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符-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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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头愈发热闹了,大红灯笼满眼皆是,一派喜庆,很是扎眼。
阳光洒下,一面光明,一面阴暗,喜庆就如那西斜的日头,照到的地方美得惊心,照不到的地方有种厉鬼随时出没的可怖。
许是担心高强会触景生悲,任远提议去后山打猎,说那里曾是他们从小玩到大的地方,师姐难得回来,不如过去瞧瞧。
高强还在迟疑,正好来找高强的顾念在门外听到,拍掌叫好,落玉在一旁扯了扯她的发梢,低声提醒:“五师弟的意思是,后山是他们俩的。”
“什么?”竟然想单独将高强骗走,说不定还有什么阴谋,顾念凶神恶煞地侧头问任远,“我们不能去?”
“当然能去。”对于半路杀出来的意外,任远处之泰然,表示诚心欢迎,“表姐和表姐夫愿意同行是阿远的荣幸。”
顾念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那里山鸡多吗?”
后山虽与束云山相连,但要像凡人一样下了山再上去,起码也要两个时辰,考虑到嘟嘟的体重实在是一种负累,顾念原本想着弄点萝卜叶子来收买它,好让它在欣喜若狂之时眼中只有萝卜叶子没有其他,以达到它虽被撇下却不自知的目的,但在山里逛了一圈毫无所获,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季节,估摸着只有在草坊才能找到萝卜叶子。
好在嘟嘟在落玉面前出了笑话,自认为在他心中的完美形象啪嚓碎成了一地,羞愤难当,寄情于睡,几日来霸占了她床榻上的枕头,长久不闻床外事,顾念伸了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推了它两下,见天塌地陷也没可能吵醒它那颗沉睡而受伤的心,这才无可奈何捎带着心安理得地将它撇下。
说是打猎,但四人轻装简行,连把菜刀都没带,更不见弓箭长刀等专用工具。顾念和落玉在这里本就一无所有,能带上山的也只有自个儿了,但高强和任远连平日里随时携带的利剑都落在束云山,着实让人不解。
原来,雪剑门在江湖上行侠仗义,难免会杀人无数,老掌门在江湖上厮杀大半生,死在他剑下的孤魂野鬼凑到一起都能唱一出千军万马踏平阎王殿了。死者已矣,生者不想不念,老掌门过得妻贤子孝名利双收,但年纪大了,赋闲在家,得了空闲,一着不慎,被一向吃斋念佛的夫人拉去溜了一圈山脚下的城隍庙,回来时眼圈通红,竟似被灌了迷魂药,声声念念要立地成佛,一心想法子要减轻年轻时的罪孽。但徒儿们都人在江湖,让他们放下屠刀显然是给仇人们友情赠送活靶子,所以,老掌门绞尽脑汁,定下了雪剑门打猎徒手的规矩,一来可以少造杀孽,二来也可以锻炼弟子们的功力胆识。
顾念深以为然,她虽不在凡间江湖,却也造孽无数,有一段日子也会夜半惊醒,一身凉汗,虽然落玉说她那是灵露喝得太多消化不良,但身为曾经修行之人,即便骂过天帝无能,她还是相信天理循环,所以,也会在惴惴中跑到凡间做点不会违背魔界规则的好事,比如扶着老人过河帮着老汉推车等等。
但落玉说,她这样做,就像一顿吃得太多而罚自己不睡觉,是完全不搭的两件事。
老掌门虽然年纪比她小,但毕竟是去过城隍庙的人,果然见解深刻,她就从未有过既然杀人太多就少吃些兽肉的想法。
当然,以她现在的觉悟,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过那些让她深感受挫的山鸡,这叫执迷不悟。
到了后山,时而林木繁茂时而野草深深,果然是飞禽走兽繁衍生息的好天地。
但是,这徒手打猎,对她来说,无疑是山鸡想飞天,拼了命也是瞎折腾。
自从束云山出来,高强就兴致不佳,而任远,也是一副师姐伤悲他也心碎的乖巧模样。本来因着偷□□件,顾念对他的好感荡然无存,她虽身在魔界,但还是喜欢正义坦荡的好孩子。那天,落玉对她一片慷慨激昂没有发表同意与否的意见,只是临走时那深深的一眼,突然让她幡然大悟。
如果任远喜欢的人是柳琴儿,那现在的他,不就是当年的自己?
