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异境三部曲-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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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望向车斗。
原本关在基地里的那只母畸人动也不动地坐在一个塑胶玻璃笼子里,瞪着外头的树木。
很奇怪。伊森说,现在这个世界是它们的了,可是我们还是有些它们没有的特质。
像什么?
仁慈。善意。让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特质。
班恩一脸不明白。
我相信这只畸人是不同的。伊森说。
什么意思?
她很聪明,很温和,和其他畸人都不一样。或许她也有家人,也想和它们团圆。
我们应该射死她,把她和其他只一起烧了。
那么做又有什么好处?让我们的报复心满足两分钟?如果我们不那么做,反而把她送回她的世界,让她带回关于曾经住在这山谷里的物种的讯息呢?听起来很疯狂,可是我仍然坚信一点点善意可以带来和平共存的希望。
伊森打开车门,站到森林的地面。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班恩问。我们放走她可能会改变畸人吗?也许其他只会变得和她一样?
伊森绕到卡车后头,放下后档板。
他说:物种会进化。一开始时,人类也只能狩猎为生。也只能靠呼噜声和手势沟通。然后我们才有农耕和语言。我们才学会心怀善意。
可是那得花上好几千年。在那发生前,我们全都死光了。
伊森微笑。你说得对,儿子。那会花上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他转身面对畸人。它静静地坐在笼子里,显然还没从伊森请科学家在她身上注射的麻醉剂中清醒。
他从枪套拔出沙漠之鹰,爬上车斗,打开笼子的锁,将门拉开五、六英寸。
畸人的喉头发出介于哀鸣和咆哮间的声音。
伊森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面对她慢慢后退,从车斗上爬下来。
畸人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它用长长的左手臂推开笼子的门,缓缓走出来。
要是她做什么怎么办?班恩问。要是她攻击我们呢?
她不会伤害我们的。她知道我的意思。伊森和她对视。是不是?
伊森开始往围墙走,畸人缓缓跟在他身后五、六步处。
他在铁网门旁的控制键盘输入手动操控的指令,等着开闩打开。
围墙顿时无声。
他用脚推开铁网门。
去吧!伊森说,你自由了。
畸人留心地看着他,从门缝中侧身挤出去,回到它的世界。
爸爸,你觉得有一天我们真的能和它们和平共处吗?
十英尺外,母畸人回头看着伊森。
歪着头。
它看着他好一会儿,他发誓他可以感觉到它有话要说,它的双眼闪着智慧与理解的光芒。
虽然无法交谈。
可是伊森明白。
是的。他说。
伊森眨眼——
它已经不见踪影。
伊森和泰瑞莎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班恩站在草地中间,仰望着天空,一只风筝在一两百尺高的空中随风飘荡,班恩试了几次才让风筝飞起来,它看起来像是完美蓝天上的一块红补丁,乘着气流翻动。
看小孩放风筝是件美好的事,而且这是好几天、甚至好几星期以来第一个不像寒冬的早晨。
伊森,那太疯狂了。
如果留在这个山谷,他说,几年内我们一定会死,毫无疑问,所以不如大家投票决定?
让大家决定吧。
如果——
让大家决定。
人们常常做错决定。
是没错,但你必须搞清楚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领袖。
我知道正确的选择是什么,泰瑞莎。
所以试着说服他们啊!
这是个困难的决定,很冒险,而且如果错了怎么办?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了。
那也是我们的选择,亲爱的。如果你强迫他们做这件事,那么当初告诉他们松林镇的真相有何意义?
这都是我造成的,伊森说,所有死亡,所有痛苦和失落。我彻底撕碎了他们的生活,现在我只想试着弥补。
你还好吗?
我很害怕,她握住他的手,你不只是要我将他们的命运交到他们自己手中,而是将你的命运也交给他们了,还有班恩的。他们的儿子笑着拉着风筝冲过草地,我闯进基地那天,碧尔雀说我会渐渐了解他的所作所为,他的每个决定。
你现在了解了吗?
