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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问镜-第2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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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慈大略估算一下,开价四万龙宫贝,真要拿到手,价格还要上浮一成。

他两年来在天裂谷打猎,所得的兽骨妖丹卖出后,也不过就是六七万而已,这段时间居住在“百转别馆”,开销也很大,又没有什么稳定的收入,照此下来,买下妙洞真香之后,他大概就可以睡大街去了。

余慈不免感叹,妙洞真香在这些材料里,是不折不扣的消耗品,每次开坛作法都要用到,决非一劳永逸,可以想见日后会是多么捉襟见肘。他不免就想,若还在离尘宗,就算也需要交换买卖,也绝不至于窘迫到这种地步。

当然,不管怎么说,资源在前,他是绝不会错过的,问题在于:该怎么做?

第二天一早,余慈就叫上万全,两人一起去三家坊那边。接待他们的还是温管事,这个富泰的管事在为人处事上还是比较得体的,尤其是见余慈这个金主过来,笑容十分热情。

这种时候,余慈绝不可能显出迫不及待的姿态,相反,他和温管事寒暄聊天足有一刻钟,才不紧不慢地进了正题:“贵坊通知的妙洞真香,是刚进的货吗?”

这是明知故问了,温管事笑眯眯地回应:“是另一位客人看到了贵客留在本号的要求,恰好手中有货,便找上门来,本号只是做个中人,哈,可是抢了小万的生意!”

旁边万全就笑,气氛看起来比较轻松,不过随后万全就对余慈使了个眼色。

按照前面的约定,万全这就是“可以谈”的意思。余慈心领神会,当下脸上一板,冷笑道:“想来那价钱也不是贵坊设下的。我这人做事决不吝啬,但也不是冤大头。那四万的价钱,也亏得那位说得出口!”

由于三家坊牵扯不深,温管事乐得两边做好人,只笑道:“在商言商,这做生意嘛,不外乎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要是贵客不中意这个价钱,大伙儿可以再谈嘛!”

“面谈也好。要说昌化先生也是千幛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沟通得充分些,总能弄个皆大欢喜。”

温管事早料到这种情况,事先已经做了功课,安排起来就有条不紊,顺便也透露给余慈一些不痛不痒的信息,算是卖个人情。

余慈还不怎地,万全却是有些惊讶:“哪个?靳昌化?”

不一刻,余慈就见到那位昌化先生。

在喜欢叫人绰号的北荒,称一个人为“先生”,其人在形象上就可以想见了。靳昌化也确实如此,他身量中等,脸盘颇为端正,留有三绺长须,有几分文气。不过能宰下这样凶狠的一刀,余慈自然不会被其形象迷惑住。而且之前已经从万全那里了解了此人的性情和口碑,更是心中有数。

要说余慈也是头一回见到了妙洞真香的实物。乍看去,就和寻常道观寺庙的信香差不多,都是以明黄符纸包着,结成一束。只不过颜色有些泛青,就是摆放不动,也能见到一层灵光外烁,决非凡物。

妙洞真香并非是天然香料,而是按照特殊的配方,经过一连串调配、加工而成,其中手续之繁琐,更在炼制法器之上,要说珍贵,也确实不错,但怎么说也不至于有四万龙宫贝那样离谱。

靳昌化一共拿出两束,约有斤许的香料,如果买卖做成,倒是够余慈用上一两年的。彼此都明白各自的想法,大家都没有攀交情的意思,上来就直入正题。

“四万龙宫贝,实数!要么,就是一件祭炼六重天以上的防御法器。”靳昌化十分笃定的样子,口气坚决,似乎全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但他既然肯现身,就不会真的是无懈可击,余慈瞥他一眼,也不说话,只从包扎完好的束香中抽出一根,稍一用力,将其前端捏碎。

见他的动作,靳昌化眉头一动,随即就放松下来,反正是拿出来卖的,真卖出去了他不心痛,卖不出去,找这人要赔偿就是。他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搞什么鬼。

余慈倒是一步步有条不紊,他先捏起一些粉末,凑在鼻端轻嗅,辨识香气,这是应有之义。但接下来,他的举动就有些古怪,弹指飞出一颗火星,将散落在桌上的粉末点燃,有青白光焰一闪即灭,大部分香料碎末都燃烧殆尽,残留下一圈细小的灰烬。

这还不算完,余慈又将剩下的那半根香点上,持在手中,掐个了印诀,看着上端闪灭的火光,慢慢调整呼吸,说也奇怪,香火的闪灭慢慢地就受其影响,闪烁的频率,竟然和余慈呼吸的节奏一模一样。

看余慈做了这么些准备,且个个都有来头似的,靳昌化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他不自觉换了个坐姿,眼睛盯着余慈手中半根香不放。

余慈总算没玩更多的花样,小半刻钟后,他弹灭香火,开始摇头:“且不说价格,就是这香料的来路,怕是不正吧?”

