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莫不静好-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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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儿拍拍手上的土,为这两只雁叹惋良久,才恻然念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顿一下,又道:“这是上半阕,大雁在万物中最重情义,一生只有一个伴侣,伴侣一死,终身不再找别的配偶,一方既亡,另一方命亦不久。所以就算这只雁知道必会死在你的刀下,只是爱侣已失,不愿独活罢了。”
说完站起身来,不再同他讲话,自顾用木板为这两只雁做了一块简易墓碑,以木炭为笔,在上写道:“己丑日,暮获一雁,杀之,其侣悲鸣不去,振翅欲复妻仇,不得,死于刀下。余惜其情意,感而葬之,以‘雁丘’名之。题‘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以记,叹之良久,乃去。”完颜勉道见她难得的小女儿情态,并不阻止,反而微笑目送她离去。
一宿无话,次日启程时,洛儿依旧恋恋不舍地到雁丘处看了两眼,见字痕犹在,唇角淡淡一弯,方才放心离去。因即将进燕京城,完颜勉道执意要她乘车,不许再骑马,洛儿不满瞪他一眼,重重地摔了车门,不甘心的坐进去。
进了城,便不能像在旷野中那样疾行,车速渐缓,洛儿在心里暗暗思量,也不知眉眉他们能不能发现她暗留的蛛丝马迹,以手支颐,渐渐显出愁闷之色来。完颜勉道仍旧是看他的《贞观政要》,时不时地向她这边瞧上一眼。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下,完颜勉道合上书,对洛儿说道:“我在燕京有一所别院,原是辽国贵族所居,他们汉化已久,也许你会更习惯些。下车吧。”洛儿只微微点头,随他下车。
别院没有她在汴京的府邸大,典型的北方院子格局,四进的四合院,附带一个花园,里面有个人工挖掘的池塘,岸边种着常见的垂柳,比之汴京的精致奢华,显得十分平凡而不起眼。不一会儿,完颜勉道便在一所小院子前停下来,说道:“以后你住在这里,没事不要出门,还有,如果我在的话,你白天要到书房里去。”洛儿依旧是淡然萧散的神情,淡淡的说道:“除了父皇和母妃,我从不接受别人的命令,也包括你。”说毕自行进屋,估计完颜勉道又得气得跳脚。
完颜勉道自回到燕京以后便整日研究整(。。)理女真的史料,还要誊录完颜希尹创制的女真文字,但是经常派人情洛儿到书房里去,开始他是命令,但洛儿不买他帐,三番几次,完颜勉道对额鲁笑叹道:“还是在这样执拗的性子,竟改不了了!”竟也不再强求,而是改为下请柬,洛儿才挪动尊步前去书房。自此以后,完颜勉道和洛儿之间达成了一种奇异的默契,完颜勉道只要没有非礼举动,言语客气,洛儿亦愿意同他参详史料的整(。。)理和女真文字的誊录,不再故意气他,而只要洛儿肯同他探讨,完颜勉道也耐得住性子以礼相待,看样子竟是真的要洛儿心甘情愿地喜欢上他。
在这种奇异的气氛下,时光如水倏倏而过,转眼已是寒冬,完颜勉道偶尔提及前方战况,不过是他大金的将士如何如何勇猛无敌,哪日又攻克了大宋的哪座城池之类,洛儿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并不像完颜勉道想的那样气愤与吃惊,反而让完颜勉道出乎意料。
这一日,洛儿正教完颜阿骨打的嫡长孙合剌写汉字,合剌是个才八岁的孩子,十分聪明伶俐,比之同样大的赵谌,更多了几分活泼好动。八月的时候来到燕京,跟随完颜勉道习学汉文,洛儿虽是讨厌完颜勉道,但并没有民族歧视,也想不到将一个八岁的孩子视为国家和民族的敌人,因此十分喜欢这孩子,而合剌也愿意同她亲近。
天色已暮,侍女添了蜡烛上来,这年代蜡烛还是稀罕物,女真人素来是点煤油灯的,她却闻不惯油烟味道,初冬的时候又犯了几次风寒,咳个不停,倒是难为完颜勉道费尽心思寻了来。洛儿与完颜勉道相处的日子也不短了,但偏偏对他并无半分感冒,也不是不感动,然而她心底总有岳飞的影子徘徊在那里,对完颜勉道也许有一丝丝的愧疚,但绝无半分喜欢和好感,这半年的时光,也不知眉眉他们干什么去了,心里烦闷,不觉幽幽叹了一声。
合剌抬起头,漆黑的眼珠骨碌碌一转,问道:“你是在想家么?”洛儿摇头一笑:“别乱猜,写完剩下这几个字我给你做点心吃。”合剌闻言咧开嘴笑道:“你还得给我讲故事。”洛儿轻轻一拍他头,嗔道:“臭小子,还学会提条件了!行,讲就讲吧。”低下头绣着手中一方丝帕,寒梅傲雪独开,极具风骨。连她自己都觉得惊奇,像她这样坐不住的人,居然也能绣东西,还绣的有模有样,这份水磨工夫倒是难得,不过有点不像她。
不一会儿,合剌就写完了,洛儿一张张翻看,点头道:“才学了这么几天就能写到这个地步,已经极是不易了。”合剌拨弄着烛火,忽然问道:“听说你们汉人都用蜡烛,是么?”洛儿边收拾绣活边答道:“哪里就这样了,不过是富贵人家才用,贫苦人家依旧是用不起的。”合剌把又道:“那你家肯定是用蜡烛了,也是用的这种么?”
