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朗台伯爵阁下-第8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想要你的钱?”维克托道,语调下压,“或者更准确地说,他觉得你挣的钱理应交纳给他?”
“没直接说,但我想就是这么回事。”夏尔回答,几近不屑。就连米歇尔都和保王派拆伙了,为什么那些人还觉得他会老实献上金子啊?
不过客观地说,阿图瓦伯爵这种几近天方夜谭的想法基本就是过去封建时代的真实写照。
在土地都归领主的时候,也就是大革命之前,农民在土地上劳作得到的收获,无论怎么样都得先交一部分给领主,当做租金。然后,他把作物拿到市场上去卖,又要先交一部分给市场的开办者,通常也是当地领主。
卖完以后,剩下一点留作自己的口粮,这好像总不用交租了吧?
非也!
小麦磨成面粉还需要磨坊,而磨坊依旧是领主的——强调下,磨坊可是垄断行业。如果想要一次性烤制大批面包过冬,恭喜,面包房还要交租。
然后,假设农民手里有了点钱、想要多买一块地来种,那还得给领主上交易税。至于其他类似去市场时要交的过路税之类七七八八的税率,就更不用说了。
在这种制度最早实行的时候,作为贵族的领主们通常不仅仅负责收税,还负责司法仲裁、治安管理这样的事情,所以农民们没觉得这是个大问题。
也就是说,贵族即政府。
但慢慢地,这种情况改变了。贵族日渐腐败,挥霍无度;整天不事生产,就等着收税吃喝玩乐。
——那农民们当然会想:为什么我要把麦子交到一个明明什么事情也没做的人手里啊?难道不是我看着它们发芽长大到结果的吗?
对同样一件事,老旧贵族的看法则是:我们的特权是上帝赋予的,底层的平民供养我们的富贵生活是义务!
两厢对比,不掐才怪!
阿图瓦伯爵想做的、正做的就是上述贵族想法的极致表现。在他眼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在法国这块地上、只要是个法国人,就都该乖乖地向他低头、老实奉上自己所有的一切!
所以阿图瓦伯爵觉得维克托又臭又硬的原因很明显。以拉菲特家的出身,根本不可能做到阿图瓦伯爵想要的水平。弗朗索瓦还有可能费神周旋下,而维克托根本就不甩他。
当然了,夏尔也不能;他只是表面看起来好说话、容易让别人误以为是个容易揉捏的软包子而已!
“他可真不会吸取教训。”维克托对国王弟弟的意图这么评价,没法控制地厌恶,“他真以为还能回到以前吗?”
人都是为自己着想的;得到了好处,哪儿还可能倒退?法国贵族再多,还能比得上平民的数量?用天真形容阿图瓦伯爵,他都嫌浪费口水呢!
“当然不能。”夏尔轻声道,语气是相反的坚定。“我终于挣到了足够他看上的金子,这是好事。不过,就算我把金子扔到水里,也绝不会扔给他!”
开玩笑,把钱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儿,扔给白眼狼还得担心被反咬一口、因为它有可能觉得你扔得不够多!从这角度来说,阿图瓦伯爵简直胜过了他的名著伯父!
“毫无疑问。”维克托肯定道,随后又想到了别的。“但既然他已经有所动作,我们也该采取行动了。”
“怎么?”夏尔敏感地问,他嗅出了山雨欲来的味道。
维克托略微摊手。“你还记得我一早为什么找上你吗?”
“因为形势不妙,你想先把拉菲特家的财产转移。”夏尔条件反射地回答。“而你并不是说风就是雨的人。”也就是形势所迫!
“这几年情况一直没好过。”维克托承认,“对我来说,我认为国王陛下嘉奖你完全是必要的、甚至过轻!因为不仅仅是债券——国内兴起投资实业的风潮大大提高了我们这边的实力,之前承受的各方压力就在无形中减少了。”他注视着夏尔,“你肯定知道,这对金融有多么大的作用!”
“你那时已经准备背水沉舟、破釜一战了。”夏尔读出了“一直没好过”的紧迫感。“所以你现在说要行动,就是要把那时候准备的手段都用上?”
