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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花叶藏林-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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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分明是个男装少女。
  韩夜心第一次见到这样明眸皓齿的少女,不禁有些怔了,心里想到,她到底知不知道别人能一眼识出来?
  花满楼看不见这些,但是他一听见声音,便知道来人性别,见韩夜心不答话,便道:“不必客气,姑娘请坐。”
  那少女一下被叫破了身份,很有几分尴尬,僵立了一会,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
  “阁下好眼力,我这一路行来,倒是很少有人能一语叫破的。”
  花满楼有些疑惑,又听那少女身上并没有什么钗钿之声,这才了然,不禁歉然道:“是在下唐突了。”
  那少女听他如此说,有些意外,仔细一看,才发现对面这温润如玉的白衣少年,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竟无半分光彩。
  可是那少年微微带笑,举手投足毫不迟疑,绝无半分颓丧,她不禁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你……”
  “如姑娘所见,在下是个眼盲之人。”花满楼说这话,就像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绝无半分气馁,好像眼睛看不见和看得见没有多大区别。
  少女吃惊地收回手,竟有些局促不安,歉然道:“不好意思,我实在不知道。”
  “没关系。”
  这时酒店的老板娘过来,少女点了酒和面,等酒上来,先倒了一碗,对花满楼道:“公子,方才唐突,还请不要见怪。”说罢一口饮尽,显然酒量非凡。
  花满楼笑着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少女喝完酒,四下一望,道:“江南风景果然秀丽非常,我一路从南而来,简直看呆了。”
  韩夜心见那少女穿着打扮,头束金环,剑上镶着金玉,一身衣料也价值不菲,道:“这位姑娘是打哪来?”
  少女道:“泉州。”
  这时面已上来,少女显然有些饿了,便说了一声,吃了起来。
  韩夜心心下一怔,打量着少女,他看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心中猜测有一大半落实,不禁心中一暗,忽地放下银钱,拉着花满楼起身。
  花满楼被韩夜心拉着往外走,只好朝那少女歉意一笑。少女倒是老大不解,觉得话还未怎么说,这二人竟匆匆别过了。
  她望着花满楼的背影,杏花雨中,那白衣少年的身影绝无半分犹豫凝滞,翻身上马,回驾马头,也与常人别无二致,甚至更潇洒得多,暗道:“难道他就是花满楼?”
  韩夜心拉着花满楼骑马上了大路,催马跑了一会才停下来。花满楼催马在他身边,心中了然,嘴里衔着笑,却什么也不说。
  韩夜心忽地叹了口气,道:“本该问问她姓什么。”
  花满楼:“我看你大半有了猜想。”
  韩夜心点了点头:“她穿金戴玉,又来自泉州,恰巧又十五六岁……”
  “这是什么意思?”花满楼故意问。
  韩夜心有些黯然地道:“说不定就是那山羊胡子说的什么南宫家的十七小姐了。那十七小姐说不定就是专程来看你。”
  “哦?”花满楼道:“若如此,刚才可有点失礼。”
  韩夜心心中也知道,假如猜测属实,大家总有再见面的一天,想起今日之事定然尴尬。可是他一想到花满楼竟极有可能要和这少女议定亲事,不久之后说不定就会成婚,便心情低落起来。
  好兄弟当此人生喜事,本该高兴。可是他来这个世上,本是决定要守护花满楼,虽然没见多大成效,但也是他心中信念。今日陡然想到,若花满楼成亲之后,他该何去何从?仍如今日这般,形影相随?那时候南宫小姐岂不嫌他烦,说不定花满楼也会嫌烦的。
  假若他们都不嫌烦,再跟个三五年,三五年之后呢?花满楼的孩子出来了——想到今天求子的缎带还扔的那么高,韩夜心不禁又呕了一口老血——人家有妻有子,该不耐烦理自己了吧?