洛儿闻言笑道:“皇室又比寻常富贵人家不同,岂能用这些俗物,自是上等蜡融注成烛,烛芯是空的,浇注龙涎进去,燃烧的时候无烟又有安神的功效。”合剌十分好奇,又追问:“龙涎是什么?”“是一种香,宁神静气的。”洛儿催促道:“好啦,点心都凉了,快吃吧。”合剌抓了把点心就往嘴里塞,边吃边含含糊糊地赞好。
56。…第54章 惊喜
洛儿忙递了一杯茶给他灌下去,连道慢点,又笑道:“这么狼吞虎咽法,等会儿的火锅怎生吃得了?”合剌闻言立即咽下口中食物,不再往嘴里塞东西,好奇道:“什么是火锅?”洛儿看着合剌睁圆双眼,好奇宝宝样的就想笑,忙忍住,道:“你看看不就知道了。”等摆上来,合剌闻到香气就直接下筷子了,哪里还看什么颜色搭配,洛儿十分可惜她满桌的红白绿黄相间,全被这个娃娃牛嚼牡丹一样吞入腹中,连连摇头。
忽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阵冷风直灌进来,洛儿连打几个喷嚏,合剌见她畏冷,双手叉腰吼道:“哪个不长眼的,给小爷把门关上!”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拎起合剌大笑着说道:“好小子,毛还没长全就敢吼你大哥?”放下合剌,拍拍他的脑袋。合剌不再作声,只嘿嘿笑。
“听说合剌在乌野新纳的夫人这里,我莽撞了……”此人边说边转过身来,洛儿与他同时吃了一惊。
“设也马!”
“仁福帝姬!”
设也马挑眉,奇道:“你怎么会……”
“住口!”洛儿站起身来怒喝道:“我不是他的夫人,不许胡说!”设也马作恍然大悟状,连道:“明白了,他南下原来是为了你!”洛儿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设也马大大剌剌地坐下,看着满桌的红白黄绿相间,食指大动,提起筷子便要下着,洛儿急忙抢过来道:“这是我的!”设也马瞪眼道:“你们南人就是小家子气,讲究忒也多了!不就是吃你口饭么!”拈过合剌的筷子自顾吃了一口,可怜合剌这娃娃眼巴巴地看着设也马大快朵颐没得吃,只用求助的眼光看洛儿。
洛儿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吓了设也马一跳,急忙停着,刚要拍还她,洛儿冲屋外道:“再取双筷子来!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设也马的话就此卡在了喉咙里,摸摸脑袋,又对洛儿嘿嘿一笑:“我以为你要跟我吵架,既然你这么大方,我也不能小气了,现在又是……”他想说“一家人”,可又想到洛儿刚才的反应,忙咽了回去,举起酒杯,笑道:“咱俩在汴京的事儿就算过去了!”这人……洛儿无语,觉得他有点像眉眉的性子,遂举起酒杯,同他一碰饮尽。
设也马却好像自来熟,拉着洛儿问东问西,洛儿本懒得答他,不妨转头之间看见似乎是完颜勉道的影子映着月光站在窗外,遂言笑晏晏,竟与设也马聊得热络。洛儿提出心底疑问:“你不在战场,跑燕京来做什么?”设也马闻言饮尽最后一口酒,一拍大腿道:“围了汴京城,城破指日可待,我奉命请旨劳军,在燕京城等旨意!”
