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星辰坠-第2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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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二十年无战事,他时常擦拭养护这张巨弓,想着‘西北射天狼’的豪迈情形,想着再握住这张巨弓时,会身处多么壮丽的战争中。
就算身死也无憾,武士征伐一生,能死在战场要比死在病榻上要壮烈的多。
更何况,梵阳军界现在后继无人啊!他不相信泱泱梵阳千万男儿,大浪淘沙就出不了几个能带兵打仗的年轻骁将?他们这些个老家伙多少都有些挡住年轻人的路了,往边挪一挪,往后退一退,提点提点年轻人,帝**界定能焕发生机。
“拿我短刀来!”老将军突然说道,声音老迈苍凉,却不显龙钟疲态。
随从武士双手呈上一柄半尺长的短刀,欲言又止。
战场之上,将军若是配短刀,那就是抱了死战的决心,若是战败被俘,便用短刀自刎,宁死不屈,不受羞辱。
“我杨煜一张弓一支箭便能千军万马取敌将性命,一步一步爬到傲羽长射主将的地位,又有一子蕴浩,有望成就一代硕儒,前途无量。老夫一生,如履薄冰,却阅尽世间繁华,体味人情冷暖,不算枉然。”老将军用手拄着巨弓站起身,笔直挺立,犹如劲松,他将牛角弓背在肩头,腰间箭囊哗哗作响,月光下,画面苍凉。
“如若不死,便退身让贤,如若身死,死而无憾。”
远处丧尸正朝这边冲来,它们今夜变得异常敏捷矫健,好似嗅到血腥味的狼,披头散发狂奔而来,腐臭味道直欲人窒息。
“傲羽长射听令,搭箭!”杨煜声如洪钟。
身后上千架机括上弦的有力声响齐震,坚韧的弓弦被扯紧的嘎吱声里蕴含着无匹的力道。
丧尸越来越近,好似洪流淹没了街头巷尾。它们嗅到活人的气息越来越近,兴奋的快要发狂,嗓子里呜呜嘶叫,张开腐烂乌青的嘴巴,雪亮的牙齿在月光下森白夺目,牙床是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腐朽乌黑,灰白的眼睛茫然睁着,漫无目的看向前方。
“齐射!“将军骤然下令。
机括有力的钝响不绝于耳,锋利箭矢抛射而出,锋锐箭镞像愤怒的马蜂朝这些死物冲去。
傲羽长射装备的精锐机括不必寻常弩机,威力极大,一百步射穿一般铠甲不成问题,射在这些已腐朽的丧尸身上轻而易举就贯穿了它们身体,狠狠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些死东西的身体已经腐烂到轻易便能斩开的程度,不似前几日一刀砍下去就像砍在了木头上。正是因为如此,它们僵死的关节肌肉才能灵活起来,变得像现在这般迅捷灵敏。
丧尸大潮还在源源不断的冲来,老将军深吸一口气,抬起手中的牛角弓,左腿后撤一大步,身子侧立。他大吼一声,左臂抬弓,右臂肌肉暴涨,巨弓张满——一副极具冲击的画面展现在所有人眼前。
如扎根磐石的老将军粗壮手臂将牛角弓扯满,赫然如满月,肆意张扬着一股只存在于远古洪荒时期才有的狂野气息,月色朦胧,雄伟如同临世的神祗。
弓弦被扯紧的震颤声令人头皮发麻,拉满这样一张巨弓需要多大臂力?所有人霎那间瞳孔收紧。
‘嘭——’
声音不似机括弓弦发射箭矢时那般清脆,沉重犹如一截撞城锤。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纯粹的窒息感,仿佛自己身上所有精气神都被老将军那无匹一箭抽走。
箭矢如怒蛟,一线而过,挡在箭镞前的一切事物都被贯穿,最前面一具丧尸的头颅顷刻间崩裂开,箭矢怒啸着继续向前飙射,钉着几具丧尸,巨大力道带着它们身体倒飞出去。
弓弦争鸣之声不绝于耳,老将军竟是毫不停歇的连射,一箭离弦下一箭又搭在弓上,每一箭都是弓弦扯满,圆满如月。
傲羽长射所守的八极巽门,在凌厉箭雨下,硬生生压得丧尸近不得半分。
月光下那具苍凉又极富力感的剪影,一次次开弓搭箭,一次次弦满如月,好似不知疲倦。
他摸到箭壶里只剩最后一支箭了,咧嘴笑了笑:“就这么一会儿好像把这辈子的箭都射出去了。”
