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惊天-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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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良景宫,庆帝心头依然波澜未平,施济小心的跟随着,看了一眼主子走的方向,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主子,再往前走就是无忧宫了,可看着主子冷疑的身影,他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跟着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他心里很清楚主子纵使大怒也绝不会完全失去理智。
刚才主子之所以贬良妃的用意他自然明白,主子是在杀鸡儆猴!
随着后位久久空虚以及众皇子都已长大,后宫和朝堂上都已经开始人心浮动,隐隐有后位、储君之争的苗头了。
也难怪,如今大皇子十四岁,二皇子十二岁,三皇子、四皇子也都有十岁,就连五皇子也八岁了。
在他看来,这些人还是忘的太快了,才五年时间,怎么就忘了刘氏和刘后的教训?
主子才四十岁不到,以主子的身强体健,他完全不怀疑主子会超过大元国历史上当政最久有四十七年的治先祖皇帝。
世上论谁最了解庆帝,非施济莫属,但施济今天也只是猜中了一半,庆帝虽然动怒有杀鸡儆猴之心,但另一方面他也心里也确实是起了些许的涟漪。
如果没有这五年来的监视,庆帝知道自己或许真的会淡忘这个女儿的存在。
第一年,知道无忧一年未出太回殿,他并不惊讶。
第二年,他开始有些怀疑这个女儿不是疯了就是死了,可是暗卫给他的消息是没有。
第三年依然如此,他沉默了。
到了第四年,他惊讶。
到了第五年,他心里有些感触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刘氏,刘氏对无忧的教养,他了然于心,无忧就如同刘氏期望的那样无忧无虑,又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怎么会有深沉的心机?
无忧之所以带着那箱珠宝进湮冷宫,五年来也未见她用那些东西在湮冷宫里兴风作浪,他开始相信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而为了个巧合,他让暗卫监视了无忧五年,五年的监视,让他知道了这个女儿的一切举止,放心的同时也勾起了他一丝恻隐之心。
在良妃为他诞下七皇子时,他看着良妃怀里襁褓里包着的七皇子,竟然回想起了当初无忧出生时的情景,这么多的儿女中,只有无忧一出生就让他抱在了怀里,臂弯里托着稚嫩柔弱小生命的感觉,当时并未有太多的感觉,可事隔多年后,他再回想起,竟然发现那感觉那样的清晰,仿佛就在昨天一样。
他撤离了暗卫,他不想再听到事关那个女儿的一切动向,他不喜欢不由自主的去回想曾经,更不喜欢那种飘忽莫名的心情。
可他还是让施济去了一趟湮冷宫,他不会改变这个女儿的命运,可是让她过的好一些他还是可以的,也仅能如此!
庆帝站在宫阶之下,双手负在身后,抬眼望着宫阶上的宫匾,无忧宫早在五年前就被封了,五年来这里和圣元宫一样成为了禁忌,人人都刻意的避开这里,就连太监宫女都是如此。
记忆自动浮现,写这三个字的时候是在圣元宫,刘氏产后第三天,虚弱的刘氏抱着无忧偎靠在他身边,笑的满足和幸福……
施济偷偷的窥视了一眼盯着无忧宫三个大字似是出神了的主子,心头惊讶万分,难不成……难不成上次主子让他去一趟湮冷宫,是因为五年时间过去,主子心头对刘氏一族的愤恨真的已经慢慢淡化了?如果主子心里真能散去对刘氏的恨,那现在是不是真的是因为想起圣元皇后刘氏和被禁在湮冷宫听无忧公主才会动怒?
庆帝最终没有踏进无忧宫,只是宫阶下远望了片刻后,转身离开,施济连忙跟上。
刚回到圣阳宫,施济听到禀报说,怀王在东门外请旨,请皇上恩准他去湮冷宫与顾太妃母子相见。
施济这才想起,今天正好是怀王与顾太妃一年一见的日子,可——
小心的瞥了一眼殿内,施济心里暗暗叫苦,怎么今天的事都和湮冷宫扯上了联系?
主子刚刚还因为扯上了无忧公主而神情不对劲,这怀王现在又上旨,这,这事怎么就都赶上一起来了呢?
