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泼猴-第3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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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轻声道:“此乃贫僧的一位友人,名唤孙悟空,非佛门中人。这一路上结伴而行,贫僧也多亏了他的照拂才得保畅顺。得罪之处,还请勿怪。”
那一旁的众僧都警惕地注视着猴子。
“哦?孙悟空?”金池收了收神,淡淡瞥了猴子一眼,伸手道:“还是请玄奘法师入寺安坐吧。”
说着,他仰起头稍稍瞥了一眼猴子与敖烈道:“其余两位,既然来了,此处风凉,也就一并请吧。”
这话说的语气当即就变了,判若两人,眼中轻蔑之色更是隐约可见。
一时间,猴子的眉头都不由得微微蹙起,一旁的小白龙也是惊恐地望着猴子,甚至连玄奘也不由得瞥了猴子一眼。
有多少年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了?
微微愣了愣,猴子却只是收了收神,并未发作。
直到此时,玄奘与敖烈才稍稍放下心来。
一行缓缓走入寺内,玄奘与金池并肩而行,玄奘随口道:“玄奘西行之事并未大张旗鼓,不知金池上人,是从何处得知贫僧要来的?”
“玄奘法师西行求法,乃是为了普渡众生。如此大业,即便不大张旗鼓,又如何遮掩得住?贫僧自然是知道了。”
敖烈靠在猴子身旁道:“这答了和没答一样嘛,老家伙肯定有问题。”
“嘘,小声点。”猴子低声答道。
往四周看去,那紧随二人之后的一众僧人注意力似乎全部都在猴子身上而全然没有在意前方的玄奘,甚至其中有几个已经吓得脸色煞白,连行走的姿势看上去也是如同穿了一双高脚木屐一般机械。
“嘿嘿,他们知道我是谁,装得还挺像的。”
小白龙努了努嘴低声道:“我得佩服他们才行啊,要是我,就算给我天大的好处也没胆子在您面前装。这可是一个不小心就要魂飞魄散的活儿。”
一路绕行,金池热情地介绍着四周的景致,从门前的罗汉松,到院中的菩提树,再到高耸的浮屠塔,宏伟的庙堂,塑金身的佛像,一桩桩一件件,细细地介绍着,言语之中透着得意之色。由始至终,玄奘却只是默默点头,看得随意,也不多加评论。
这观音禅院说大不大,容得下数百僧人,若真要逛一遍,约莫也得半日上下。可刚走了三分之一,兴许是因为玄奘反应淡漠的关系,金池看上去都有些词穷了,只得摆了摆手,将三人引到大殿,又让手下僧人给三人看座,自己则振了振衣袖坐到主位上。
待到上了茶水,金池轻声问道:“贫僧的观音禅院,玄奘法师也大致看了一下,不知,比您那金山寺,如何?”
玄奘双手合十,淡淡道:“庙宇恢弘,景色宜人,非金山寺可比。”
“哦?”听到这一句,笑意又重新在金池脸上浮现了,他拍了拍大腿,笑道:“那,可有何不足之处,还请玄奘法师指点指点,我等也好改正。”
“这不足之处嘛……”玄奘稍稍犹豫了一下,双目低垂,轻声道:“便是所有皆齐,唯独少了一个‘佛’字。”
在场众僧皆微微一愣,望向玄奘。
猴子也是挑了挑眉朝着玄奘望了过去。
闻言,金池双眉紧蹙,抿着嘴唇略略思索了一番,半眯着双目道:“贫僧不太懂,还请玄奘法师明示。”
“阿弥陀佛。”玄奘双手合十,那目光朝着两边的僧人瞥了瞥,道:“在此处讲,恐有不便。”
“有何不便?”金池低头抿了一口茶,淡淡笑道:“贫僧已有二百七十岁高龄,虽说法力虚长,却始终不得踏入佛境。经,自然是越辩越明,若有话,不如拿出来大家一同参详,也好让贫僧知道,当日金蝉子是因何失了佛陀金身。”
顿时,整个大殿之中的气氛都冷了几分,似乎是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玄奘聚了过去。
