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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一切都是偶然-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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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钧摇头不想作答,劈头就问:“是你开除的那个人干的?”
  “……嗯。”
  荣钧一把抓住知春的手,神色激动:“你把工作辞了吧,这份工不能再干了!”知春无动于衷看着他:“我不见得能找到比现在更好的事做,现在外面工作也不好找,辞了职,咱们以后靠什么生活呢!”
  荣钧一下子哑巴了。
  “这属于突发状况,不会经常发生的。”知春幽然道,“再说,我不能白挨这一刀。”
  荣钧低着头,始终沉默,知春也不再说话。
  困意渐渐袭来,知春便说:“荣钧,你回去吧。”
  “不,我在这儿陪你!”
  “你该休息了,我也是。你留在这儿,我还得担心你。”
  荣钧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知春忽然感觉不对劲,被荣钧抓着的手上渐有湿意,她转头细看,发现他在流泪。
  知春吃了一惊:“荣钧,你,你怎么了?”
  荣钧转过脸,不让她看见:“知春,我真没用。”
  他声音颤抖,像在竭力控制内心的感情,然而语气里的自责和痛苦显而易见。
  知春吓坏了:“你别这样,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真的,我……”她说不下去了,忽然觉得心力交瘁。
  荣钧紧紧抓着她的手,低垂脑袋,压抑的哽咽时断时续,在病房里显得格外凄凉。最后,荣钧还是跟姜岚回去了。
  姚天若似乎有话要对知春说,但知春无心再听,她也就忍住了没开口。
  夜深了,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知春独自躺在床上,却反而睡不着了,也许是因为亮光——房间里的灯大部分关掉了,只留了一盏对面角落里的灯。但窗外,城市霓虹却在彻夜闪烁。
  知春想到了死。
  如果周广志那一刀扎对了地方,她今天就这么死了,会不会觉得遗憾?
  她想象这一切,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以前她也会觉得疲倦,觉得撑不下去,但很少起过强烈的逃避念头,她不是超凡脱俗的那种人,向来被红尘俗世绑得很牢,照理不会厌世。而这一次,她连死都不想拒绝,可见是真的累了。
  但她随即想到蓉蓉,想到父母,还有荣钧。尤其是荣钧,她只不过是被扎了一刀他就失控落泪,她要是死了,荣钧会怎么样?
  几近麻木的心又微痛起来。
  知春轻轻叹了口气,牵挂太多,她还不能死。
  36…暗夜知春在无边的黑暗中摸索了许久,眼前终于现出光亮,从她的角度望过去,那似乎是个洞口,不难猜测,洞外应是广阔天地。她收起疲惫,满怀希望朝光亮处走。每走几步,她就会抬头看看前方,以确保那片光明还在。
  当她不知道第几次看过去时,洞口多了一个人。
  因为背光,知春无法判断那人是正对自己还是背对自己,更无从判断对方是敌是友,然而,她没有害怕的感觉,内心深处,反而生出一丝亲切,想要快点抵达那人身边。潜意识里,这个人应该是荣钧,此刻,他已完全康复——四肢健全,姿态挺拔,正在光明之源等她。
  知春振作精神,加快了步伐。她蓦然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床前的确站着个人,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是荣钧回来了,但随即清醒过来。
  不是荣钧,是岑慕彬。
  岑慕彬似乎进来没多久,见知春醒了,他一脸歉意:“把你闹醒了?”现实如潮,纷涌入知春的脑海。
  她叹了口气:“你来干什么?也不怕被人看见。”
  岑慕彬难得露出妥协的神情:“想来看看你……知春,你让我胆战心惊。”
  知春牵动嘴角,淡淡笑了下:“别担心,我死不了。”
  岑慕彬坐下来,搜索到她的手,握住,知春想避开,但他抓得很紧,知春恍惚间想到,他要做的事,似乎没人能拦得住。
  “你和我第一次见到时大不一样了。”他嗓音沙沙的,但听不出明显的情绪。
  知春无力地笑笑:“谁还能永远不变呢!”岑慕彬没反驳,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为什么打给小周,不打给我?”
  “我打给小周,你不照样还是知道了?”