她不喜欢他,是因为她同样厌恶当年的自己。
同样地欺师灭祖,同样地勾结外人,同样地爱上不该爱的人。
心中一凛,她竟然会对自己的选择生了悔意。
“不是要抓山鸡给我炖汤吗?”落玉见她盯着任远莫名地出神,眸底掠过一丝疼惜,伸手扯了扯她的发梢,道,“一会儿下手轻一些,给人家留个后。”
她回了神,挽了袖子,雄赳赳气昂昂地钻进了野草丛中。
山鸡毛还没见到一根,却先被淋成了落汤鸡。
一阵暴雨来得又猛又急,还好高强和任远对后山的山洞如数家珍,虽然被浇了个措手不及,但还是及时躲进了最近的山洞中。
许是山中气候本就变化无常,上山砍柴打猎采草药的人会经常躲进来,所以,山洞中出乎意料地备着火折子干柴和些许干粮,任远说,应急的人用了之后,下次上山就会补上,方便他人,亦是方便自己。
高强有些自豪地对她道:“这个法子,还是五师弟想出来的。”
原来他曾经当真是个单纯善良又聪明的好孩子,和当年的自己别无二样,顾念心下扼腕长叹,瞅着任远的眼神,忧伤而深情。
任远生火时恰碰到她注视自己的专注目光,不由一愣,慌忙将眸光错开了去,再抬头,她还是那般神情,再也忍不住,侧头问高强:“师姐,表姐她……”
“她眼睛不好,每到雨天就是这个模样,让五师弟受惊了。”落玉留意到了她的出神,拽了她在火堆旁坐下,对任远道,“她再这般看你,说明她的眼睛又短暂性失明了。”
“失明?”高强惊得跳了起来,一手托着她的下巴一手在她眼前晃悠,“表姐,你的眼睛怎么了?”
触到她的面容,顾念不由一愣。
一双清澈如剪水的大眼,弯而细长的眉毛,虽非绝色,却秀气清雅,原来,高强想要的样子,是这样的。
只是,不知道这副模样,究竟是柳琴儿的,还是刘小染的。
在束云山整整五日,饮下美人符六日,她不照镜子不问进程,似乎从未将美人符放在心上,而她的容貌,也从未有丝毫的变化。
这本来是不合情理的,一般而言,美人符会即刻生效,几个时辰内,饮符之人的容貌多多少少就会有些变化,但是她的变化,却来得这般迟,这般突然。
唯一的解释,是在束云山时,她迟迟下不了决心,而在这里,有让她改变的原因。
落玉已经注意到了高强的变化,见顾念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对高强无奈道:“又犯病了。”
高强却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什么,突然明白她惊讶的原因,猛然松了手,惊愕半晌,才缓缓站了起来,颤着手去抚摸脸颊。
任远原本站在高强的身后,突然见她没了动静,走了过来,目光触到她面容的刹那,竟是一惊,手中的干柴猝然落下,撒了一地。
顾念被他吓了一跳,一跳而起,心惊胆战地看了一眼落玉。
以为他已经看出来她的容貌发生了变化,一向处事冷静的高强难掩惊慌失措,小心问道:“五师弟,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任远醒过神来,仍是有些惊讶,但看他的茫然神色,似乎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如此,“只是,只是觉得师姐好像哪里不对……”
顾念心下一凛,怎么可能,只要看到饮符之人容貌的人,都会被种下魔咒,不死不破,他是凡夫俗子,怎么可能看得出来高强容貌变化。即便只是感觉,只是不确定,一般而言,也绝无可能。
落玉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安心,既然意外已生,还是坦然处之。
“没有啊,表妹除了身上比刚才多些雨水外,没什么不对啊。”被他已提醒,顾念定下心神,跳出来打圆场,“五师弟,该不会你的眼睛也得了我的毛病吧,这是病,可得治哦。”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任远不好意思地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可能是方才被雨淋了一遭,有些糊涂了。”
暗自松了口气,高强弯腰,慢慢捡起地上的干柴,眸中的绝望与凄然在烈烈焰火的映衬下肆意滋长。
任远弯腰与她一起收拾:“师姐,我看这大雨来势凶猛,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看来,今天晚上咱们要在这里过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死别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
洞中,干柴噼里啪啦地烧着,四人在地上铺了些干草,围着火堆席地而卧。
夜半,站在洞口独自看雨的落玉听到洞中的细微动静,忙转身而回,看到顾念蜷缩着身子,一脸虚汗,似乎低声喃喃,心头一震,正要替她把脉,手指触到她的手腕,却被她牢牢抓住。
“午央,不要,不要……”
她的声音很轻,很低,却似阵阵擂鼓,字字敲在他的心头,身子猛然一滞,过了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抽回了手,重新将手覆在了她的脉搏。
脸色刹那间苍白,落玉心头大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眸中燃起的熊熊怒火,竟似要将她吞灭。
一阵风裹着冷雨从洞口刮来,她似乎感到了凉意,猛地一缩。眸中的怒火瞬间化为疼惜,落玉身子一侧,替她挡住了风雨,万千情绪,终化为幽幽一叹。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后,山林中草木清新,处处都散发着淡雅的青草香气,但唯一下山的路却被大雨冲毁,其他的小路泥泞不堪,若要下山,至早也要等午后雨水被晒干些。
顾念刚伸了个懒腰,被林中此起彼伏的咯咯叫声一下激起了昂扬斗志,正打算趁着山鸡们心情好而疏于防备大干一场,却听高强在身后道:“表姐,能不能陪我去走走?”