“公公?”前来通禀的禁军见施济愣在那儿走神,忙小心翼翼的提醒出声。
施济眉纠挤成了一堆,但还是叹息道:“在这等着,咱家去上禀皇上。”
施济走进内殿,只见庆帝正在写大字,脚步一顿就不敢再上前。
怀王与顾太妃一年一见是先帝恩准的,自皇上登基这十五年来,都未曾不允许过,按理而言,怀王与顾太妃一年一见都成固定式了,怀王上旨也只是走个例程而以,往年都是前几日小太监小豆子就会提醒他,他会请示主子,等怀王请旨后,他应允就是,可今天他可不敢作主,可怀王又在外候旨——
“皇上。”施济硬着头皮上前。
庆帝手里的笔一顿,一滴墨汁在纸上宣染开来,一幅大字眼见着就快要完成,却在末尾有了败笔。
施济见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请罪:“奴才该死。”
接过一旁太监恭谨递上来的帕子,庆帝面无表情的擦拭着手:“说。”
施济一鼓作气说道:“启奏皇上,怀王在东门上旨请皇上恩准他去……去湮冷宫与顾太妃母子相见。”
庆帝擦拭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施济低下头,心里暗咒自己怎么就忘了今天是怀王与顾太妃一年一见的日子?该死的小豆子,今年怎么就忘了提醒他?等一下看他怎么好好收拾他?
☆、015母子相见
湮冷宫侧门缓缓打开,魏忠带着福公公等人走出来迎候着怀王,站在宫阶上往下望,为怀王抬轿的是内务宫四位公公。
软轿停在了台阶之下,怀王的贴身太监小李子恭敬上前掀起轿帘,搀扶下来一位身长身而立却病弱不堪的年轻男人,正是怀王。
怀王着一身紫色缀金锦服,同色金丝腰带,脚穿黑缎镶金靴,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只是用金丝带固定绑着,尽管他修长的身形并不挺直,尽管他脸色苍白病弱,尽管他病怏怏的,可却拥有一张雅致玉颜,一颦一蹙一扬眸,皆让人移不开目光。
一阵寒风吹来,吹起他衣袂扬起,黑亮的青丝也被风吹飘了起来,迎着这阵凛冽的寒风,他捂住嘴,轻咳了几声。
虽不是很剧烈,可是咳嗽一直没有停过
魏忠带着一群人匆匆下台阶,朝在小李子搀扶下正往台阶上来的男人弯腰行礼:“奴才魏忠参见怀王爷。”
“……咳……咳咳……魏……魏公公请起。”怀王素白修长的手指轻执一方锦帕掩口,似是要压制一张嘴就不受控制的咳声。
魏公公转过身子,朝怀王恭敬道:“顾太妃请王爷进宫入归佛殿与她相见。”
怀王苍白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惊喜,想说话却是一阵猛咳,似要把肺都给咳出来。
“王爷……”小李子担忧的停了下来,帮他轻拍着背部,助他平缓这咳声。
魏忠暗摇了摇头,这怀王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了,湮冷宫这十数阶台阶,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易如反掌的事,可对这位怀王却是苦事,他要使足了力才能走上去,也难怪顾太妃每每都只是远远的望着不肯上前,就怕一上前就放不开了。
咳声稍微平复下来,怀王激动的看向魏公公:“魏公公,本王母妃当真准本王入宫相见?”
魏公公微微一笑,点头道:“奴才不敢欺瞒王爷,王爷请!”
小李子面上也难掩惊喜之色:“王爷,娘娘终于愿意让您进殿了,奴才恭喜王爷。”
归佛殿,在湮冷宫和内务宫两宫太监的陪同下,怀王来到了顾太妃居住的归佛殿。
归佛殿传来木鱼声,众人都停下步子。
怀王推开搀扶着他的小李子,一步一步往院子里走近。
兰嬷嬷跪在屋檐下恭敬的伏地:“奴婢给王爷请安。”
怀王亲自上前扶起兰嬷嬷,苍白的雅容上尽是感激:“兰姑姑见外了,晗天还未曾谢姑姑这些年来代晗天陪伴着母妃照顾着母妃。”
兰嬷嬷双眼含泪,恭敬的朝他磕了一记响头,才起身退到一边:“王爷请!”
