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争大唐-第3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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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战亦是亡,不若战而亡。”屋利啜面色一黯,悠然长叹地说了一句,虽尚是言战,可言语间却显然松动了许多。
“老将军何出此言?”一听屋利啜如此说法,莫离便知事情已然成了泰半,心中一动,笑着道:“战则必亡,某自不妄言,就依老将军目下之实力,某无须战,只消封锁贵方之大营,不出十日,老将军之营必乱矣,试问老将军如何战?至于不战么……”莫离话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含笑不语地看着屋利啜。
明知道莫离这是挖坑等着自个儿往下跳,可人在屋檐下,又岂容得屋利啜不低头,见莫离话说了半截便停了下来,屋利啜也只能接口问道:“不战又怎地?”
见屋利啜如此上道,莫离立时笑了起来,悠哉地开口道:“不战尔等皆属我大唐之民矣,以越王殿下之仁爱,又岂能坐看数十万大唐子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老将军若能举义旗,当是活人无数之壮举,一个公爵之位当无虑也,似此利人利己之事,老将军胡不为之?”
莫离说得倒是娓娓动听,可屋利啜却满心不是滋味,无他,投降的话,数十万西突厥平民自是能就此得救,可对于他屋利啜来说,却并没有太大的好处,一个在长安城里混吃等死的公爵哪能跟笑傲草原的狼帅相提并论,再说了,降不降的问题,光他屋利啜一人也无法拍板,这会儿面对着笑得跟只成了精的老狐狸一般的莫离,屋利啜实是苦不堪言,没奈何,只好沉吟了一下道:“此事重大,可否容老朽详虑一、二?”
拖不拖延时间对于莫离来说压根儿就是无所谓之事,左右如今西突厥老营里的粮秣已是即将见了底,更何况莫离早已派了人手混入了西突厥的老营之中,一旦西突厥不降,那自然会有后手在,是故,屋利啜话音一落,莫离便笑着道:“老将军请便好了,某有足够的耐心等的。”
一听莫离连时限都没定便同意了自己的请求,屋利啜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深深地看了莫离一眼,拱了拱手道:“告辞。”话音一落,一拧马头,领着手下亲卫向着老营飞奔而去……
第三百五十七章风云诡变之不战而屈人之兵
“大帅,如何?”
“大帅,怎地?”
“大帅,那唐使说了甚子?”
……
屋利啜才刚纵马进入营门,连马都还没来得及下,一起子望眼欲穿的权贵们便蜂拥地围了过来,稀里哗啦地乱嚷成了一片,搅得本就郁闷不已的屋利啜更是烦恼到了极点,实不想跟这帮子蠢货多啰噪的,铁青着脸翻身下了马,没甚好生气地哼了一声道:“战还是降,尔等自定好了。”话音一落,也不理会那帮子听傻了眼的权贵们,埋着头便向自个儿的大帐走去。
“唉……”都利埃斯设与达拉提耶两位老辈子族长互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长叹了口气,摇着头离开了营门,后头那帮子大小权贵们见状,各自瞎议论了一番,也就作鸟兽散去了,经此一幕,原本就士气低落的老营之中恐慌的气氛陡然间更加浓烈了不老少。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诚然,对于战胜者来说,确实是如此,可对于失败者来说,仗都没打呢,便屈了,那等郁闷就别提多令人闹心的了,这不,尽管明知道莫离劝降的用意所在,也清楚己方若是强自要战的话,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倒是投降不失为保住族中元气的识时务之举,可屋利啜在帐篷里闷了良久,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不甘心是一回事,更主要的是屋利啜虽是留守之大帅,却没有掌控全局之把握,似这等投降的消息一旦传了开去,闹不好事情还没办妥,自家窝里就先起内讧了,如此一来,只怕连跟大唐谈判的本钱都将丧失殆尽了罢。
怎么办?凉拌!左思右想之下都没能拿定主意的屋利啜不得不派人悄悄地将都利埃斯设与达拉提耶两位老辈子族长都请到了自个儿的大帐之中。
“屋利啜贤侄,尔究竟打算如何应对此事?”听完了屋利啜所介绍的情况以及其对整个局势的分析之后,都利埃斯设与达拉提耶老哥俩个面面相觑了良久之后,最终还是由年岁稍长一些的都利埃斯设率先开口发问。
“应对?”屋利啜苦笑着耸了耸肩头道:“我军既无法正面对敌,也无法坚守,不瞒两位世叔,某也只有三策可行罢了。”
“哦?快说来听听。”达拉提耶一听屋利啜有对策,立时来了精神,抢先发问道。
屋利啜略一沉吟,用低沉的语调道:“敌军势大,正面应战,某实难有胜之把握,除非我军将士用命,拼死一决,或许能败敌,然胜算不过两成耳;其二以计破之,计出有二,一曰袭营,二曰诈降,须得趁敌不备,方有胜机,只不过此二策虽看似能行,可惜敌军主将恐非大意之辈,某料其必有所防范,战若不利,我族恐将有大祸,离灭族不远矣;若是不战,唯有……”屋利啜说到这儿,略一停顿之后,这才咬着牙道:“若是不战,唯有降之一途,别无他法!”