  想到当初,他本想在花家产业下做个管事,一生无事到老,现在看看,竟还是要重回老路。
  罢了。
  韩夜心心下黯然,道,万一这门亲事真的结成,他便早点求二哥给他找个活计,赏他一碗饭吃吧。总比眼巴巴地看着花满楼,徒觉寂寞的好。
  花满楼虽然是个剔透玲珑心思,一时间也不知道韩夜心是如此想的,只当他不想让自己和那南宫少女亲近,便拍了拍韩夜心的肩,一马当先地跑了起来。
  春风拂面,当真煞是舒爽。
  两人又游玩了一下午,韩夜心总有些心不在焉,花满楼却兴致不减,还买了不少小玩意。等到夕阳西垂,游人渐渐散去,才放马回城。
  晚上,韩夜心一个人琢磨心思,越想越觉得伤怀,也不再和花满楼消磨,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关上院门,躺倒床上睡起来。
  这院子和韩铁城住的时候没有多大区别,相较于花府的其他院子,这个院子冷硬的多。院子里一片空旷,鲜少树木花草。家具也很少,大多都是黑漆漆的。韩夜心这九年来,每天都是闻鸡起舞,戴月而归,这里就是个睡觉的地方,也没多大心思去收拾。此时暗沉沉的一片,他才陡然惊觉,这屋子实在是太冷清了,就像他自己一样。
  若是就这样走了,恐怕什么也留不下吧?
  韩夜心越想越是伤心,紧紧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起来。
  晚间,花满楼做完了功课,把手边一部竹简放回书架。他因眼睛看不见,花如海便请来一批工匠,刻书成简,以便花满楼以指代眼。如今花满楼技术“看”普通的书本也不成问题,这些竹简也依旧留着。其中有一阁放置的书简,简上自己从生硬到圆熟流转,都是出自韩夜心之手。
  花满楼从头翻过那些竹简,又把它们装回青囊,用丝绳束起,方才回到卧房休息。
  韩夜心睡了一觉,第二天起床,看着一屋子冷寂,兴致还是不高。等到练剑回来,见院门口候着一个小婢,说是花满楼请他过去吃早饭。韩夜心带着一点点气闷,和小婢来到花满楼的院子,见花满楼站在那从芍药前,听到他来,回头一笑。
  那一刻,韩夜心什么气闷委屈全不见了,云破月来,心里一片欢喜,立刻跑了过去,和花满楼并肩站在一处,看着那从芍药。
  花满楼弯腰,手指拂过小小的花苞,道:“再过一阵子,就要开花了。”
  韩夜心点了点头。
  “天心禅师写信来,说山寺中琼花已开,请我前去观赏。”花满楼道:“不知小韩公子可有兴致?”
  韩夜心笑起来,故意抱着拳道:“花公子但有驱使,哪敢不从?”
  花满楼笑着摇摇头,两人进屋吃了饭,商定了三日后,让人带信回了天心禅师。
  韩夜心至此,那一点点郁闷全抛开了,望着花满楼,心道,这样的日子多一天也是好的。
  闲暇时,他还想那南宫少女说不定会上门拜访,等了三日,一点消息也没有。暗道那日杏花酒旗下的少女,难道是自己猜错了么?
  这一日,两人换了一身春衫,并肩出门向山寺走去。
  进了山寺,小沙弥通报,天心禅师迎了出来,引着花满楼亲亲热热地去看那琼花。因为来的早,琼花树下还没有人,他们倒是占了个头筹。
  一颗树上,琼花竞相绽放,洁白如雪,团团簇簇,兼之绿叶为底,让人以为身在仙境,遐思不断。花满楼面含微笑,以手代眼,鼻嗅花蕊,“观赏”起来,比韩夜心这眼睛明亮的人要自得乐趣得多。
  本是定了在寺里吃完素斋再回,不想有人通报,知府大人的家眷要来上香赏花。想起几日前才把那知府公子打得掉牙,正面撞上又得有一番交涉,两人便决定同天心道别,改日再来。
  天心十分不舍,一定让花满楼改日来,不光赏花,还要切磋棋艺。
  二人下了山寺,来到街上。街上十分热闹,两边商铺林立,街上的人熙来攘往,不说摩肩擦踵,但也填塞道路。这是忽然一阵冲撞声传来,“闪开,闪开!”一个男子一边推开人群一边向前跑着,他后面一个女子跌坐在路上,高声喊道:“来人啊!抓小偷!抢劫啦!”
  那小偷腾挪跳跃,推搡人群,大街上立刻乱了起来,他跑得又非常快,为了阻挡追上来的巡街捕快,推翻不少小贩的摊子,一时间叫声骂声不断。那小贼教程很快,转眼两个捕快就被甩在身后。
  韩夜心和花满楼当街站定,不闪不必,那小贼一边跑一边朝他们挥手:“快闪开!”