……
元无忧坐在窗前看着手里的书卷,听着小花子打听的后宫动静,时不时的翻动着手里的书页。
这些日子以来,她坐在这冷宫里,却对后宫的事了如指掌,甚至对宫外面的事也都慢慢的在了解,而这,也源于她有了两个好帮手。
小花子依旧在湮冷宫内部任职,打杂巡值,是湮冷宫亳不起眼的小太监,可是这些日子他却把湮冷宫一切人物都给她打听清楚了。
而小高子却成功的巴结上了福公公,成为了湮冷宫与内务宫对口的跑腿太监之一,经常性的往返于内务宫。
内务宫是整个皇宫最为不起眼却又是最为不可忽视的存在,内宫各菀的一切衣食住行都由内务宫统一采办和统筹安排。
内务宫的主事太监们更是避不了与内务府接触,而内务府在宫外。
因为往来,内务宫的太监们出入宫门比任何人都要来的容易,出入宫门多了,知道的小道八卦消息自然就多了,小高子经过她的调教,性子圆滑又做人做事都大气,很快就和内务宫的那些太监们混熟了。
他按元无忧的要求把听到的一切小道消息都一字不漏的传给小花子,由小花子传给她。
这近两个月来,元无忧听着这些宫里宫外的那些小道传闻,细心整理,反复推敲,知道的多了,很多人很多事,她心里都有了认知和定位。
玉珠端着一杯白开水进来,元无忧挥了挥手,玉珠站在一旁没有再继续上前,小花子也未再继续出声,只是在一旁静候着。
这些日子以来,面对公主多了,他也自然而然的沉静了下来,公主身上有一股魔力,能让他的心都安静下来。
元无忧翻看到了最后一页,才随手搁下,缓声道:“怀王今天进湮冷宫了。”
小花子点头:“是的。”
元无忧微微一笑:“小花子,你让小高子留神打听一下今日怀王进宫时在宫门外候旨的时间是不是比往常长了一些?”
“是。”小花子恭敬的退了出去。
元无忧接过玉珠递上的水,小口的喝着,而后微微一笑:“玉珠,我们出去散散步。”她要亲眼看看这怀王与她心里定位的怀王有多大的相差。
归佛殿此时的气氛似乎有些凝固,怀王望着顾太妃的眼神有惊,有怒,有痛,声音压抑的低低的:“娘,孩儿不同意。”
顾太妃停下手里的木鱼声,缓缓起身,走到怀王面前,伸手轻轻的抚摸着他苍白的面容,眸中泛泪:“可是,娘心意已决,这样对你,对顾家,都是好的。”
“娘,元无忧只不过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您别忘了,她七岁就入湮冷宫,如今已经五年了,关在这荒凉的冷宫里,纵使她有天大的才华也会被时间埋没掉,更何况我并不相信她有能力帮助我。”
“可是娘却坚信她终有一天能帮助你走出京城这片天,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顾太妃含泪道。
怀王因情绪激动而咳了起来,顾太妃心疼的上前替他拍着后背,看着他蹙眉痛苦,她心如刀绞,这也更让她下定了决心。
咳声一平,怀王就紧紧的抓住了顾太妃的手,低吼道:“可那是父皇留给您的遗昭,是父皇要赦免您出这湮冷宫的金牌,怎……怎么能给元无忧用,孩儿不同意,孩儿盼着您走出这座冷冰冰的湮冷宫,已经等了太久太久,如果让我脱离现在的生活得到自由得牺牲掉您,那孩儿情愿永远生活在怀王府里。”
顾太妃面色惨然:“晗儿,你我母子心里皆清楚,你父皇留给我的赦昭永远不可能用得上。”
“娘……”
“你父皇生有十子,为什么如今还能活着的只有你和七王爷和你那早就失去踪迹的三王爷?除却你三岁那年入湖伤了心肺,落下咳唠之疾,常年离不开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今皇上知道只要我被禁在湮冷宫里,你就不可能能离他的掌控,你父皇尽全力都保不住你其余那些王兄,他只能尽全力保住你。”
“可是他身为帝王,却无能保住自己的儿子,还要牺牲您才能保全孩儿,孩儿苟生于世,如何心安理得?”怀王痛苦的闭上眼。
顾太妃摇头:“不,晗儿,娘一直很感激先皇,别说让娘居住在湮冷宫一辈子,就算是要娘这一条命,娘也心甘情愿。”
当今皇上心太狠,世人只知道三王爷被先皇贬黜为庶人赶出了京城是因为先皇震怒,可谁又知道那是先皇想保住他?
先皇会把七王爷罢去官职逐出了朝堂,又何尝不是想保住七王爷?
当年的争斗太惨烈,太子被谋害,先皇被气病,三王爷查出太子案幕后真相,正想揭开庆王面目时,却没想到娶了刘氏女的庆王耳目通天,抢先一步倒行一戈,一箭双雕,连他们母子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