靳昌化听到这个,猛松一口气之余,不由失笑:“在三家坊还计较这个,没的让人笑话……嘿,看来你是不想做这笔买卖了,也罢!”

他伸将桌案上的两束香收回,至于已经抽出来那根,他也不会客气,森然道:“小哥儿你让我空跑一趟,咱暂时不计较,但抽出来的这根线香,照价赔个数吧!”

靳昌化是实打实的还丹修为,这么一发怒,气机凌厉,旁边的万全就有些呼吸困难。余慈却颇为从容,他双肘支在桌沿上,十指交叉,以微笑回应:

“要知这妙洞真香,除了配方重要以外,还有有玄门苦修之士,以精纯罡力滋养、纯化,如此方能袪除杂质,获取灵应,那样的妙洞真香,才算是无上妙品……道友当初得到此香的时候,未免操之过急。”

他指了指桌上的线香余烬,摇头道:“杂质未除,灵应断续,这应该是在罡力温养的过程中,被外力打断,才有了这样的半成品。而且……”

说话的是万全,他在这儿为余慈捧哏,一唱一和,倒也默契。

“而且后面存放的也不太好。妙洞真香蕴清气,发灵光,存放时最好是密封,否则灵效大减。如今这香‘存而不纯’,以之招魂定神,效用也还在,但我要是以此敬神,就不知究竟是祈福呢,还是招祸?”

他起身做势,也就是个姿态,哪想到余慈竟然能从一根线香中得出这么多信息,虽然未必都对,但只是七八分,已经让他心中震荡,一时竟是无言。

同时他也知道,这是对方砍价的手段,可如何应付,还真要煞费心思。

突然有话音插进来,嘶哑难听。声音响起时,反应最快的竟然是温管事,他本是在旁边看热闹,闻声便一下子跳起来,几步赶上去,做掺扶状:

“哎呀,张老要来,怎么不会知会一声?小温我好去迎候!”

门口是一位黑袍老人,身躯瘦小,老态龙钟,似乎风吹便倒,他摇头拒绝了温管事请他入座的提议,冲着余慈点点头,道:“刚刚感觉这边有人以祷灵术验香,就过来看看。年轻人说的不错,敬神无小事,总要谨慎才好。然而过于计较福祸,也不是一个正确的态度……”

余慈也站起身,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进来的这位,正是他颇为忌惮的灵巫老人,这么些天了,这位还没走吗?

他不免有些后悔,这些现学现卖的东西,其实是颇为敏感的,要是被老人发现端倪,可就真叫弄巧成拙了。

不过老人看起来没有往别处想,此时温管事想请老人坐,但被拒绝了,其浑浊的视线在桌上妙洞真香处一扫,干瘪的嘴巴咧开:“既然来了,也想个打个秋风,这妙洞真香,分我一根如何?不用多,一根线香就够!”g!~!

第十九章孽灵

你用?

余慈第一个心思就是警惕,妙洞真香妙用无穷,又与敬神祀鬼之事关联密切,以老人灵巫的身份,联系他到阴窟城的来意,拿这玩意儿的用途还用说么?

要是这东西在他手中,他一定想办法婉拒了,不过现在这东西,还在别人手上呢。

再看靳昌化,自老人现身之后,本来还很强势的他,眼下却有些萎了,老人一开口,他便拱手道:“既然是张师需要,哪有不依的道理。”

老人冲他点点头:“我记的,你是千幛城的。称呼我为‘老师’,我愧不敢当,莫看皮囊如何,真论年纪,其实你还比我大上不少……”

看上去有些荒谬,但这就是还丹和通神境界的差距了。靳昌化在千幛城横行百多年,年岁当在二百以上,老人境界差了,活到垂垂老矣,也不过是百五十年。当然,修行界哪会真的靠“尊老爱幼”排位?