  两人自是不把这小贼放眼里,正等他赶来,却见一柄连鞘长剑横穿过来,穿过小贼的腋窝,把他挡了下来。那拿剑的人背对二人而站,一首背在身后,蓝衣劲裝,金环束发,正是那日杏花酒旗下的少女。
  小贼被挡,尚不死心,抬起胳膊往后一退,却又忽然矮身,想要从少女剑下钻过。少女伸剑一推,那小贼就被当街掀翻在地,再爬不起来。
  少女蹲下来,拿剑的那只手按住小贼的胸口,另一只手招了招:“东西拿来。”
  那小贼只觉得胸口压着千斤巨石,快要穿不出气来,只得暗道倒霉,把钱袋拿了出来。
  少女接过钱袋,站起身。小贼没了压迫,瞬间一跃而起,迅速地跑开了。
  那小贼和花、韩二人擦肩而过,两人倒也没有阻止。等到巡街捕快赶来,小贼已经跑得没影。这两人喘息了一会,又继续往前追去。少女并没有和捕快说话,而是向前走,把钱袋给了正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的妇人。那妇人千恩万谢,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少女和那妇人作别,一回身就看见花满楼和韩夜心。她走过来,朝二人拱手道:“两位公子,又见面了。”
  花满楼微笑着点了点头,韩夜心的脸却又冷下来。
  三个人找了个酒楼坐下。韩夜心坐在窗边,几天前想的事又拿出来想了一遍,不觉有些黯然。
  花满楼道:“多亏姑娘当街援手,也让那位大婶少担了些心。”
  少女:“举手之劳。”
  花满楼:“姑娘在这城中可有亲戚朋友?”
  少女:“城中倒是有家父的旧识,只是尚未拜会。”
  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是女儿家的事,陌生人总不好太过过问。花满楼也疑心她就是南宫家的女儿,只是不知是不是该出口详询。
  韩夜心一直望着窗外,对两人的谈话没什么兴趣,片刻间,这张桌子便安静下来。
  幸好这时茶博士上了茶水点心,少女道:“在下商绿萝,不知二位公子怎么称呼?”
  韩夜心转头望过去,不知这商绿萝是不是化名,一时间又半真半假地期待她就是商绿萝,而不是南宫家的十七。
  花满楼含笑道:“在下花满楼,”他用扇子向对面一点:“这位是韩夜心。”
  韩夜心举了举茶杯示意,对他们的对话倒是上心起来。
  那少女虽然猜到到花满楼的身份,心中还是十分惊讶,朝二人一拱手:“幸会。”
  韩夜心道:“商姑娘从泉州来此,是有什么要事?”
  商绿萝沉吟一会,道:“听说这里的琼花开得好,我就专程来看看。”
  韩夜心忽地一笑:“这里的花当然开得好,商姑娘可以仔细赏玩。”说完又转过头去。
  商绿萝被他说得一怔,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事实上她的确是南宫家的十七,名叫南宫绿萝。年初她的大哥,南宫家现任家主南宫博提起给她议亲之事,说花家七童是个聪慧温柔之人,和她年纪相当,是一个良配。南宫绿萝本人无可无不可,倒是她母亲,九姨娘十分气愤,说是南宫博看不起她,要给绿萝找一个瞎子做丈夫。
  绿萝当时才知道,大哥说的这个人,竟是个眼盲之人。她心中却也没有多大震惊,活在南宫家,本就以利为先,这些年她从她的那些姐姐那已经看得很清楚。
  只是耐不住九姨娘天天吵闹,她心中也十分烦闷,便一个人偷跑出来,一来散散心,一来也想知道这花家的七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那日在杏花酒旗下见到,她还将信未信,今日听对方报家门,才百分百确定了。她一边喝茶一边偷偷看向这花七童,虽然他是个瞎子,可是举手投足,风度翩翩,比她见过的所有世家公子都要矜贵温润得多。
  南宫绿萝的心一时七上八下,不知日后以真实身份相见,花满楼会不会对今日之事有所介怀?
  韩夜心的冷淡态度,她全未放在心上。
  韩夜心有意打探她到底是不是南宫十七,便转过身,和她聊起来:“方才商姑娘明明拦下了那个小贼,之后为什么放他走了?”
  南宫绿萝道:“江湖人的事,自然是江湖人自己解决。”
  韩夜心道:“若是把他交给官府,倒是可以少些人受害。”
  南宫绿萝晃了晃杯子:“实不相瞒,我实在不耐烦和官府打交道。”
  韩夜心笑了笑:“商姑娘赏完了琼花,是准备回泉州,还是再去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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