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予美何处-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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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的手心突然被塞进一件冰冷的硬物,她垂首看去,是一枚玉扳指。
她望着那枚玉扳指,便想起她在马车上曾给容焕戴上过这样一枚玉扳指。
她母后的陪嫁之一,总共两枚,一枚留给了姜永夜,一枚说是要给萧元的夫君。
如今萧皇后薨逝二十年,萧元年华最盛的时候,那枚玉扳指却随她的夫君长眠成陵。
“你忘记了,你曾答应过哥哥,会一直留在长安,一直伴着我。”
萧元怔住了,握紧那枚玉扳指,胸中哽咽,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拒绝。
“哥哥,除了兵权,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回长安做你的皇帝,我在这里等我的驸马,不好吗?”
姜永夜摇头,捏了捏萧元瘦消的脸蛋,道:“打小就喜欢把重担子推给我,这一回不听你的了,你要是不随我回去,那就把长安搬到这里来。”
他笑得有些痞气,逗得萧元也心头一松,只是还是摇了头。
姜永夜一把抱住她,将她的头按在怀里,坚定道:“元儿,你忘了,我当年答应做太子是为的什么?”
萧元的脸埋在姜永夜的胸前,轻轻动了动,似乎是在摇头。
“记得的,是为了能保护我不受群臣的攻击,在长安平安长大。”
女子的声音温柔甜美,似包涵这世间最美好的情意,柔情似水的,即便是姜永夜,心中也是一片涟漪。
他伸手摸了摸女子的头,“你今年二十五了,哥哥也三十余岁了。难道你真要将哥哥一个人丢在那高绝冰冷的长安?你害怕那里,哥哥也怕啊……”
他的声音有些萧索,从他记忆开始的时候,那座帝都就在他的心中存有无数的阴影。
幼年时候,一杯杯想要将他从太子之位拉下来的毒酒,朝堂之上,一本本参他不成栋梁的折子。甚至于满腔热血领军上战场的时候,都不敢身先士卒,独怕战死沙场无人看护孤身住在那座城里的妹妹。
可是如今,妹妹长大了,却要离他千万里,动辄如参商,累年不相见。
“你还记得我们过得最艰难的那几年吗?”
萧元想也未想,便点头,自然记得,那几年的日子,是何等的暗无天日,愁云惨淡。
“那时,姑母还在,可是却经年累病,宫外的美人一个接一个的送进宫来,你年纪又太小,什么都忍不住,受了委屈不敢向姑母哭诉,只能跑来我的光王府。”
姜永夜神色飘远,似乎沉浸在往事之中,不愿自拔,声音浸润着点点萧瑟与许多感慨,“我那时就立誓,我要成为南国最强大的人,让你永远活在我的羽翼之下。”
“可是,二十几年过去了,”姜永夜抚着她披散在肩头的青丝,似感慨似无奈的说道:“二十几年过去了,你却反过来要离开我了。”
他的声音中那种寂寥苦涩的味道,让萧元心尖一软,犹豫了一瞬,终是坚定下来道:“我再想想吧。”
火,冲天的大火,来得汹涌突然,寺庙中人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无法扭转了。
在一片惊颤混乱的救火声中,景行止白衣飘飘,似谪似仙般长身而立,静静观望着火势。
与他相似的是缓缓从内院走出来的姜永夜,两人极有默契的同时估量了一下火势,不约而同的淡然一笑。
“先生良策,朕要如何答谢呢?”
姜永夜拱了拱手。
景行止双眼中印着簇簇跳跃的火光,唇间是愈发清润无华的淡然微笑,叫姜永夜感慨所谓的温雅景先生,其实也是披着画皮在做人而已。
“陛下说笑了,我何时向陛下献过策?”
他语气平和,似乎说的是一件不容置疑的事实,谁也不会想到,今夜这场大火,是他主谋的。姜永夜尚记得刚刚抵达少雪城的时候,他劝萧元与他一起回长安,却没有成功,当夜景行止便来找他。
“元儿呆在此处,不肯离去。无非是因为寄希望于仰光显灵,让容焕复活,若有人毁了这个希望,元儿又有什么理由呆在这里呢?”