只见玄奘面色依旧,轻声道:“既然金池上人如是说,玄奘,也便斗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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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没人赢
九重天之上,云雾袅袅之中,巨大的广场中林立着身穿银色铠甲的天军,面面旗帜风中招展。
那凌霄宝殿的后院中,溪水涓涓。
御书房内,李靖轻声述说着。
“那妖猴既没联系旧部,也没急着返回花果山,甚至完全没公告三界他已重返的意思……虽说依旧狂妄,看上去,倒真如他所说的,并没打算与天庭再起争端,也没重归妖王之位的意思。可此行得知的另一件事,却让臣颇感忧心。”
“先前三界传闻的取经人,实乃西方金蝉子转世,今生名唤玄奘,乃东土一游僧。三界传闻,玄奘奉佛祖之命身怀巨宝往大雷音寺求取真经,为的是将佛教传入东土,说得玄之又玄,臣观之,却并非如此。”
“这金蝉子,本是如来座下二弟子,八百年前因生惑,于灵山辩法之时直战如来,虽败,惑却未解,故而失了佛陀金身,转而投入轮回,历经十世苦难。”
“人所共知,如今阴间轮回之事已是佛门执掌。佛门修行不同于道家,全赖那一念顿悟,一世未悟,无蟠桃人参果之物相助,则延寿之事无从谈起,到寿元尽时,来世又得从无到有重修之,成佛,可谓极难。可若高僧转世得以保留前世记忆,则是另当别论。当日佛门正是因此,才在妖猴大闹地府之时趁机将六道轮回握入手中,至今依然。”
“若按常理推断,这金蝉子乃佛下二弟子,如今已轮回十世。佛祖若欲将其召回再登佛位。授意其徒步西行以证佛果。可谓无可厚非。可这玄奘……十世以来,世世为僧,却从未享过保留记忆之待遇。由此可见西方对这金蝉子,必非外界所言那般看重。”
“况且,三界一夜之间风传食其肉可长生不老,又传其身怀佛祖所赐之宝,更声言若其毙命于西行途中,佛门必不追究。此。必有人欲害之。”
“想那金蝉子除却辩法之事,向来低调,与人为善,也不曾获罪于人,更与道家大能交好,本该无人害他才对。再者,若真是佛祖授意西行,为何不遣佛门弟子护送,而要寻了与如来有深仇大恨的孙悟空沿途护送,岂不蹊跷?”
“故而。臣以为,西行之事。怕是内有乾坤,不似明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说着,李靖低头拱手,抬眼细细地注视着端坐龙案前的玉帝。
玉帝微微仰起头,双目缓缓眯成了一条缝,捋着长须细细思索着。
许久,轻声问道:“当日金蝉子所生惑,究竟为何,你可知晓?”
“这……”李靖微微一愣,拱手道:“臣也是一知半解罢了,陛下且听臣细细道来……”
……
观音禅院大殿中,在众人的注目下,玄奘缓缓地起身。
“要不别辩了,我一棍子打死他们算了。这伙人明显是来找茬的。这种杂碎,没必要跟他们多话,一棍子打死最是简单。”一个声音在玄奘的脑海中响起了。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西行一路,贫僧所需要踏出的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直面所有的苦难,所有的艰难。如此,方能知行合一。这也正是贫僧选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原因。若不这般做,贫僧与那佛陀何异,还谈何证道?”
“我是怕你输了,这货活了两百七十年,你的岁数,还没他十分之一吧?”
“莫急。有人出手,不正说明有人怕了吗?”
猴子不再吭声了,淡淡叹了口气,他躬着身子歪歪斜斜地坐着。
那四周的僧侣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玄奘,金池上人微微一笑,道:“为何我这观音禅院中唯独缺个‘佛’字,玄奘法师有何大论,尽管讲来,贫僧与我这一众弟子洗耳恭听。”
玄奘双手合十,朝着金池行了一礼,又朝着四周的僧侣行礼,轻声道:“修佛者,其根,在于一个‘空’字。所以四大五蕴皆空,悟不得空,又如何写得出一个‘佛’字。恕贫僧斗胆直言,这观音禅院纵有房屋千所,有巍巍庙堂,有入云浮屠,其实,又与‘佛’字何干?”