死寂,一派死寂,屋利啜话音一落,大帐里立时静了下来,两位老族长全都皱起了眉头,谁也没再吭气儿,无他,战与降关系实在是太重大了,要想下定这么个决心又谈何容易——战么?一旦败了,便是族灭,不止是老营这么人,连同清水河一线的大汗都将成为无根的飘萍,甚至连在百叶河一战中被俘的七万余战俘都有着被斩杀的可能,毕竟李贞头上那顶“血屠夫”的帽子可不是叫着好玩的,那可是灭了西域多少部族与国家才染红了帽子的,真要拿全族几十万的性命来下赌注,谁又敢掉以轻心呢?降么?既担心唐人不守信用,又有些子不甘心,毕竟如今的西突厥虽已势衰,却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的,两成的胜算虽少了些,可毕竟不是彻底的走投无路,这降的决心也不是那么好下的罢。
屋利啜将心头的话统统倒了出来之后,郁烦的心情倒是轻松了许多,也不管那两位老族长如何决断,自顾自地便坐了下来,闭上了眼,假寐了起来,至于那两位老族长则愁眉不展地苦苦思索着各种可能性,一时间也没话可说,大帐里好一阵子令人窒息的寂静。
“屋利啜贤侄,依你看来,能否先跟唐使谈着,待其松懈之后,再行袭营之策?”沉默了良久之后,达拉提耶率先开了口,虽没明说不降,可话里头却透着十足的不甘心。
“难,某先前也寻思过此策,只是……”屋利啜说到这儿,顿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地道:“只是那名唐使非寻常人可比,某能想到的,只怕瞒不过其,就观其未曾限定我等答复的时间这一条来看,其根本就不在意时间的拖延,并非急着要降服我族,要想使其松懈,难矣!”
都利埃斯设长叹了一声道:“唉,战不可,守不得,撤又无法撤,降矣,只是条件总须先谈定方好,若不然,唯战而死之!”
“啊,不可,都利埃斯设老哥,我等尚有万余精锐,再集结各部青壮,总也得三、四万人马,并非无力一战,岂能说降便降的,国之将亡,我等何惜此命哉!”达拉提耶一听都利埃斯设言要降,立马跳了起来,大呼不可。
“唉,某等死固不足惜,可要族人们陪葬,某不敢为也。”都利埃斯设瞪了达拉提耶一眼,冷着声道:“尔欲亡我族乎?”