我开始感受到他肩膀上的重担了。
他不相信人们会做出对的决定,泰瑞莎说,因为他很害怕,但你不必害怕,伊森,如果你做了你觉得对的事情,如果你让人们自己决定他们的命运——
我们有可能会在这个山谷里饿死。
的确,但那不会让你成为一个不正直的人,那才是你该担心的。
两个晚上之后,伊森站回一切发生的起点,站上戏院空旷的舞台,在聚光灯下,面对地球上最后存活的两百五十个人。
现在……他对群众说,我们是世界上仅存的人类。因为我选择把松林镇的真相告诉大家,所以事情才变成这样。我没有忘记。你们之中很多人失去了亲人。我们全都受了不少苦。我一辈子都会为我的决定和它造成的伤害感到抱歉,可是现在,是我们必须考虑未来的时候了。事实上,这是我在过去一星期中唯一能想到的事。
碧尔雀的重要干部全坐在舞台下方左侧,法兰西斯·里芬、亚伦、马可斯、麦司汀,全抬头看着他。
戏院里安安静静。
一片交杂着畏惧的沉默。
我知道我们全都在想我们的将来。他说,下一步该怎么走。我们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确实面临了一处难题,可是我们大家将一起面对。现在,我们第一个大问题是,我们的食物就快吃完了。
每个人不是吃惊地倒吸一口气,就是彼此交头接耳。
有人大声问:还可以撑多久?
差不多四年。伊森说,所以这就带出了第二个大问题。我们不能继续待在这山谷里。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但通电围墙可能会坏、冬天风雪可能比我们想像中更糟、食物眼看着就要吃完了。基地总管法兰西斯·里芬可以向你们解释细节,告诉你们为什么继续留在松林镇我们将会无法存活。
可是我并不是将你们全拖到这里来听坏消息的。我有解决问题的提案。可是它很危险、很大胆、很激进。没有人知道会不会成功。
伊森看向人群中的泰瑞莎。
老实说,我挣扎过要不要提出这个选项,最近我有个朋友说当紧急状况来临,攸关生死时,那一两个有能力的领袖就必须下达指令,但我觉得我们已经受够被控制的生活,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们会一起寻找出路,到头来,我宁愿大家一起做决定,即便我们一起做了错误的选择,也不要毫无自由地活着。不自由的年代已经过去了,碧尔雀的年代。
我只希望你们听我把话说完,然后大家一起决定要怎么做。像一群自由的人,一个民主的社会。
第十部
一个月后
伊森
还是有些时候仿佛一切依旧正常,像现在。电力恢复供应,泰瑞莎煮饭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感觉就像伊森以前寻常工作日的傍晚,
班恩在二楼自己的卧室。
泰瑞莎在厨房里忙。
伊森坐在书房里,列出明天的待办事项。
夜色中,他可以看到窗外珍妮佛·罗彻斯特黑漆漆的家。她在大屠杀中丧命,她的花草也全在冰雪中死光了。
街灯再度正常运作。
远处树丛下的音箱不断发出蟋蟀的叫声。
他想念从前家家户户的收音机传出的赫克特·盖瑟的钢琴旋律。
他很希望能最后再一次迷失在音乐里。
伊森在大椅子上坐了一会儿,闭上双眼,让自己稍微沉浸在正常生活的假象里。
试着不去想他们的生命有多么脆弱。
可是他做不到。
他的内心仍然无法接受他所属的物种已经濒临灭绝的事实。
它让接下来的每分每秒都充满意义,
也让接下来的每分每秒都充满恐惧。
他走进厨房,闻到义大利面和肉酱的香味。
好香唷!他说。
他走向站在瓦斯炉后的泰瑞莎,伸手环抱她的腰,亲吻她的颈子后方。
在松林镇的最后一餐。她说,我们今天要吃得丰盛一点。我把冰箱里的东西全煮了。
我很乐意帮忙。待会儿我来洗盘子。
她一边搅拌肉酱,一边说:我相信扔着不洗也什么关系的。
伊森大笑。
没错。
当然没什么关系。
泰瑞莎擦擦眼睛。
你在哭。他说。
我没事。
他将手往上移到她的臂膀,将她的身体轻轻转过来,问:怎么了?
