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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天下名局-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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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被那人蒙骗过关。
  可他容辞永远、绝对不会认错,他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挚友,赵永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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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局:苍天无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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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笨蛋。
  以囚犯的姿态被紧紧缚住的少年叹了口气,那人挑眉苦笑,正是赵永陵无疑。
  容辞这笨蛋,该机灵的时候蠢如猪,该糊涂的时候明如镜,留下这大笨蛋一个人,自己又怎么能安心去死。
  他慢慢转头,坦然平视那道怒色,嘴唇旋起个缓缓的轻弧。
  其实,所谓用宁九这个替身,要糊弄的人,不过是自己吧。
  晋阳牢房突然少了一个死囚却无人过问,徐孝乾好歹是个兵部侍郎,那些食皇粮的官员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很明显的一个局,故意让人将自己掉包,腰斩过后撕下宁九的面皮,再以欺君之罪对容辞处以极刑,而另外一边,逃往西处的自己终免不了早已埋藏好的伏兵,所谓,一箭双雕。
  那个人早已把事态的发展算得好好的,所以才会说出“至少白染自己,便是极爱揭人面皮,挖人短处”这样的话吧。
  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感觉还真是糟糕。
  不过小容他,亲眼看着自己死掉,那感觉一定更糟糕。
  但是,真的很抱歉啊,即使再伤心、再悲哀,这个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了。
  赵永陵突然想对他笑一笑,也许宽慰不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可希望他能够明白,阿陵能为他死,永生不悔。
  然而下一刻,当他看到容辞站起身,当他看到那愤然而充满杀气的眼神,他却笑不出来了。
  那是一种近乎空白的混沌眼神,仿若已处在歇斯底里以及崩溃的边缘,赵永陵意识到,小容失控了,他随时会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他不容许自己死。
  容辞五指倏然一张,一寸一寸提起手掌,背后真气勃发,而掌心所向,是徐孝乾。
  容辞之心昭然若揭。
  他要杀死朝廷钦差,他要乘整个晋阳城兵乱之际救下自己,他什么都不顾了,他只要他的好友平安。
  猝然生变,赵永陵脸色苍白如死,悲痛之色自面上一掠而过,他不能让容辞堕入深渊。
  念及于此,他的身影刹那急趋向前,脖颈直撞向其中一个士兵的枪刃前,尖锐刺入肌肤寸许,殷血滴落,容辞蓦然回头,满脸的惊恐和失措,在两人眼神交融之际,他明白了赵永陵的意思——不论你怎么做,我今日都要死在这儿。
  容辞极度绝望狂乱的眼神逐渐平静下来,然后慢慢垂下手,似乎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就像死了一样。
  徐孝乾早已被赵永陵的突发举动吓得心惊胆战,哪还能注意到容辞的神情变化?他大手一挥,急道:“他要寻死!快将他给我看紧了!怎可让腰斩之人公然自尽?赵永陵,枉你自称智勇无双,也怕受刑之苦么!”
  赵永陵闭了闭眼,压根懒得看他一眼,冷笑道:“我只怕大人磨磨蹭蹭,误了我赴黄泉的时辰!”
  “好的很,既是如此,本官成全你!”徐孝乾面目狰狞的笑了笑,坐回监斩台,“把他给我押上去!”
  先是除去衣袍将腰部露出,再是平伏刑台之上,为防止斩刑到半途犯人因过分疼痛扭转身躯,手脚均用镣链死死铐住,赵永陵天生俱寒,即便是往日春融也非要厚袄暖炉伺候着才不会生病,在这样的寒晨上身赤/裸的紧贴铁制砧板,他不禁冻的唇色发紫,瑟瑟发抖,心中苦笑,这一辈子风光无限,竟在死前狼狈至斯,天意弄人。
  徐孝乾直待一切准备妥当徐孝乾才抽出令签,作势欲掷。
  “且慢。”
  淡若清风般的声音传来,容辞道:“行刑的时辰未到,徐大人这么急做甚。”
  徐孝乾一怔,却是不屑的冷笑,“那依容大人的意思是要让你这位好兄弟在此躺上半个时辰行刑?”
  容辞身形不可察觉的一震,他不敢与赵永陵凝目相对,却是转身差人上了一壶酒,道:“我与赵小王爷朋友一场,以酒送行,大人可否觉得不妥?”