维克托点头,侧身半步,背朝客厅入口,也正好挡住了夏尔,以保证他们说的话不被其他人听见。“没错,”他低声道,“除了明面上该做的,我还有两手准备。其一就是你知道的,最大程度地保全拉菲特家的财产。那么,万一失败,我们还有东山再起的资本。其二则是,引导舆论。我手底下有几个人,带头的那个叫梯也尔,热衷写些揭发贵族腐败的文章,有可能再发散发散……”
这事情就明摆着了。在限制言论自由的现在,办小报是非法的,更别提是准备散布对某些实权人士不利消息的小报了。一个搞不好,说不定就有性命之虞。
夏尔想问这事的进度,想问封口工作都做好了没,还想问牵连出来会怎样,但他吐出来的却是:“然后你那时候就那么把汇票本给我?”他原本以为是一种大男子主义的体现,但其实维克托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
“那不是很简单的想法吗?”维克托不以为意地道,“你刚才不是说了,你宁愿把钱扔水里、也不愿给阿图瓦伯爵?我只是把水换成你而已。”
就算是这样,维克托难道会随便找个人扔过去接近三千万法郎吗?就算维克托确实发现他人品不错,那人品不错的人也绝不止他一个!
夏尔觉得自己还能算能说会道,但在这极短的瞬间,他感觉自己可怕地哽住了。
为什么不早说?
为什么偏要表现得漫不经心?
为什么他自己不能再多想想里面的隐含意思?
但已经发生的事实没有为什么,所以夏尔最终没把这些话问出来。“我知道了。”他想了想又道,“晚安,我爱你。”说完,他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晚安……等等?”维克托太过惊讶,以至于安那个音不自觉地拔高了,然后又赶紧压下来,“你刚才说了什么?”他快步跟上,想拉住夏尔。
“我说了晚安,你明明听见了。”夏尔侧身一躲,闪进了门里。“别拉拉扯扯的,还有人看着呢。”
仿佛是为了证明夏尔这句话,两个侍从端着托盘向他们走来。
“你……我……”维克托大为懊恼。偏挑这种时候说这种话,不带这样耍他玩的啊!照夏尔的性格,任何一句甜言蜜语都弥足珍贵,更何况是这么直白的?
如果说夏尔之前因宗教问题而短暂产生了一些对他俩前途忧虑的话,这时候也彻底消失了。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不管以后如何,他总能把握住现在!
至于最坏的情况……哼,他,或者他们,真的会对这种未来束手待毙吗?既然是个潜在的巨大危险,那就努力让它变得不再危险!
第106章
圣诞之后;夏尔闭门谢客,对外宣称身体微恙;把自己在家里关了接近一个月。
原因很简单。
维克托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扳倒保王派;这可是个没有后路的活儿。虽说他坚信他们这方必然胜利、历史车轮也在朝着他们的目标奔驰而去,但这并不意味着过程就会变得轻而易举。
总有人流血;总有人牺牲;大革命已经证明了这点。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维克托资助梯也尔做的事情才是最危险的。因为从独裁的角度来说,他们肯定不希望人民懂得太多——知道得越多、想法越多;无论是好是坏,对统治者的地位都很不利。
因为这就意味着;统治者要么得把所有事情都办到最好、兼顾所有人的利益(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要么就面临着被推翻的威胁。
总而言之就是;管一群蠢人比管一群聪明人容易多了,哪个君王都不想给自己增加额外的工作量。
宗教在这时候就成为了一种非常好用的工具。从最大的恶意来揣摩,信仰无疑是一种洗脑过程,一种巩固统治权力的手段。
从这点来说,虽然阿图瓦伯爵对宗教的狂热看起来显得狭隘而充满偏见,但未免也不失于一种自知之明——他知道他没法在大革命那样的混乱时代里坐稳国王宝座,当然只能希望事情恢复到之前的简单模样。
如果人人都和他一样坚信君权神授,那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真遗憾,想法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夏尔就这么想。
对他来说,事情很简单。阿图瓦伯爵想从他身上获得远超正常的好处,他一点也不愿意;这没什么好谈的,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路子,永远也走不到一起去。
那就只有相反的路可以走,并且无路可退。要么他们彻底把保王派打压下去,要么就是他们被保王派扳倒。如果是后一种可能,最轻的后果是流亡外国,最重的后果当然就是死。
毫无疑问,这时候只能向前,用最大的努力扑灭极端保守君主上台的可能——
开玩笑,他们再不出手的话,就要先被别人干掉了!