顾念掂量了一下,能被高强主动邀请的几率比抓到野鸡还低,难得地很,旋即点了点头应下,嘱咐落玉就算要跟着也要悄悄地远远地,见他颔首同意,这才抬起脚跟在了高强后面。
说是陪她走走,其实是跟着她走,顾念一步不差地挨着她的后脚跟跟上,但见她轻车熟路,似乎心中早有目的地,隐隐觉得应该不是只是走走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穿过一片丛林,再沿着山石绕过几个弯,在一个极隐蔽的角落里,一座孤坟入了视线。
远远地,看到墓碑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爱妻施刘氏之墓。
施,施亮;刘,刘小染。难道,这个是刘小染的葬身之地?
高强转过头来:“表姐,麻烦你稍等一下。”
顾念点点头,停在原地,看她走了过去。
不顾面前的泥水,高强撩起衣衫缓缓跪下。
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也许她并没有开口说话,但顾念知道,在她的心中,定然有许多话想讲黄土之下的那个人听。
高强并没有让她等得太久,只是回来时,眸中已然多了几分清明。
回去的路上,高强仍是一言不发地向前走,顾念默然地跟在后面,她心中清楚,高强需要一个倾诉的人,而她唯一的选择,只有自己。
果然,在途径一个山崖时,高强拐了过去,撑着手,坐在了崖边,回头招呼她:“表姐,坐。”
一夜之间,她的声音也变得比以前清亮细柔,但言谈举止并没有什么变化,一抬手一举足,依然是铁骨铮铮。
连聊天,都要选这么个让人惊心动魄不敢分毫走神的地方。
顾念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手坐下,双腿晃悠在半空中,垂眼向下瞧了瞧,只见大雨之后,薄雾轻绕飘飘渺渺,目之所及,像极了东白山的夏清峰。
想当初,他们也经常会偷着跑到夏清峰的崖边,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年纪大了,明知道就算摔下去也死不了,却连站在崖边向下瞅一眼的胆量也不够了,所以说人的胆子就像那铁杵,看着很粗实,但不知不觉中便会被岁月的石盘给磨成了针。
“小的时候,那年大旱,颗粒无收,我七岁,弟弟才三岁,为了能养活弟弟,也为了让我活命,爹娘打算把我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但他们都嫌弃我长得丑,做个粗使丫鬟也不够资格,爹娘只好又把我给带回了家。我是自己跑出来的,我不想成为爹娘的负累,更不想和弟弟抢那一丁点吃的,”说起往事,高强很是平静,但许是那声音不是自己的,说出来的话略显青涩,“天下之大,我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到处都是灾民,饿殍遍野白骨成堆,有时候,和我一起沿途乞讨的小伙伴,睡着睡着,就再也醒不来了。走到束云山山脚下时,我几乎就要成了饿死鬼,但馄饨的香气,让我馋得舍不得闭眼。”
顾念挑了挑眉,馄饨?这桥段,似乎颇为熟悉啊。
“大师兄那时早已拜师,那天恰逢他下山后回来,看到我一个人远远地对着馄饨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