  背叛了好兄弟还装什么仁慈。徐孝乾看不惯这样惺惺作态,将手中令签把玩在手中,“容大人请便。”
  容辞亲自斟了个满杯,让士兵亲自送上刑台,自己则直接端起酒壶,看向赵永陵,儒雅的笑了笑,“你素来好酒却不能常饮,这是你最喜爱的江南池阳春,今日……”哽了哽嗓子,努力让声音平稳自然,“……我陪你共饮一杯,只盼你莫要怪我所做所为。”
  赵永陵手因被缚不能触杯,那士兵将杯盏移至他唇边,熟悉的清香扑鼻,心底像是忽然被什么填满似的,眼前蒙过一层水雾。
  酒中加了他最爱的梅子,酸酸甜甜的味道,是小容每次哄阿陵喝药用的法宝。
  赵永陵将唇凑上,眼看着要将其饮入,却在最后一刻,飞快的瞥向容辞,然后,看到那慌张、恐惧而又……视死如归的眼神。
  赵永陵瞳孔缩了缩,果然,酒中有毒。
  江南池阳春以青梅煮酒,容辞何来这等闲情逸致在战场上做这等风雅之事了?
  倘若当真只是为了敬这么一杯酒,又何必准备宁九这个替死鬼呢?
  这是最后一步,以酒送别,以死谢友。
  他低估了小容的心,那是一种坚不可摧的决心。如此,他日黄泉再见,也不寂寞。
  容辞痛快的提起酒壶,仰头。
  “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
  就在酒壶凑近嘴边的一瞬,赵永陵骤然仰起头,扯破嗓子唱起了曲,他迎风唱得大声,声音平平常常,调子也不知跑到哪去,配上那歌曲,竟是滑稽无比,让在场众人目瞪口呆,说不上半句话儿。
  连徐孝乾都瞠目结舌,这赵永陵该不会是疯了吧!
  容辞浑身一震,居然被这突发而来的曲子惊得手软,险些握不住酒壶边缘。
  赵永陵没有停下,接着唱:“要媳妇儿干吗呀?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嗯呀嗯呀不要哭,没有媳妇儿有伙伴儿……”
  容辞怔怔看着赵永陵,在这一瞬间,他出乎意料的意识到,当往事扑面而来,事实清晰可见,就会明白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那一年他们六岁,这两个孩子,趁着云水和华颜出去用剑聊天,偷偷到祠堂学书中游侠玩歃血结义。
  那日,两个孩童幼声齐道:“今我容辞、赵永陵,愿结为异姓兄弟。从今以后兄弟同心,报效家国,福祸相依,患难相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
  小永陵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容辞蹙了蹙眉,“怎么了?”
  “我不要和你同年同月同日死。”
  “啊?”
  赵永陵吐吐舌头,“我生有宿疾,大夫说我活不过三十,你陪我死,岂非英年早逝?”
  容辞心里“咯噔”一下,“呸呸呸,那蒙古大夫说的话你也能信?”
  “本少爷当然不信,可我长大要做军师,经常上战场,随时要死的。”
  “结义兄弟自当死生相托,吉凶相救,我若贪生怕死,又哪来得真心与你相待?”
  “我不管,反正你也好,华颜云水也好,都要长命百岁!”赵永陵索性耍赖,“不然我们不结拜,我还要去告诉华颜云水说你偷偷叫我来不叫他们,肯定要和你绝交!”
  容辞哭笑不得,“明明是你提议的……”
  “哼!”赵永陵偏过头去。
  “……”容辞挠了挠脑袋,心道倘若真遇到生死关头,哪还顾得上这么多,随即笑道,“好吧好吧,这句略掉啦。”
  赵永陵这才眉开眼笑,连忙飞快的起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不管发生什么事,容辞一定要平平安安,若违此誓,本少爷讨不到媳妇,吃不到鸡腿!”
  容辞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呀呀,以后你哭着喊着要媳妇,可别赖我。”
  赵永陵嘟嘟嘴,“哼哼,你也要立誓,不然你也找不到老婆!”