作为牵线人,维克托已经布好了最尖锐、最前端的部分。这只是庞大计划中的一环而已,其他环节各有人在负责。
像是范勒博格先生,他在大革命时期挣那些带血的钱挣得于心不安,所以近些年已经金盆洗手。年轻时做尽坏事、钱挣够了以后就想做个绅士的人在这个时代很常见,他选择暗中帮维克托的忙已经显得比同类人要有觉悟了。
除了商界的人之外,自然还有政界、或者说贵族方面的支持者。明显点儿的,比如国王,基本已经算表示出自己倾向君主立宪的意图了;而在暗处的,比如擅长隐藏自己想法的奥尔良公爵,态度也已经有所松动。
在这样的双管齐下时,他,夏尔,还能做点什么帮助?
他最容易做到的、也很重要的,肯定是挣钱。不管做什么都需要资金,涉及到政治就更是如此。在葛朗台家还是巴黎城中的普通中产阶级时,基本不需要考虑站派问题。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挣到了更多的钱,就必须得担起更大的责任,或者说更大的风险,比如起义或者战争。
说实话,真要打起来,夏尔坚信他们处于优势。但无论怎么说,动刀流血都不是好事,能避免就要尽量避免。
想要和平自然是好的,但这相对于硬拼来说就更显得考验能力。
这正是夏尔关起门来思考对策的原因。他原本只想好好挣钱,但现在形势不等人,想独善其身根本不可能。既然如此,也就只有拿出浑身解数了!
夏尔的这种行为,作为老爹的纪尧姆自然看在眼里。在知道夏尔带回来的消息之后,他只觉得左右为难——
一方面,他固有的思维告诉他,不能得罪像阿图瓦伯爵这样的实权贵族;另一方面,别说是夏尔,就算是他,也不可能拿自己辛苦挣的血汗钱去孝敬一个伯爵——别说是国王弟弟了,就连国王也不行!话再说回来,连国王也没这么狮子大开口呢!
“你打算怎么办?”纪尧姆思来想去,只能问出这么一句。他自己都没发现,前几年他还恨不得包办夏尔第一次出远门去索缪的旅行细节,现在却已经自然而然地询问夏尔的看法、指望儿子拿出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了。
夏尔很想回答凉拌,但这种冷幽默明显不适合他爹。“没怎么办,”他道,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他们不打算让我们好过,我们何必给他们留面子?”
虽然对这回答早有预料,但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还是让纪尧姆发出了短促的惊呼。随即他镇静下来,又道:“这事可不容易……你想好办法了吗?”不管怎么说,贵族在法国也有好几百年历史,保王派肯定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搓扁揉圆的玩意儿吧?
“您放心,我当然不会自己冲到对方之中的某个人之前,举着剑或者手枪要求一对一的公平决斗、赌上葛朗台家全部名誉的那种。”夏尔笑道,“我会找一群人一起上的!”
但这种安慰似乎并没有起到足够的效用。因为纪尧姆的笑只持续了一瞬间,还没成形就已经消失了。“感觉还是很危险。”他道,忧心忡忡。
这话一点也没错。从古至今,政治倾轧一般人都玩不起。别说从中渔利,能全身而退就算头脑不错了。
“在事情真的发生之前,您不需要为此过分担心。”夏尔继续道。“您想想,这事就和我们一开始时那样——后头都没有退路,只有奋力向前!”
纪尧姆听出夏尔在说一开始的军队葡萄酒特供商问题。的确,他们那时候为周转不过来的资金绞尽脑汁,但那个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背上几百万法郎的债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