!”
这才二十多天而已,他就明显瘦了,她看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孟君淮怔然看了她一会儿后,嗤地笑出来:“别哭。”他仗着身在阴影里,便不顾不远处的外人,俯身在她脸上一亲,沾得嘴上咸咸的,“过了这阵子我多吃点,归你喂,你把我喂回来。”
“嗯!”玉引很认真地点点头,忍住眼泪又道,“我回去就让他们把鸡鸭鱼肉都备齐,你好好补一补。”
。
乾清宫二楼的寝殿中,小宦官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九、九、九千……”魏玉林赶紧回身一捂他的嘴,把那个“岁”字摁了回去。
他低喝道:“你不要命了!”
“……魏公公!”小宦官如梦初醒,抹了把冷汗,倒了好几口气儿,“出、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你慢慢说!”魏玉林边说边扫了一眼床帐,那小宦官忙将声音压低了些:“谢、谢家的命妇们来了,上上下下好几十位啊!说是来觐见的,还给各位殿下带了吃的!”
“慌什么?让他们回去!”魏玉林嗤笑,话声刚落,床帐中传来带着睡意的声音:“魏玉林啊……”
“哎,皇上!”魏玉林赶紧换上张笑脸上前去听命,皇帝缓了缓神:“他说什么?谢家人来了?”
“是……”魏玉林一瞬间的慌张,很快镇定下来,“是谢家的命妇们,说是来见皇后娘娘的,不敢搅扰皇上。”
“哦……咳。”皇帝咳了一声,咳音中带着病中的虚弱。他又喘了两口气,道,“朕也有日子没见过谢家人了,请他们家掌事的夫人进来见一见吧。”
顷刻间,魏玉林一头的冷汗。
皇帝未有察觉,兀自想了一想,又说:“老八的王妃,是不是也是谢家的女儿?”
“啊……”魏玉林定下神,如实说,“是行六的逸郡王的王妃,是谢家的女儿。”
“哦,对。是老六的王妃。”皇帝深缓了口气,“改日也叫进来见一见吧。正好,老十五到了娶亲的年纪,也问问谢家还有没有适龄的姑娘。”
言罢,却没听见回音。
“魏玉林?”皇帝喊了一声,魏玉林回过神:“是……那下奴着人去谢家问个话。”
他想就此将这话题绕过去,孰料皇帝又道:“直接请谢夫人上来,朕直接问问便是。”
☆、第97章 生疑
乾清宫西南边,玉引正跟孟君淮说着话,听得宦官来传她召见,心里隐隐一惊。
她原本没打算去面圣,先前众人商量的,也是掌事的大伯母一人独去,皇上突然召见让她一阵不安。
孟君淮也蹙了眉,挥手让那宦官退远,叮嘱玉引道:“你到了父皇跟前什么都别说,尤其别直指东厂的不是。”
“这是收拾魏玉林绝好的机会。别的不说,单是告诉皇上他隐瞒一众皇子前来觐见的消息不报……”
“这扳不倒他的。”孟君淮摇了摇头,“他侍君多年,父皇对他的信任比对我们这些当儿子的都多。你说这事,他自能寻借口推脱,除了打草惊蛇之外,别无它用。”
他们此前已经吃过这样的亏了。当时不做多想除掉了秉笔太监,结果却惹怒了魏玉林,这才有了之后几年的恶斗。
现下正在关键的关头上,每一步都要格外谨慎。
“你不能此时告魏玉林的状。”孟君淮神色沉肃,“你要知道,他或许是设好了圈套,正等着你告状的。”
“好……”玉引一壁应下来一壁斟酌着。她知道孟君淮说的是有道理的,可这面圣的机会也实在来得不容易,让她什么都不做,她心里不服。
“我去了。”她朝孟君淮一颔首,他的手在她手上一握:“小心。”
乾清宫的大殿里,魏玉林站在香炉的阴影中打了个哈欠。
旁边的小宦官躬着身给他点好烟斗奉过去,赔笑请教:“九千岁,皇上不是说改天宣逸郡王妃进来吗?谢家又明摆着来者不善,您何必主动请郡王妃今天就来见?过几日,说不准皇上就忘了呢。”
魏玉林嘬了口烟,轻笑了一声:“这谢家若拿定主意要较劲,就不会只有今天这一出。我先把下马威给足了,让他们消停消停。”
他说着一指殿外越来越近的身影:“你瞧着,她们一会儿准得在皇上面前说我的不是,我今儿非让皇上开金口罚她们不可。”
他说罢拂尘一扬,这便换了一张笑脸,迎上前去:“下奴魏玉林见过王妃、见过谢夫人。”
玉引禁不住一怔,她可没想到这就轻轻松松地见到了魏玉林。她上下一打量眼前年过半百、身形微胖的宦官,抿唇而笑:“久仰。”
魏玉林衔着笑躬身,侧过身一引,请二人上楼。
玉引静静瞧着,她没从他的神色中寻出半分挑衅,但是,也寻不到半缕惧色。
他当真能心平气和地让她们去面圣?
玉引心弦紧绷,她愈发觉得孟君淮该是对的,魏玉林或许真的是设好了套等她们往里跳。
可她仍想做点什么。
玉引和方氏很快到了二楼,隔着三道纱帐,二人施了大礼,里面传出一句有些疲乏的“赐坐”,便有宦官给二人添了绣墩。
稍稍安静了一会儿,皇帝便先寻了话来问。问的是谢家的家事,便都是方氏在答,玉引得以静神细思与魏玉林的纠葛。
“逸郡王妃。”皇帝突然一唤,玉引微怔,赶忙起身:“皇上。”
“坐下吧。”皇帝道,玉引坐回去,皇帝笑道,“你嫁给老六,有几年了吧?”
“是。”玉引欠身回说,“今年是第五年了。”
皇帝深吸了口气:“跟朕说说,说说你们府里的事。”
玉引不自觉地睃了眼侍立在榻边的魏玉林,但隔着三道帘子,他又躬着身,什么也看不出来。
玉引斟字酌句道:“府里一切都好,两个小郡主承蒙圣恩,诸事顺遂,侧妃尤氏所生二子也都懂事得很。妾身两年多前生了一对双生子,现下慢慢长大了,天天在府里打打闹闹的,热闹得很。”
“好,多子多福。”皇帝似乎很满意,笑了一声,嘱咐说,“常进宫看看你们的母后母妃,改日有空也让朕见见孩子们。”
“是。”玉引颔首。皇帝又道:“还有什么趣事?说与朕听听。”
“还有……”各样大事小情在玉引脑海中一划而过,直至其中一件在她脑海中一刺。
她蓦地吸了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魏玉林,又循循地缓下气来。
“去年下旬的时候,逸郡王殿下带妾身去江南玩了一趟。”玉引的目光从魏玉林面上挪开,蕴起缓和的笑意,平静地说着家常,“我们去了苏州的拙政园、东园,还有寒山寺。妾身还是头一回往那边走,当真觉得有趣。”
“苏州是个好地方。”皇帝饶有兴味地应了一句,玉引衔笑道:“是。回来时我们还见了广信王的人,将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