姜永夜也是诧异,既然景行止深知这个道理,为何迟迟不动手。
“先生为何要让朕来做。”
景行止却没有回答,笑了笑,便如来时那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色中,姜永夜谋划思虑了许久,左右不过是一颗婆罗树罢了,又不会伤害到萧元,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动手的时间便定了下来。
大火烧起了的时候,萧元正一场好梦。
这一次,她依旧梦见了那一片雪原,她的焕儿拖着一把长剑,艰难的迎着风雪跋涉前行,她兴奋至极,扑上前去,真真实实的抱住了他。
可是,在他回抱住自己的那一刻,焚身的烈火将相拥的两人一同吞噬,人死后的烧过的灰烬在洁白无瑕的雪原上轻轻飘起。
“殿下,”轻盈的声音微微带怯,不敢掀起帘子,“婆罗树烧没了。”
她回禀完,长久的时间都不曾听到长公主的回答,似乎那帘子背后,本身就是没有人的。
“她来了吗?”
那一句话突然冒出来,阴森森的,叫轻盈觉得背脊发僵。
“不曾。”
“呵···”隐藏在帘子后面的孟光长公主不知是何滋味,轻盈只能看见她微微翻了一个身,道:“派本宫的亲兵去石像那里吧。”
“诺。”
轻盈不知道孟光长公主要做什么,等到她去昭告完长公主的口谕,回转房间服侍着长公主梳洗的时候,窗外从海边忽然传来轰然的巨响。
好像天都被砸了一个洞般,极大的轰然声,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四散倒下,整个少雪城的子民都在这一声开天辟地般的巨响中惊醒,纷纷推开家门,睡眼朦胧的四处张望,终于有人指着靠海的地方。
“神像没有了···”
还未睡醒的人吓得打了一个激灵,仰光使者的神像不见了。
萧元往鬓间插上一支玉钗,在那轰然声停歇的时候,唇间溢出点点刺眼的笑容,居然极为好心情的对轻盈说道:“佛是世间最无情无义的东西,求什么也别求佛。”
景行止搭在门沿上的手缩了回来,正欲退出去,萧元却一眼看到了他。
“阿止,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景行止尴尬的笑了笑,点头,“对的。”
那场火最终也并非靠人力来熄灭的,天色将明的时候,萧元启程离开少雪城,那些城中的子民依旧在不辞劳苦的搬水救火,参天的婆罗树被大火整整焚烧了三个时辰,浓烟笼罩在少雪城的上空,与城中子民惊惶不安的心情一般,郁郁不乐。
马车驶出少雪城三里地,依旧可以望见城池上方的烟雾,在稍作歇息的时刻,少雪城的方向忽然下起了大雨,浇熄了那场大火。
轻盈真想开口,说也许这就是仰光使者显灵了,却见长公主唇间流出淡淡的嘲色,便噤声不敢言语。
“佛,最常做的事就是悲悯众生,以为自己是天下的大慈悲,可是却偏偏救不了一个身处苦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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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柳色染雾霭,晓碧连天。
长安城中琴声悠悠,不知是哪一家的公子又新作了一首曲子,曲调仿古,其意盎然。
萧元却有些不适应了,觉得有些冷。
她这几年一直偏居南方,回到长安竟然感到不适应,似乎阔别已久,生出了无数的陌生和茫然。
五月末的时候,种在她北院里的杏树果实累累,她坐在树下,看着轻盈带着两三鹅黄宫装女子将熟透的杏子摘下。
她离开长公主府已有数年,长公主府中一切却依旧如故,依旧如故,故人已逝。
她招了招手,便有年纪不过及笄的娇小宫女端着放杏子的篮子上前。
“真酸。”萧元尝了一颗杏子,顿时瘪起了嘴,眉眼都皱到了一起去。
小宫女是第一次见孟光长公主,她被派遣到长公主府也不过一年的时间,立时毫不惧怕的笑了,道:“殿下很怕酸吗?”
轻盈闻言,立时紧张的观察着孟光长公主的神色,但凡有一点不悦,这个宫女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嗯,”萧元点点头,将剩下的半个杏子丢开,“我素来喜好甜食,嗜甜如命,酸辣皆无法入口,看来这里的杏子,我是无福消受了。”
轻盈伸手攀折杏子的手慢慢垂下了,正要上前将那宫女带走。
“不怕的,”小宫女笑眯眯的说,“殿下,我们家乡有一种拿杏子做蜜饯的法子,做出来杏子蜜饯很甜的。”
“是吗?”萧元的唇上溢出一点笑意,道:“那本宫把这里的杏子都赐给你了,做得好,有赏。”
小宫女顿时脸蛋都笑开了,不过一瞬间便皱起了眉,问:“那要是做得不好呢?殿下会责罚吗?”