洛儿闻言蹭的一声站起来,不可思议道:“这才十一月汴京就被围了?!”设也马无知无觉地说:“这个自然,我们大金兵勇将悍,宋军又软弱无能,两个月围了汴京也不是什么难事!”洛儿默然坐下,担心眉眉,她既然跟定了赵楷,自然是赵楷在哪里她便在哪里,也不知这会儿有危险没有,设也马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面前这位就是大宋帝姬,仿佛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合适。洛儿忽然抬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汴京?”
设也马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嘴里大肆咀嚼,含混道:“差不多要等十多天吧。”洛儿低下头暗自思量,手中筷子不自禁地轻敲碗沿,大费踌躇。似乎完颜勉道的影子已经不在窗外了,洛儿瞟了瞟埋头大吃的设也马,让他带她去?摇摇头,明摆着不可能的事!设也马似乎也感觉到了身后两道目光在打量自己,看看洛儿的神情,用一贯的大嗓门问道:“哎,仁福帝姬,你是不是有难办的事儿啊?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呢!”
洛儿用犹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这人靠谱么?设也马看她十分怀疑,立时不满起来:“你信不过我?你打听打听,谁不知我真珠大王说话算话!别以为人人都像你们宋人,奸诈狡猾!”洛儿听他这话也立时不满起来,反驳道:“汉人里头也有一言九鼎之辈,退避三舍、一诺千金的故事你没听过么?”
设也马诚实地点头,理所当然道:“我自然是没听过啊,你们汉人的字那么难记,我怎么看得懂?”洛儿几乎抓狂,她怎么竟犯这种鸡同鸭讲的错误!设也马喝完最后一口酒,抹抹嘴,还吧嗒了两下,叹道:“乌野竟然还为你请了南边的厨子!”
结果还不等洛儿表示不满,合剌小朋友却瞪着眼睛纠正道:“不是厨子,是姐姐亲手做的!”设也马也顺势敲了合剌的头一下:“她的辈分都是你祖母了,别乱叫!”
“噗!——咳咳!”洛儿被这句话结结实实地呛到了,祖……祖母,她难道已经到了鹤发鸡皮的年纪了么?哦,是了,设也马又把她和完颜勉道扯在一块了,完颜勉道是完颜盈歌的儿子,完颜昌的亲弟弟,完颜阿骨打和吴乞买的堂弟,而合剌是阿骨打的嫡长孙,难怪,难怪!咦,不对啊,设也马是宗翰的长子,怎么直呼完颜勉道的名字?
合剌一见她咳嗽,急忙轻拍她背,洛儿止了咳,心里十分奇怪完颜家居然能生出这么贴心的孩子,真是奇哉怪也!合剌见洛儿不再咳嗽,睁着漆黑透澈的大眼睛向设也马请求道:“大哥,你去南方的时候能带上我么?”
设也马奇道:“你小人家跑那么远干什么?”
合剌跳到他身旁,露出向往的神色:“姐姐说,南方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是天下第一等的繁华之地,我想亲眼去见一见啊。”汗,洛儿记得是教过他这首词,可那里面的南方是江南,而合剌自来生长在极北之地,在他眼里,汴京已经算是南方了。
设也马却不屑道:“咱们女真儿郎,就要做像海东青一样的勇敢的猎人,怎么能学汉人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样子!”他以为汉人多懦弱,便认为汉人写的文章词赋也是软弱一类。
合剌低了头,小声嘟囔道:“就是想去看一看嘛!不带我就算了!”设也马扬眉道:“我到了汴京是要带兵的,就算不打仗,也马虎不得,哪有时间带着你?乌野也要去的,你找他带你!”洛儿闻言惊讶道:“怎么,他也要去汴京么?”
设也马听她这话比她还惊讶,诧异地问:“犒军的差事十有八九就是乌野的,外头传说乌野待新纳的夫人十分宠爱,他没告诉你么?”洛儿不悦,十分不悦,只要有人称她为夫人,她便对人家冷眼相对,因此冷冷地道:“我不是他的夫人,时间已晚,真珠大王请回吧!”
设也马奇怪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道:“哦,你还在生乌野的气,好好,我走了,叫他来哄你。”说着,一把拉起合剌,大步跨出屋子,只气得洛儿脸色一阵一阵地发黑。
洛儿静坐在房内,只觉倦了,将手里的《庄子》一放,托着腮默默地想心事,眉眉和一通断然不会丢下她不管,只是这几个月都过去了,他们连半点消息都不曾传来,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呢?影子斜斜地映在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