老将军的气息已然紊乱,额头豆大汗珠滚落而下。
他深吸一口气,秋夜凌冽的气流灌进胸膛,禁不住打个寒战,果真是老了,年轻那会而大冬天泡水里游泳都觉得没啥。
最后一支箭被他搭在弓上,拇指上的铁珏箍住弓弦,以防割伤手指。他大喝一声,声如惊雷,牛角弓的弦清晰的震颤一声,好似绷到了极致。
老将军觉得手臂的肌肉快要撕裂般生疼,胸膛里的心脏鼓点般狂擂,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血一下一下涌到耳膜中。额头汗水淌进眼里,蛰疼,他眉头紧皱,拼命稳住弓,咬牙坚持。
他觉得自己若是这一箭放松下来,那就再没力气扯满这张跟随自己半辈子的牛角巨弓了。
“嘭——嘭——”倾尽全力的一箭终于射出,却是两声铮鸣。
箭矢被推出那一刻后,这张近一人高的牛角弓终于弓弦崩断,好似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老将军身子令人揪心的晃了晃,浑身再没一点力气,双腿一软,栽倒下去。他感觉眼前的景致在渐渐变黑,周围渐渐变冷,就像沉入了永不见底的冰冷深渊,眼睛空洞失神,映着漫天箭雨。
他的面颊贴在冰冷地面,嘴角微扬,好似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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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八极卦象,乾,巽,坎,离,四大卦门,构成一个完美的半圆。四大卦门之间又有空隙,里面另有乾坤。分守四方卦门的武士并不是要将丧尸全部灭除不让其靠近一步,恰恰相反,这个阵型的奥义正是让丧尸绕过卦门,进入八卦阵里面来。
驻守卦门的武士们就像分流的岔口,将丧尸大潮逼进卦象内部,四大卦门后又构筑出繁复的通路,身法敏捷的斥候在丧尸前面走走停停,将这些死东西慢慢引入大阵里面。
不断有武士惨死在丧尸的爪牙下,身子被撕扯成碎片,被凌乱的塞入那些死物嘴巴中,腐烂的味道混杂血腥味,令人作呕。一名武士死去,立刻有下一名武士补上其位置,大阵在丧尸狂潮的冲击下,毫无溃败迹象。
犹如死境中的一方生机乐土。
御殿炎将军站在城头,他所在的位置正是八极卦象的中心,下方战况一览无余。他清楚的看到沧海军大都统惨死在丧尸手下,看到傲羽长射统领杨煜力尽而亡,看到不断有武士死去,面无表情,好似无动于衷。
不断有谍子斥候赶来传递战况,得以让他能掌握战场上一丝一毫的变动。
“大将军,乾门巽门的丧尸已经引进大阵中,坎门还差三百余步,离门差两百步。”斥候回禀。
御殿炎将军目不转睛盯着大阵,视线锐利如鹰隼。奇门遁甲,看似虚无缥缈,可古人传承下来的道术自有其奥秘,就算他个门外汉生搬硬套,只能发挥其十之二三的威力,也足以缓解目前困境。
“大将军,四大卦门丧尸全部引入阵中心。”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等的就是这一刻。
大声吼道:“火起!”
声若闷雷,滚滚碾过。
这个由数万武士组成的巨阵顷刻间点燃了熊熊烈火,火光滔天,半个青河城的夜空都变得通红。
进入阵型中的丧尸被火海包围吞没,居高临下看去,此时的八极卦象耀眼夺目,如炽烈的锁链,将这些鬼怪之物牢牢禁锢,让其承受炼火炙烤之刑。
武士早已在大阵中浇灌火油,这才是八极卦象大阵的绝杀之处。
丧尸在火海中挣扎惨叫,在大阵的驱使下,火焰好似有了灵性,如同毒蛇般嘶嘶灼烧着它们腐烂的身体,化为飞灰。控制这些尸体的蛊虫难忍火焰炙烤,从尸体中钻出,又被火焰卷走,烧成灰烬。
御殿炎将军微微点头,虽然进入大阵的丧尸只有几万,可消灭了这些家伙,武士们的压力就能小很多。
他转过身,不去看下方火海,直面一众黑色皮甲的蒙面武士,他们装备简单,只在腰间别着一柄短刀,露出的眼睛中闪着冰一样的寒光。
整整一百人。
“分散开来,记住各自方位,寻找一切可疑之人,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应该已经行动了。”
他手一挥,如同散去一群鬼魅般的蝙蝠,轻声道:“去吧!”