萧元看着她,笑容更深,点了点头,道:“若是做得不好,你便全都吃掉吧。”
“啊···”
不但是小宫女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惩罚,就连轻盈也不禁莞尔一笑,多看了小宫女一眼,记下了她的名字。
萧元摆了摆手,小宫女便抱着篮子退下去,树上的杏子还有很多,不知是何年开始,这样的硕果累累。
口中还有杏子的酸苦味,萧元随手拿起手边的茶杯,饮一口,冲淡嘴里的涩味。
萧元的双眼有些模糊,耳畔是摘杏子的宫女们,清歌相和的一支歌。
“天暖酒易醺,春暮花难觅。意行到南园,杏子半红碧。”
她半眯着眼,惬意而慵懒地随着小宫女们的歌声敲着拍子,轻盈便也随宫女们的放肆,似乎今日的殿下,格外的好相处。
“轻风动高枝,可望不可摘。耸肩跂一足,偶尔攀翻得。”
那歌声轻柔美好,似乎是少女们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在这样的豆蔻年华,谁都渴望一个温柔隽意的情人吧。先前的那个小宫女却慢慢的压低了声音,她忽然想到,长公主也如她们一般青春年少,可是,驸马却早早的死掉了。
原本就是她起的头唱歌,她这一停下来,另外两名宫女也都住了口。
可是歌声却没有止住,那个原本坐在树前的长公主,半合着凤目,嘴唇轻轻张合,唱着宫女们没有唱完的那支歌。
“
攀条初亦喜,折条还复惜。
小苦已自韵,未酸政堪吃。
聊将插鬓皈,空樽有余沥。”
孟光长公主唱罢,忽然睁开眼睛,笑颜如花的望着小宫女,柔声问,“本宫唱得可对?”
她这一瞬与初回长公主府的冷傲模样千差万别,似乎又变回了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别说是几个小宫女,就是轻盈也被她吓唬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呀……”
一个小宫女看得痴了,竟然忘了手中还提着果篮,手一松,猩红的杏子便滚落了一地,她立刻重重的跪到地上,却没有听见长公主的斥责。
“定是本宫老了,唱得不好听。”
轻盈也没有理会那个宫女,放下篮子,笑盈盈地走到孟光长公主身边,道:“殿下哪里老了,正是大好年华呢!若说老,奴婢才是真的老了。”
萧元闻言,便生出感慨,这一路,始终陪着她走下来的,便是轻盈了。
“余···又候···十五年,”寂静的院子里,忽然有一个小宫女一字一顿的念道,萧元与轻盈同时看过去,才发现原先跪在地上捡杏子的小宫女们,都围着杏树的树干,在看什么东西。
“···吾妻来归···时名曰仰韶···”
萧元皱了皱眉,挥手让众人散开,自己提着裙子,半蹲下身子,一点点艰难地辨认。
其实,对于别人来说,要认这树上的字,或许十分为难,可是一眼便瞧了出来,这是景行止的字。
南国的景先生。无所不能,一手好字曾引得有人千金求一字。
即便已经年代久远,即便他以刻刀代笔,以树干为纸,可是萧元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的字。
“余又候十五年,吾妻来归,时名曰仰韶,归宁时,闻家中姊妹唤妻阿杏。后余独爱谓之阿杏,以为通幸之意。
其后五年,与妻别。
其后二年,余久病卧床,妻来见,其貌与昔时无异。
然自后余再病,妻不至。
窗下有杏树,吾妻来归之年共植也,今竟垂垂欲死矣。”
她双眼雪亮的看着仰韶那两个字,又看一看阿杏那两个字,胸中似乎有了答案一般,倏地站起身。
“把这棵树砍了,拉到厨房做柴火,这些杏子,送去给景行止。”
一瞬之间还是笑靥如花,美丽动人的孟光长公主骤然变得冰冷不可亲近,初来长公主府伺候的小宫女们早已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就连轻盈也是摸不着头脑。
只是,一定是与景先生有关的。
轻盈悄悄的蹙了蹙眉,给另一边侍立着的侍女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把景先生找回来。
固然此时长公主是在盛怒之下,可是如果不把先生找来让公主出气,那么遭殃的便是她们了。
从少雪城归来之后,景行止便一直呆在厨房中,旅途的劳顿,已经气候的差异,让孟光长公主的胃口变得刁钻,再美味的食物,也不过尝一口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