这一段话说完,金池当场就笑了。他一笑,众弟子皆笑。
猴子微微抬头望向玄奘,却见他依旧面色淡然。
又是低头抿了一口清茶,金池双目低垂,悠悠叹道:“佛祖教人为比丘,上从如来乞法以练神,下就俗人乞食以资身。僧者,乞者也。我这观音禅院中,有镀金佛像十余座,众弟子日日拂尘,此,敬佛也,乃我乞法之心。十余镀金佛像,数座浮屠宝塔,此处一草一木,皆为信众所捐,此,供养也,乃我乞食之心。一物映二心,万般皆按佛性行,如何就是缺一‘佛’字?莫不是那佛祖也撒谎不成?”
言罢,众弟子笑声此起彼伏。
“少见多怪。”猴子也是笑了出来,悄悄对一旁的小白龙道:“这佛祖撒谎他们没见过,我可是见过的。”
闻言,小白龙抿着嘴唇,那脸色稍稍变了变。
待到那笑声渐渐稀疏,玄奘才注视着金池轻声道:“非也。”
“非也?”金池微微一愣,不以为然地蹙眉道:“那,玄奘法师有何高见,可否道来。”
清了清嗓子,玄奘低声道:“贫僧以为,这十座镀金佛像,恰恰说明了贵寺之中缺一‘佛’字。”
一时间,四周的僧人一个个都蹙起了眉,一个个窃窃私语。
隐约中,玄奘甚至听到有人在低声嘀咕道:“话都到这份上了,还强加辩解,嘿,这玄奘怕也与前些日子来参学的行僧一般,空口白牙,失了理了还不认。”
“对对对。都修了金佛了。还不是敬佛?这玄奘定是妒忌了。”
听了这话。玄奘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站着。
那端坐主位的金池也不开口制止,淡淡地注视着玄奘,只等着玄奘陷入窘境之中。
只可惜,由始至终,玄奘都是一副淡然面色,无论那些个弟子如何窃窃私语,都不见动容分毫。
不多时。四周得僧人总算稍稍安静了些。
玄奘开口道:“金池上人方才说,这镀金佛像,乃是信众所捐。”
“正是。”
“金池上人方才又说,佛祖教人为比丘,上从如来乞法以练神,下就俗人乞食以资身。两相照喻,乃佛性也?”
金池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正是,莫非玄奘法师不认同?”
深深吸了口气,玄奘轻声问道:“那玄奘敢问金池上人一句,这金佛。可是资身之物?”
“这……”一时间,金池迟疑了。那四周的弟子也皆是一愣。
只听玄奘接着说道:“此乃往下了说,若往上了说,从如来以乞法……众佛皆已四大五蕴皆空,既是空,你敬与不敬,又有何差别?”
金池的脸色已经微微变了变,微微张了张口,却答不上来。
玄奘又道:“一无所谓资身,二无所谓敬佛,这佛性一说,自然是无从谈起。若修了金佛,造了浮屠,便能写出‘佛’字,普天之下的比丘,行走市井便是了,何必苦修?”
金池的脸色已经变了数变,那一众弟子都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一个个忐忑不已。
一旁的猴子已经忍不住想笑了。
看来,他先前的担忧纯属多余,这金池上人虽名为高僧,却不过虚活了两百七十年罢了。对上玄奘,竟全无招架之力。
双手合十,玄奘又轻声道:“金佛也罢,浮屠也罢,庙宇也罢,所有,皆是浮华之物,金池上人身为方丈,况且追求此等俗物,赞为美谈,这观音禅院之中有怎会有‘佛’字呢?相比之下,金山寺虽处处不如观音禅院,却唯独多了一个‘佛’字。”
说罢,玄奘微微躬身行礼,淡淡笑道:“玄奘年少胡言,还请金池上人指正。”
话到此处,整个大殿中早已经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悄悄地注视着金池,而金池的脸,早已成了猪肝色。
沉默了许久,金池呆呆地眨巴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略带惊慌地说道:“玄奘法师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不如请玄奘法师在禅院中先行安顿,修养一番,往后……往后辩法的机会有的是,不急于一时。”
那一众弟子的眉头都蹙成了八字。
玄奘微微点头,淡淡笑了笑。
“对对对,玄奘法师旅途劳顿,还是先行安顿为好。”其中一位高僧模样的人连忙站了出来,转身扬手道:“来人呐,赶紧为玄奘法师安排住宿,准备斋菜。”
两位僧人连忙躬身子跑到玄奘面前,双手合十道:“玄奘法师请随我来。”
“有劳了。”玄奘默默点了点头,临转身之际,朝着金池又是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