御殿炎将军直属的最精锐斥候悄无声息从城头跃下,如鱼得水般融入火海黑夜中。
御殿炎将军仰起头,天空盈月光华冷冽。
“月食……开始了!”
第84章 黑铠人
“死者们的力量接下来会越来越强,半个八极卦象大阵,就像灭掉丧尸?”一具罩着漆黑袍子的身影嘶哑说道,他仰起头,隐在兜帽中的脸被月光照亮,是一张无比年轻的脸庞。
孤寂的身影蹲坐在一座楼阁上,站起身,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他将黑色袍子脱下,露出一身冰冷铠甲。这身铠甲不似风雷骑那般银亮,而是像墨般漆黑,透着一股沉重压抑,威严如战神。
“月食开始了,月亮被完全吞噬那一刻,整个大地都将沉入黑暗,谁能救得了你们?”他伸手将头盔戴在脑袋上,自言自语。
过去这么多年不人不鬼的日子,夜渊鸿已经习惯这样自言自语的絮叨。没人听他说话,他就自己和自己念叨,像疯癫了一样。
“咔——”头盔上的面甲被拉下,那张年轻又峥嵘的面庞被钢铁帘幕遮住,浑身被铠甲覆盖。
“亲爱的弟弟,但愿你能下得了手!莫要心软!”他喃喃自语,向前小跑两步,看似沉重的铠甲非但没有影响他的活动,反而令他速度和力量更胜过往。他跑到楼阁飞檐边,纵身一跃,向城门那里一片火海冲去。
他身后跟随着无数丧尸,仿佛滚滚浪潮,要将那片炽烈火焰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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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守坎门的王钟离脸上映着火光,看着在火焰中翻滚挣扎的丧尸,目光悲悯——这些都是梵阳的子民,很多老人和小孩,惨死后尸首被敌人利用,现在又在火海中罹为灰烬,可怜可悲。
火油燃烧起来火焰极盛,炽烈的热度舔噬着丧尸已经**的身体,散发出滚滚黑烟和刺鼻的血肉烧焦的味道。
就这样一把火烧的清净也好,人已经没了,能这么尘归尘土归土,算是落得安详。
他年轻时没少打仗,没少杀人,也没少火葬袍泽,心里就算再难受,也未有半分动容。可今日看到如此惨状,心里不由得觉得一丝悲凉。
青河城这一仗在城主大人的算计中,他要凭借这一仗让夜星辰一步登天,夜星辰也清楚操纵这些丧尸的人是谁,只要摧毁尸鬼大阵的阵眼,他便是这一仗最大的功臣。为一个夜星辰,白白牺牲了多少人?虽有古谚‘一将功成万骨枯’,要想一步登天,就得踩着尸骨向上爬,真的爬到高位后,不觉得心寒么?
他摇头苦笑,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他是遵从城主大人的命令,来帮助夜星辰,不需要在意这么多。火焰翻卷滔天,夜空都仿佛要被烧出一个大洞,驱散了深秋夜晚的透骨寒冷,可王钟离仍是没有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这世间一切,不过是上位者的棋盘而已,他们只是棋子,随时可换可弃的棋子。
突然他放声唱了起来:“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这是一首《相思词》,是描述一个刚刚成婚的女子思念奔赴战场的丈夫,夜夜望月,想着就算分隔两地,看着同样的月亮,彼此思念,就会像在一起那般。她日日思念,站在桥头,盼望夫归,但他丈夫早早就死在了战场,直到她等白了头发,也没回来。
这首歌凄婉悲凉,本是以女子口吻唱出,与战场杀戮残虐毫不相符,可从王钟离嘴里唱出来,低沉嘶哑的嗓音将这首《相思词》演绎出一股军旅武士的峥嵘之感。谁说武士冰冷无情,谁说武士就无思念之人?放下战刀褪去铠甲,武士也不过血肉之躯,他们也有思念之人,他们也被人牵挂。
驻守坎门的武士握着刀听着这低沉嘶哑的歌声,纷纷站直了身子,突然就心酸不已,像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有一名武士终于抑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将手中沾着鲜血的刀丢在地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手捂着几日没洗脏兮兮的脸,嚎啕大哭。
没有人责备他的软弱,没人去骂他没有男人的样子。丧尸围城,全都是这样吃人的活死人,甚至同伴袍泽都慢慢变成那可怕的鬼东西,他侥幸未死,他可以回家去见亲人,现在哭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明月上高楼,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沉浮各异势,会合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