  岑慕彬握住她的手加重了力道,知春觉得有点痛,但这痛不钻心,反而让她有种踏实的感觉,出事以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很虚弱,仿佛漂浮在半空,随时都可能化作一缕烟消散,直到此时,她才有落到地面的真实感。
  因上午激烈的争执而引发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知春对岑慕彬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激之情——他无言的陪伴常常能熨平她内心或愤慨或疲惫的情绪。
  然而,荣钧落泪的一幕横插进来,知春又陷入矛盾,她觉得应该让岑慕彬离开,可又有点舍不得,他的掌心正源源不断向自己输送暖意。
  岑慕彬默默注视着她,眼里的柔情前所未有,此外还有忧虑和许多想说却无法说出口的话。
  但即使他不说,知春也能明白,那些话,其实说不说都一样。她现在终于相信,命运是无法轻易改变的。
  人是由时间延续累积起来的产物,也必将沿着同样的轨道继续前行,试图抽取其中的某个截面,使它脱离连续性而生存几乎不可能。
  命运是一张网,把相关的人和事一一编织进去,并藉此错综复杂地铺展开来,牵一发动全身。
  而缠住知春的网比普通人的还要更复杂一些。
  她感到自己同时身处两个世界,一个光明,一个黑暗,此刻,她在后面的世界里,与岑慕彬一起,这个黑暗的世界里只有他俩,她与他相依为命。
  但即使这样隐秘的慰籍也持续不了太久。
  岑慕彬在病房待久了,现实还是强悍地从角落里纷纭涌出,知春的不安逐渐加剧。
  “你还是走吧。”
  岑慕彬坐着不动。
  知春咬了咬唇,终于艰难地作了让步:“等我好了……就去找你。”
  握住她的手这才松开了,岑慕彬的手指沿着她的额头慢慢滑下来,经过眉毛、眼睛、鼻梁,然后是嘴唇,指尖在她唇上轻轻画了个圈,手指缩回去。
  他站起来,又盯着知春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有事找我,我一直都在。”
  周广志离职后到处找工作,但他的名声在圈子里已经坏掉了,投出去的简历和打出去的电话均如石沉大海,后来经一位朋友推荐,在主流圈以外的一家小企业找到个部门主管的位子,薪资也不高,虽然觉得委屈,他也不敢计较,只能兢兢业业干了起来。然而,再小的公司也从来不缺是非,他上任一周都不到,在前任雇主那边的“事迹”便在公司内部广为流传,最终传到老板耳朵里。
  老板最忌讳偷钱的员工,乘着还在试用期,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把周广志给辞退了。六神无主的周广志又去找朋友帮忙,朋友婉转表示没办法,因为他有前科。
  周广志绝望且愤怒了,他把自己的不幸统统归结到知春身上。他不敢告诉家人自己再度失业了,每天早上照常出门,佯装去上班,而大把时间没处花,很自然就起了跟踪知春的念头。
  他有过好几次下手的机会,却偏偏选在一个最不合时宜的地点动手,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也许是知春当时那副一反常态的脆弱迷乱的表情给了他勇气。
  也正是这个莫名的时空点让知春保住了性命。半个月后,知春伤愈出院,重返工作岗位,一封来自人事部的信件被端正地摆在她桌上。
  知春拆开来细读,这是她被任命为华东区部门协调总管的升职信,事前刘峰已在电话沟通中告诉过她了。
  她的升职在意料之中,不过连升两级这种事在公司里并不经常发生,大多数人苦苦熬上两三年也就能升上一级。
  “这是Lary特批的。”刘峰在电话里向她透露,“他对你印象很好,周广志事件传到上面后,我向他作了详细说明,没有影响他对你的评价,而且Lary认为你能无惧威胁,始终站在公司立场公正地处理问题,这需要很大的勇气——我也是这么想的。知春,这次升职是你应得的。”
  当天晚上,刘峰还组织了一场欢庆聚餐,庆贺知春的回归与升迁,遍邀所有在未来与知春可能发生工作联系的同事。
  敬酒的人太多,知春不谙酒力,几杯下去脸色便灿若红霞,如果不是刘峰等人替她挡酒,今晚她恐怕会醉倒在包房。
  不过知春的心情始终是愉悦的,她的付出得到了回报,她在同事们眼中也不再无足轻重,很多人需要刷新对她的认识了。这滋味是知春从未体会过的,原来努力工作带来的成就感与醇酒一样令人陶醉,而她以前对此并不稀罕。
  她陡然有了重生的感觉。晚宴在十一点结束,好几位同事主动要求送知春回家,她都婉言谢绝了。
  “你能自己走吗?”刘峰看着她略微打飘的走姿,有点担心。
  知春嫣然一笑:“没问题,我清醒着呢。”
  王玲给知春拦了一辆出租,扶知春上车后,还殷勤地把知春的家庭住址给的哥报了一遍,知春在后座听得直乐。
  等王玲的脑袋凑到她跟前时,知春问:“是不是每个人都认为我醉了?”“大家担心你嘛!谢总,路上小心点儿啊!”王玲笑嘻嘻地向她道别。
  等车子拐出酒店所在的那条街,完全融入夜行车流后,知春才要求的哥送她去另一个目的地,师傅应承的口气里含着一点讶异,但他什么都没问,知春也不在乎他怎么想。
  一接到刘峰的通知,知春没怎么犹豫就给家里打了电话,是姜岚接的,她以为知春要找荣钧,正想去叫,知春制止了她。
  她告诉姜岚今晚公司有活动,会弄到很晚,她可能回不了家了,同事们已经在酒店包了个房间。
  “今晚只能麻烦你照顾荣钧了。”
  姜岚一口答应,又问:“知春姐,你是不是升职了?”
