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嫡杀-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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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明华容却没有趁势追击,只说道:“既然二妹妹不愿答,那也就算了。不过——二妹妹,那锦盒并非只有我一个人接触过,先前我被不知是谁派来的宫人骗到外面时,曾将它交给卢小姐保管。而之后卢小姐因担心我也跟了出去,锦盒便交给了项小姐。”
听到她的话,殿内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响起了一片嗡嗡低语声。众人瞬间意识到,如果这事还牵连到项家小姐的话,那么或许会演变为朝中两大势力之争,而非明家两位小姐的闺阁私斗。
众人心中转着诸般念头,不由齐齐向项绮罗看去。
项绮罗乃将门之女,虽然不曾染过沙场风霜,打小养在深闺,但亦自有一番气势。可当下被这许多探究的目光盯着,也不禁窘迫地涨红了脸。她将早间的事迅速在心内过了一遍,联想到明华容无故被人带到太华殿之事,心中立即了然,认为是明独秀做了局,表面上是想陷害明华容,实际上是想陷害自己。若再想深一层,也许她奉的是白家的指示,刻意要在宫宴上做点什么,以期破坏自己和宣长昊的……
想到这点,她心头一紧,不由悄悄抬眼看向宣长昊,却见对方虽是神情不动,眼神却是游移飘忽,也不知在想什么,但显然是分毫没将自己放在心上。
纵然知道他从未在意过自己,项绮罗心头依旧免不了一阵失落。定了定神,她起身出席,向长公主行了一礼,说道:“长公主殿下,事情似乎牵涉到了臣女,臣女不得不详加验看。还请恕臣女失礼:可否将那锦盒借我一观?”
事涉项、白二家的女眷,长公主虽然想快刀斩乱麻,也是不能够了,心道不如先由着她们去分争,看看风向再说。便点了点头,道:“可。”
就着宫女端来的溙盘,项绮罗将锦盒上下翻看了一遍,眼中掠过一分讶然,随即微笑起来,转向之前根本不曾多看一眼的明独秀:“明二小姐,你怀疑是有人动过锦盒,替换了里面的物品?”
因她之前曾出言替自己解围,加上本来想攀咬的是明华容,明独秀便有意替她开脱,说道:“是的,但是——”
但她还未将话说完,项绮罗已指着锦盒侧边开口相接处说道:“明二小姐,如果我没看错,这印鉴上是你的闺名吧?”
她所指之处有一方断成两截的朱红泥膏印,印鉴边缘虽有变形,却犹能认出那是一个秀字。这种朱红泥膏是做封存表记用的,由火漆改良而来,膏体粗糙易干,只要随印鉴附在平滑的物体上就能迅速干结。人们都将它拿来盖在需要过手的小盒等物上,若是发现印鉴裂开,那么肯定是被人打开过了。
在场的人对朱红泥膏的特性都很了解,一看断口,就知道是刚刚才裂开的,甚至连细小的碎末都还附在锦盒自身的雕纹内。
当下,项绮罗看着明独秀,沉声问道:“明二小姐,这上面既有你附的印鉴,并且是刚刚才开的封。根据这两点,我认为其实并没有人更换过你所谓的织金布,对不对?”
正文 091 鞭笞重罚
“我——”顺着项绮罗指处,明独秀清楚看到朱红印鉴上裂成两半的“秀”字,顿时张口结舌:这东西分明是明华容那小贱人的,为何会有自己的名字朱封?!
项绮罗见她期期艾艾地答不出话来,以为是她见诡计被揭穿,所以无言以对,遂乘胜追击道:“既然无人换过,那么里面的物品原本就应该是绣布,而并非什么织金布。明二小姐,我说得对么?”
明独秀一时无计可施,但却知道这话是万万不能应的,苍白无力地辩解道:“里面——里面确实是织金布!但我实在不知道它们是在何时被掉的包!”
她想算计明华容的东西虽不能算临时起意,但事先却也一点端倪都没露过,所以万万想不通锦盒上怎么会有自己的表记。她心头满是慌乱迷惑,脑中更是一片空白,素来引以为傲的机变智计此刻已是分毫不剩。不禁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白文启,希冀这个大舅舅能帮自己度过难关。
而白文启心内亦是惊疑不定:昨晚母亲叮嘱他今日做下种种安排时,并没有说过要借机在明华容的礼物上做下手脚以为铁证。这难道是明独秀为求稳妥私下做的?可如今这反而成了人家脱罪的证据,真是多此一举、妄生事端!