只是很害怕。
这会是最后一次他们坐在这张餐桌吃饭了。
伊森看着泰瑞莎。
还有他的儿子。
他站起来。
举起水杯。
我想对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说几句话。他的语调颤抖。我并不完美。事实上,我有很多缺点。可是我愿意不顾一切保护你们,泰瑞莎和班恩。一切。我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或者后天。或者更远的未来。他皱起眉头想压下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但是我很开心至少现在我们还在一起。
泰瑞莎眼泛泪光。
他坐下,全身发抖。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这会是最后一次他躺在柔软的床垫上睡觉了。
他和泰瑞莎在堆得像山一样高的毯子下互相拥抱。
很晚了,可是两个人都还醒着。他可以感觉到她的长睫毛在他的胸膛眨啊眨的。
你能相信这就是我们的人生吗?她耳语。
还是觉得无法置信。我想我可能永远都不会习惯吧?
要是失败了怎么办?要是我们全死了呢?
是有这个可能。
我的心里有时会想……她说,我们应该选安全的路走。也许只有四年可以活。但也许我们就该好好过这四年?享受每分每秒。每一口食物。每一口空气。每一个吻。享受不饿、不渴、不用逃命的每一天。
可是那么我们就一定会死。我们的物种就真的灭绝了。
也许那也没什么不好。我们有过机会。可是我们搞砸了。
我们必须继续尝试。继续奋斗。
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们该做的事。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办法这样做。
他们卧室的门被推开。
妈妈?爸爸?班恩的声音。
怎么了?宝贝?泰瑞莎问。
我睡不着。
到我们床上来吧!
班恩爬过棉被,钻了进去。
这样好一点了吗?伊森问。
嗯。班恩回答。好多了。
他们全躺在黑暗中,没人开口说话。
班恩先睡着。
然后泰瑞莎。
可是伊森还是睡不着。
他用手肘撑着头,看着他的妻儿,他看着他们一整夜,直到窗外慢慢变亮,直到他们在松林镇最后一天的黎明来临。
山谷里每一户人家的电话同时响了。
伊森拿着一杯黑咖啡从厨房走到客厅,在老式转盘电话响到第三声时拿起话筒。
虽然他很清楚会听到什么,可是还是将话筒拿到耳朵边。听到自己的声音还是会让他的胃觉得不舒服,他听见自己说:松林镇居民,离开的时间到了。
伊森帮泰瑞莎开门。她捧着一个装满他们家人照片相框的纸箱踏上前廊。他们讨论之后,决定这是唯一值得带的东西。
要离开的这天早晨,晴空万里。
他们社区里的邻居也全从屋里走出来。有些人拿着装了他们最珍贵物品的小纸箱,有些人却只潇洒地背了一袋衣服。
布尔克一家人走下前廊,穿越前院,走上马路,
所有居民在大街会合,一起往小镇南缘的森林前进。
伊森看到背着背包的凯特和亚当·赫斯勒并肩走在前头。
他放开泰瑞莎的手,说:我马上回来。
伊森追上他的前任伙伴,三个人一起走过白杨屋餐厅前面。
早安。他说。
她转头,微笑。准备好了吗?
真是疯狂,对吧?
有一点。
赫斯勒说:早,伊森。回到文明世界一个月让他的外观改变许多。赫斯勒增加了不少体重,看起来又像原来的他了。
亚当。你们两个还好吗?
还好吧!我猜。
我自己也不知道。凯特说,我觉得我好像要开始做一件可怕的事,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完全不晓得会往哪儿去。
他们走过医院,伊森回想他第一次醒来见到护士潘蜜拉的笑脸,以及接下来几天茫然疑惑地在镇上乱转,想尽办法要打电话回家,却一直无法和家人取得联络;还有第一次看见比她应有的年纪大上九岁的凯特。
真是一场精彩的冒险。
伊森看着凯特。待会儿场面会有点混乱。所以我在想也许我们应该先在这里说再见。
凯特在马路中央停下,松林镇幸存的居民三三两两地经过他们身边。她微笑的样子,早晨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半眯着眼睛,她看起来和从前一样美丽。和在西雅图时一样美丽。像是他一生中所犯下最不应该、也是最应该的错误。
他们拥抱。
紧紧相拥。
谢谢你在多年之前来这里找我。凯特说,我很抱歉结局变成这样。
我一点都不后悔。
你做得很对。她小声说,千万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