“我……,唉!”达拉提耶老脸一黯,仰头长叹了一声,走到一旁,也不再多说些什么了。
“屋利啜贤侄,可否派人前往敌营先行试探一下,看唐使有何要求,我等也好做个决断。”都利埃斯设不理会落落寡欢的达拉提耶,而是看向了闭眼假寐的屋利啜,很是客气地问了一声。
屋利啜似乎早就预料到都利埃斯设会有此问,起了身,长出了口气道:“也罢,营中粮秣也支撑不了数日的了,早些确定个对策也好,就请达拉提耶大叔跟某一道去敌营走一遭好了。”
“嗯?”达拉提耶没想到屋利啜竟会将自个儿一道拉上,一听之下险些就此跳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哪还有先前高呼要战的慷慨激昂之态,虽没明确表态不去,可一双老眼中流露出的畏惧之神色却已是显而易见的了。
要别人去死容易,要自个儿慷慨赴义可就难了,这本就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达拉提耶这等养尊处优惯了的权贵,实难有那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的,这一条屋利啜早就料到了,此时见达拉提耶果然露出了色厉内荏的本质,屋利啜嘴角一挑,唇边露出了丝冷笑,但却并未出言讥讽,只是目露不屑之色地看着达拉提耶。
“我……”达拉提耶很想说出“我去便是”的话语,只不过话将将到了嘴边,却没那个勇气接着往下说——自古艰难唯一死,达拉提耶虽活到了近古稀之年,可却依旧不想死,此时见屋利啜目光里所含的讥讽之意,一张原本惨白的老脸瞬间又憋涨得通红起来,那等壮观的红简直跟猴子屁股有得一比了。
“罢了,屋利啜贤侄,老朽这就陪尔走上这一遭好了,且看唐使能奈老朽何?”都利埃斯设不想令达拉提耶过分尴尬,毕竟无论是要战要降,作为第三大部落的胡陆屋阙啜之族长的达拉提耶都是股很重要的力量,若是令其恼羞成怒,那事情只怕就不好办了,是故,一见情形有些子不对的苗头,都利埃斯设立马插了句话,将那等尴尬的气氛掩饰了过去。
“不可,万万不可,都利埃斯设老哥您与屋利啜贤侄乃是我汗国之顶梁柱,万一唐人无信,那岂不是羊入虎口,我军恐将不战自败矣,还是另派他人为妥。”没等屋利啜出言应答,本自尴尬地站在一旁的达拉提耶突地跳了起来,表示坚决的反对。
眼瞅着达拉提耶这不可那不可地没个完了,屋利啜终于是再也忍不住了,冷笑一声道:“唐人无须如此,只消不与我战,紧守营盘十日足矣,我军不必战亦全都饿死了!”
“……”达拉提耶涨红了脸,张了张嘴,可到了末了却啥都说不出来,只好讪讪地避开屋利啜的目光,自顾自地踱到了一旁去了。
都利埃斯设不想看见二人起争执,拽了拽屋利啜的胳膊道:“贤侄,天色不早了,早些去也能早些回来,走罢。”
屋利啜自也不想跟达拉提耶彻底闹翻了脸,皱了皱眉头,不再开口,与都利埃斯设一道出了大帐,各自带齐亲卫、通译向着离西突厥老营约三里外的三国联军大营纵马而去。
“来的可是屋利啜大帅?”还没等屋利啜一行赶到三国联军的大营,于半道上便被一小队游哨给拦住了,一名身着唐军校尉服饰的将领走马而出,用流利的西突厥通用语高声问了一句。
“不错,某便是屋利啜,敢问将军高姓大名?”屋利啜一见到那名唐军校尉立马就猜出对方十有八九是专程就在此地等候着自己上门的,心头顿时一沉,对于莫离的能力更加高看了几分,然则脸上却满是笑容地与那名唐军校尉寒暄了起来。
“某鹰十七是也,我家长史已在营中等候多时了,大帅请随某来即可。”鹰十七不苟言笑地在马上躬身行了个礼,摆出了个请的手势。
屋利啜与都利埃斯设互视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出了对方眼里浓浓的忧虑之色,不过并没有出言交谈,而是默默地纵马跟在鹰十七的后头,在那一小队游动哨的监护下向着三国联军营地的大门行去,在营门口交出了随身的兵器之后,由鹰十七领着便往中军大帐而去。
屋利啜边走边偷偷地四下打量着三国联军的营地设置,这一看之下,心头更是沉得厉害——身为军人,屋利啜的眼光无疑是很准的,这一路上虽只是浮光掠影地看到了军营中的一角,然则光是这么点管中窥豹的东西便已叫屋利啜吃惊不已,无他,整个营盘内的刁斗、箭塔、壕沟、内寨门、鹿角等等设施星罗棋布,各军帐篷错落有致,又有着不同的设施加以分割,很显然,三国联军的这副打算长期坚守的准备工作无疑是极其到位的,别说强攻了,便是想要夜袭三国联军大营都是件难事,这令屋利啜如同生吃了只苍蝇般难受不已。
屋利啜等人刚走到中军大帐前不远处,就听一阵爽朗的笑声响了起来,一身白衣的莫离已然摇着羽毛扇从大帐中行了出来,扫了眼进营的诸人,眼光最终落在了屋利啜与都利埃斯设的身上,但见莫离潇洒地一拱手,笑着道:“某,越王府长史莫离见过屋利啜大帅,见过都利埃斯设族长。”
“你,你见过老朽?”都利埃斯设没想到莫离一开口便已认出了自己的身份,顿时大吃了一惊,略带一些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