白文启为外甥女的多事暗中皱了皱眉,心里生出几分不满,但毕竟是一家人,纵然不快,他也不得不设法为她解围。想着事情到了这份上,已可算是铁证凿凿,虽然尚有几分驳辩余地,但若是由自己出头,旁人只会说是当舅舅的偏帮,可信度反而会大大降低,务必得另找个人来做这出头鸟才是。而且此人最好身份尊贵,能一举压下别人的猜忌妄言。同白家有这个交情,并且身份显赫的人,就只有——
想到这里,白文启轻轻咳了一下,待瑾王看向自己这边后,向他使了个眼色,又拿起酒盏轻轻在几上一碰,意思再明显不过。
瑾王本就是个聪明人,打量当下情形,再看白文启挤眉弄眼的样子,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近来暗中与白孟连接洽往来,相谈甚欢,虽未正式结盟,但彼此已是心照不宣,他已将对方视为夺位的助力,而白孟连言语间也将他当成主上一般敬重。他只当明独秀是为了向长公主卖好、想窃取明华容的物品,却没把尾巴弄干净,才生出这番是非来。新盟初始,正是需要维护巩固彼此关系的时候,虽然心中很有几分瞧不上明独秀的浅薄,但瑾王还是不得不出言回护白孟连的这个外孙女。
略一思忖,他微微一笑,说道:“大节宫宴,怎么当庭审问起来了,若为这等小事坏了皇兄兴致,似有不妥。依小弟愚见,不如待宴会散后再彻查此事,一来时间充裕,不至仓促下了定论冤枉了谁;二来也不会耽误宴会,令大家扫兴。皇兄以为如何?”
说罢,他抬头看向宣长昊,目光中似有证询之意,实则心中却早是成竹成胸,认为对方一定会像以前那样,对自己言听计从。
但出乎意料的是,宣长昊这次却没有采纳他的意见,而是冷声说道:“些许小事,哪里用得上耽搁。不若就此彻查,免得任由品行不端之人继续待在殿中,污了众人之眼!”
对这位少年天子的憎恶分明,众臣早有领教,闻言也不讶异,目光只在明独秀和项绮罗间打转,心道这次若是白丞相的嫡亲外孙女因此栽了,会不会成为项、白两家撕破脸面的导火索?
而瑾王不意宣长昊竟是如此回答,不由一愣,随即又不死心地继续辩解道:“不过是小姑娘们置气罢了,皇兄何需如此计较。”
见瑾王不顾自己冷言以对,依旧执意要为明独秀说话,宣长昊重瞳微狭,掩去诸般猜测,想到之前密报所说,瑾王近来异常谨慎地与人密见,心中顿时有什么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这个皇弟之前一直对朝堂风向表现得十分中立,从不曾偏向哪一个臣子,回答自己的问题时也是非常客观。所以他才误以为,皇弟身负济世之才,却对权势没有多少野心,才会放心地想将权力交给对方。
现在看来,自己当真大错特错!瑾王根本不像外表那样独来独往,置身事外,实际上他暗中早与最为炙手可热的权臣有所勾结,否则刚才为何要一再为明独秀求情?
刚才宣长昊故做严厉的话语,其实不过是试探罢了,不想一试之下,果然试出了瑾王与白家干系匪浅!密报中未曾查明身份的那人,十有八九就是白孟连!
瑾王丝毫不知自己已露了形迹,见宣长昊面无表情,还以为他是在沉吟犹豫,便又说道:“再者毕竟是百官贵戚面前,若皇兄执意如此,只怕……有失风度。”
他话里话外看似是在为宣长昊着想,实则却是不动声色地扣帽子。宣长昊听出此意,也不动怒,只冷冷说道:“如果这出闹剧轻慢的对象是朕,朕或许还可以网开一面。但她们针对的是皇姐!皇姐一生畸零坎坷,为了昭庆忍让付出了多少东西,岂是可以容一介小小女子肆意轻慢的!”
他这话说得分外大声,不但将瑾王质问得无言以对,底下的臣子们亦是心中暗凛:长公主在朝野间素有声望,被皇帝这么一说,若是不再追究的话,岂不是要令皇室蒙羞含恨?