  知春笑了笑,问:“荣钧告诉你的?”
  “嗯,他看到你发的短信了,不过……他好像不是很开心。”知春明白荣钧在担心什么,但不想跟姜岚解释,只淡淡地叮嘱:“你让他别胡思乱想,早点休息吧。”
  “嗯,我明白。知春姐,不管怎么说,你能升职是好事,恭喜你啊!”
  “谢谢!”知春收了线,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
  她开了点窗,夜风立刻灌进来,肆意吹拂她的头发,知春毫不在意,怔怔地望着窗外。
  街道和楼宇急速后退、消失,犹如被一股原始的力量所吞噬。黄色路灯光则把气氛搞得朦胧而恍惚,她仿佛置身于某部老电影,心上还是掠过一丝忧伤,极为轻浅,是两股力量厮杀后剩下的一点残余。与岑慕彬的关系曾让知春长期挣扎在矛盾之中,道德责任与自我放纵是两根方向相反的绳,它们全都套在知春脖子里,使劲将她往自己那边拽,她感受着撕裂的痛楚,又无法让自己从困境中挣脱出来。
  不过,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重回人间,知春真正体会到,“人生如梦”这四个字并非嘴上说说那么轻飘,它真实存在于生活的每一处细节里,很多事看似偶然,实则这偶然背后隐藏了无数个必然。但偶然也好,必然也罢,最终都逃不过灰飞烟灭。
  人生就是一场梦。
  岑慕彬大概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知春改变不了现实,但她至少可以不再用伦理道德折磨自己,这是另外一种心灵的蜕变,由死亡的威胁所赠与。
  下了车,她走在前往岑慕彬宅所的路上,明明周围始终有灯光萦绕,她却感觉自己像走在某个黑暗古堡里,而她是神秘诡谲的女巫。
  她按下通往门厅的密码,推开被擦得光可鉴人的玻璃门,四周静悄悄的,毕竟已经是深夜。
  电梯上行,只有风声陪伴她。知春闭上眼,黑暗古堡的错觉还在。门铃响了没多会儿,门就开了,岑慕彬穿着长袍睡衣,脚上趿了双拖鞋,一副随意的家居模样,和他平时的形象很不搭调,不过他坦然的神情又让知春觉得没什么可奇怪的。
  四目相对,有不明物质在暗夜中燃烧。
  知春朝他笑笑,跨步进去。
  岑慕彬在她身后把门关上,也将无尽的黑夜挡在门外。
  37…靠近公司资产评估的结果出来了,袁松给荣钧送来了资产分割的最终方案,他当然把之前给过荣钧的几笔款项全都当作先期付款计入帐内,股价压到最低也是预料中的事,所以最终到手的数字依然无法令人满意。
  但夫妻俩也拿他没办法,袁松干得很漂亮,所有文书都具法律效应,无法挑出毛病。而且,为了避免后续麻烦,他当真把旧公司给关了,等清算完毕后,将以自己的名义成立一家新公司,此后与荣钧再无任何瓜葛。
  荣钧对知春说:“我也想重新创业,自己搞,不跟任何人合资。”知春对此并不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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