靳昌化便连道“达者为师、达者为师”,忌惮之意表露无疑。

老人哑然失笑,也不再客气,颤巍巍上前,伸出还在抖动的枯瘦手指,抽了一根线香出来,就这样收在袖中,再向屋中诸人颔首示意:“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那边还有事要忙,就先去了。”

说着,他慢慢转身出去,温管事小心翼翼地陪侍在侧。

眼看要出门的时候,老人却又回头,目光昏浊,弄不清是对着哪个人说话:“占个便宜,我也就多说一句,福祸无门,为人自招,天地间孽灵无数,伺机而动,本来你情我愿的事儿,就不要弄得仇人相见一般,徒乱人心。”

余、靳二人并无视线流,支都是垂头应是。

老人出门,原来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靳昌化生出了心事,余慈又何尝不是?等温管事回事,便觉得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暗中佩服张师神通之余,也就开始做和事佬,总算有点儿做中人的意思。

一刻钟后,双方各让一步,打了个大折扣,以一万两千龙宫贝成交。这个价钱,比真实价位要高很多,但与最初的荒唐价格相比,也算靠谱,勉强算是双赢。

做完了这笔买卖,双方都没有久留之意,婉拒了温管事留饭的提议,匆匆离开。

余慈一路上都皱着眉头,万全跟在身边,见他心情不好,以为是大破财的缘故,便想活跃一下气氛,没话找话说:“前辈辨识妙洞真香的手段……啧,怎么说呢,这一门香料,也能分出这么多枝儿来?

“精益求精嘛。”

余慈淡淡回了一句,其实说这话,他是有些心虚的。今天这杀价的本事,完全是现学现卖。来源正是从灵犀散人身上得到的一部典籍。

典籍无名,似乎有意隐去,巨量信息都封存在一枚精致的蜃影玉简上。里面从礼敬神明为始,逐步延伸,备述修行界十数万种香料的性质、产地、加工,乃至运用法门等大量信息,细节详实,面面俱到,简直就是一部关于香料的浩繁专著。相较于此,余慈从《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中得到的信息,简直粗陋得让人脸红。大概这也就是“选集”和“专著”的差别了。

余慈还发现,灵犀散人精擅迷香之术,其一身本事应当就是从这部典籍上得来。他在一个名为“破真蚀元香”的条目下面,找到了一种修炼法门,讲述的就是如何将周身元气炼化,如烟似雾,进而成就‘九窍迷神丹’的一整套过程,分明就是一种旁门丹诀,也能与实际对应起来。

这种丹诀对余慈无用,不过里面一些应用性极强的小窍门,却很有研究的价值,闲来看看,权作消遣也是好的。

可惜,余慈短期内,注定是没有这种闲情了。

万全说着话,忽又想起了几件事:“前辈交给陆姐炼制的‘太阴幡’已经成了,前辈随时可以去取……”

余慈哦了一声,想起开始变得拮据的腰包,便问一声:“用价几何?”

万全一愣,作为一个牙人,他对客人的财货底气是相当敏感的,好险没忍住笑,忙干咳一声道:“具体的价格,还是陆姐最清楚。不过因为前辈是自带材料、自备设计,费用应是了了。”

他不敢直接开口免了钱款,那样说不定就要弄巧成拙,刺伤了余慈的自尊心。不过有件事,却已经是回避不过去了:“还有,百转风洞空了一个位置,晚辈已经按照前辈的吩咐报了名,验证就在这几天。”

迟疑了下,想到长痛不如短痛,他还是咬牙道:“至于费用……”

余慈重重一拍额头,骂了声娘。

万全一缩脖子,见面以来,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位深不可测的前辈失态的样子。

正懊恼刚才脑子发昏,没找准说话的时机,却又觉得不对,愕然扭头,只见自家主顾旁若无人,当街笑得欢畅,胡须遮掩下的面孔,此时显得分外年轻。

余慈的心情真的不错,至少要比之前好很多。他失态骂娘,自见面来在万全心中营造的高深莫测的形象,大概要塌掉一大半,但感觉地是出奇地轻松。

自从到了这阴窟城,他拿着架子,不自觉就有种居高临下的心态。或许是离尘宗出来的,对着一群散修,有了优越感?

现实冷不丁抽他一记。现在,不说别的烦心事,只看这临到头来的拮据状况,便可知晓,这里虽然是北荒,是一群堕落者的乐园,却也不是能够轻松混下去的。这里仍然有头痛事情,仍然是险阻重重,和他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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