  容辞哈哈大笑,摇头唱道:“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儿干吗呀?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嗯呀嗯呀不要哭,没有媳妇儿有伙伴儿……”
  “走调啦都还唱个铲铲……应该这样子唱,”赵永陵笑弯了腰,毫无顾忌的跟着唱,“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
  “难听!我是走调,你是找不着调!”
  当年幼童的玩闹之约,容辞不想,他还铭记于心。
  赵永陵一瞬不瞬的看着容辞,一遍一遍唱着,竟带着哭腔,“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嗯呀嗯呀不要哭,没有媳妇儿有伙伴儿……”这儿歌何其逗人,可在场的人听了,莫名黯然心酸。
  他唱到最后,竟忍不住颤抖,原本以为可以坚持假装到最后——拼命忍受着的丧亲之痛,终将他整个人压得支离破碎,不成原形,当这一切爆发了,他不再豁达、不再谈笑、不再英勇,他只是个凡夫俗子,也会恐惧、懦弱、伤心……流泪。
  小容,因为一场阴谋,一道圣旨,一夜之间,我没了爹,没了娘,没了哥哥,没了妹妹。
  我真的、真的不想在人生这最后一刻,再承受一次失去最重要朋友的滋味。
  那种痛苦,我一分一毫都受不住了,所以,求求你——
  求你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嗒的一声,一滴眼泪滴落尘土,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容辞,唇齿上下动了动,仿佛在说些什么,却没有出声。
  众人都只当他是痛恨好友的背叛,一场痛骂发泄后凶残的诅咒着,一股寒风袭来,所有人不寒而栗。
  唯独容辞,他平静得不可思议,然后,“哐当”一声,酒壶应声碎裂,他淡淡地笑了笑,对徐孝乾道:“时辰到了,大人,行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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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局:知己有心

  (首发晋江:http://。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779779)
  这场斩刑进展到此,除了城门外饱含热泪却要忍住哭声的南阳军,即使连那些不知情的旁观士兵也无法不被这种悲哀的情绪所感染。
  他们从没和赵家军上阵杀敌,也没能见识过小陵王少年军师的风采。
  朝廷说他谋反,他们不会怀疑,这究竟是真是假;圣旨下了杀令,他们是军人,只需懂得服从命令。
  可眼睁睁看着一个阳光般的传奇少年落到如斯下场,又于心何忍,如何不为之动容?
  因赵永陵的失控,徐孝乾唯恐那两万南阳军生出什么哗变,早已迫不及待的盼着交差了事,当容辞话音落下,他好比丢烫手山芋一般,令签般“啪”的应声落地。
  “斩了!”
  刽子手一声断喝,提斧斩落。
  咔嚓。
  一声诡异的、像是地狱传来的脆响,斧刃狠狠地穿过皮肉,血如箭般飞射出,翻开的肌肉下是森森白骨。
  所有人被这声撕裂空气的声音刺得耳膜大震,全身绷紧,有些人甚至别过脸去,纵然是那些久经沙场、染血无数的将士们,亦无法不被这种残忍的极刑所撼动——但是……被施刑的人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惨叫。
  赵永陵的脸上布满异常痛苦之色,大量汗水渗出,他浑身发颤,拼死咬着下唇,忍着脱口而出的尖叫。
  终于有人发现了更可怕的事——铡刀没有将赵永陵的身体砍断,而深深陷入那个削瘦的背骨之内,骨头裂而未断,血肉撕而未毁,这该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没有人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失误,更没有人想到在这等可怕的折磨下,犯人竟未惨叫一声。
  徐孝乾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对着刽子手大骂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刽子手拼尽全力举着斧柄,硬是动不了半分,他颤声道:“这、这刀太钝了……”
  徐孝乾吼道:“那还不快砍啊!”
  刽子手费力将手中铡斧举起,一抽离赵永陵的身体,血一下子狂喷而出,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吓得心惊胆战,双手一哆嗦,高吼一声,拼尽全力再次将巨斧砍下。
  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入耳,倒在血泊中的人死死的抠着石头的手指惨不忍睹,指甲全部断裂,可巨斧竟然……仍未将他斩断。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腰斩本就是最残忍的酷刑,朝臣刑官为了是否将其保留还几番争执上书请奏,最后为了能够让犯人最大程度的减少痛苦,创造了铡刀,便是为了能够一刀了断。
  可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没有人知道,这不是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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