长公主听到这话,心头则是浮上几分暖意:这位异母弟弟少年离宫外出从军,与自己并不熟悉;再次回来时便做了皇帝,更少了了解的机会。自己又看他性子冷酷严厉,一直以为是个不好相与的人,没想到竟这般有心。
她素性冷淡,不喜争执,原本只想责备明独秀几句,再让她父亲回家后严加管教便是。但得了宣长昊的话,心知如果大度不计较、息事宁人的话反而会被外人当成皇家软弱可欺。想到这里,她向贴身侍女使了个眼色,附过去在对方耳边吩咐了几句。
宫女听罢低声称是,末了走到依旧手足无措的明独秀面前,冷冷说道:“长公主有令,明独秀蓄意欺骗皇室,实乃大不敬之罪。但念其年幼,姑且从轻发落,着小黄门掌嘴二十记,逐出宫去便是。”
欺辱轻慢皇家,如此惩罚已算是极轻了,但明独秀听到后仍然觉得像是被巨雷击中一般,浑身颤栗,难以置信。她不能接受似地连连摇头,带着哭腔分辩道:“长公主明鉴,臣女是被冤枉的啊!臣女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下这等事情!”
以长公主的身份,又是已有定案,自然不屑与她对嘴。那宫女便说道:“若你果然清白无辜,那之前的铁证又是什么?”
“那——那一定是明华容陷害我的!她与我本是姐妹,拿到我的印鉴、将东西掉包后再加以封印十分轻而易举!况且此前她在府内便因嫉妒我而多番挑衅生事,我都一一忍让下来,没有想到今天她竟然想要置我于死地!我本来不想说她不是的,但如今也顾不得,只有说出来了!”明独秀在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明华容头上的同时,不忘捏造事实,颠倒黑白,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
见她哭得死去活来,一副受了好大冤屈的模样,之前本有几分怀疑她的人,不禁又有些动摇。而听了她的反驳,宫女则将询问的视线投向明华容。
迎着众人猜忌的目光,明华容上前一步,轻轻叹了一声:“二妹妹,旁的我也不论,只再问你一句: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处处针对你,几次三番挑衅生事,那你为何还放心将东西交给我保管呢?你的聪明,帝京皆知。以你的聪慧,会轻易把重要之物交给一个对你心坏歹意之人、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么?”
这话听得众人暗自点头,心下称是。但明独秀却是被问得对无可对,只能无力地辩解道:“我只当你是一时想不开,所以才会……只盼我以真心待你,你终有一日会被我感动。哪里想得到你竟如此处心积虑,蓄意构陷!”
但比起诸般证据,她这番辩解实在太过苍白且不合情理,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还不如不说的好。
“总之都是我的不是了?”明华容一双秀眉深深蹙起,说道:“二妹妹,借你一句话,有些事我本不想说的,但事到如今,你还是满口胡言,无中生有地捏造编派我,那我也不得不说了——二妹妹,你所谓的织金布,当真存在么?你打小只学琴棋书画,女工之中也就做做刺绣罢了,又是几时学会的织布、而且做的还是织金布?适才我问你织布技艺,你又连一个字也答不上来。这织金布的技艺本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当初你知道后可从不曾说要学啊!今天怎么突然就对长公主说你精擅此道了呢?”
闻言,前些日子曾到明府相看的夫人都窃窃私语起来:“那天明家的白夫人确实没有说她家二小姐会织布。”
“对了,因为这项技艺而被瑾王称赞的,不是她们家大小姐么?”
“是啊,我也记起来了,那天白夫人还是明二小姐,还特地提起这事夸了她一通。”
“那怎么现在明二小姐突然说自己精于此道?”
“不知道。也许——是怕她姐姐在长公主面前露了脸,所以要抢先争上一争?”
“有道理……可是这样无中生有地捏造,也未免太蠢了。”
“也许她还想趁机推个嫉妒掉包的罪名给她姐姐呢。”
“对!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
虽然碍于白家的权势,众夫人都不敢大声说话,但她们就坐在旁边,明独秀哪有听不见的道理?感觉到众人鄙夷的目光,她面色愈发苍白,摇摇欲坠。字字句句猜测的话语像是化成了根根尖刺,毫不留情地扎在她脸上,令她再也维持不住勉强的镇静,尖叫起来:“明华容——你、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这贱人冤枉我陷害我!你从来嫉妒我,所以才设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