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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墨鼓-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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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的贵族公子,‘多情种子’,在没有得到你的时候,会像狗一样,只为钻到你裙下来。可一旦得手,你不再新鲜有趣,他便视你如草芥。

“半年温存对他王安世来说,只不过是生命中的一场艳遇,可对我娘来讲,却是终生的枷锁。后来王安世得裙带之故,平步青云,从小小郎官摇身一变成为赫赫朝堂的国舅爷,而我娘却因被弃生子,无法容身于乐坊之中,被迫带着我浪迹天涯。诸天神佛,那时又在哪里?!”

他灼灼盯着她,猛地拉开衣襟,露出雄壮的胸膛来。仔细看来,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旧伤痕,阡陌纵横,长则尺许,短则寸余:“从雍州到蜀州、再到琅琊,我跟着我娘整整浪迹了十六年。这十六年中,我娘几次入妓寮,在一个又一个男人手中辗转。美丽对她而言,不是幸运,只是灾难!她死的时候……”他顿了顿,目光死死盯着殿前,在风中晃荡的彩幡,一下一下,如母亲舞蹈时裙裾摇动,烛光下泛着一层浅暖的光。

佛堂彩幡,上绣南无释迦牟尼佛,凉州贡缎为底,金箔锦丝镶边、经数百绣娘缝制而成,仅供春祭所用。可他那美丽的母亲,临死前却连一块完整的裹尸布都没有,用破破烂烂的草席随意一卷,便让人丢到琅琊齨山上去。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耳边响起的总是母亲临死前的悲泣:回雍州去,你是姓王的……兰儿,你一定得回去啊!”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我有朝一日能与亲父相认,脱离贱籍,过上堂堂正正的日子!”他冷着脸,一步一步朝乐歌走来:“你是矜贵的乐氏嫡女,父母手中的掌上明珠,着绮罗,食珍馐,你可曾受过半分欺凌?你可知什么是饥饿?什么是寒冷?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什么是屈辱?什么是生不如死?”

在他阴寒眸光的逼视下,乐歌一步步地往后退。无法想象,他曾吃过多少苦。她拼命想让自己静下来,可依旧心乱如麻。

“那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活下去,要好好的活下去,我等着有朝一日他国舅爷能来认我,能接我回家,冠以王姓……我不再是浑身脏臭,任人虐打的贱妓之子。”

起初的怒意渐渐淡了,乐歌久久默然,只觉心中酸涩,悲从心起,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猛然间,“哐”的一声,让乐歌不禁打了个哆嗦。风吹风灯摇落,竹枝散架,绢帛在烛火中烧熔湮灭,转瞬,皱成黑乎乎地一团。

“我就怀着这样的念想,咬紧牙关,熬啊熬啊,不知熬了多少年,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霍兰的手指在微微的发抖,呼吸声也越来也越重:“因王家嫡子都死绝了,他王安世再也没有儿子可以继承家业!于是,他想到了我娘,想到了我。他亲来琅琊找我,拿着代表王家子孙身份的玉佩来求我……说要迎我回去,过继给大夫人为子,待来春便入祠堂,认祖归宗。”他的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似孩童得了珍爱的玩物一般,眸光闪闪发亮:“我等了那么多年,终于可从泥沼中脱身,终于可以达成我娘的遗愿,终于可以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做人!”

她深吸了口气,而他却突然定定望着她:“可还未到雍州城,就变了天……那年,那年是大庆二十一年。”他的眼神,冰冷如刀,惊得她心头发颤。

大庆二十一年,也是她人生的转折点。谕旨布下:乐、王两家同雍王谋逆,族中男子一律腰斩,女子赐白绫自尽,家产籍没,奴婢流放三千里!

原来如此!那道谕旨不仅让她心如死灰,更断绝了他所有的希望。

“这贼老天,将你我玩弄于股掌之上!”霍兰以手戟天,恨声道;“我从来不信什么天道轮回,因果有报,我只相信我自己,事在人为!邢家、卫氏、尚隐,一个都逃不掉……”说话间,他一脚踢向殿前立佛。佛像本是木胎,摇摇晃晃,轰然倒塌,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巨响:“我要看着他们身败名裂,不得好死!任他无辜不无辜,只要挡在我跟前,我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疯了……你疯了!”乐歌煞白了脸,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双腿一软,跪倒在殿前阶上。

※ ※ ※

皇后与画学张丘偷情私逃,被囚少府大牢,是尚隐登基以来,内廷宫人口中最大的一桩丑闻。那日,几千御林军亲眼所见,抓获时还以为是普通宫婢与男子私逃,偏偏光禄勋尚舟眼尖心实,惊呼一声:“皇后!” 接着又有人识得私逃的男子是画院张大人。于是,一桩丑闻,再难掩饰。

乐歌不许昭阳馆的宫人嚼是非,可管不住内廷所有人的嘴,流言还是变本加厉越传越广,连最不喜是非的吴初人都说起,皇后被囚那日,国丈卫琮业闻讯晕厥,如今重病在家,连朝都没有上时,她便再也坐不住了。

她曾多次去广弘殿求见尚隐,可都被王舟好言好语的挡了回来:“白将军滇南讨逆,战情吃紧。案上的折子堆得有小山一般高,皇上是真的没空,请昭仪回去……入夜后,皇上自会去昭阳馆看望昭仪。”

乐歌无计可施,只能回昭阳馆静静等候,可从夜深等到天白,尚隐并没有来。她越想越慌,再也等不住,卯时未至,便在广弘殿外侯着。这一次,王舟未加阻拦,只恭恭敬敬地将她迎了进去。

还是春季,可广弘殿内阁中已换上竹帘。竹帘一侧的墙壁上,本悬挂着张丘的《中庭步月图》,因题材孤清,意摹高古,为尚隐所珍爱。可今日却换成了名儒韩西的《广元帖》,乐歌心一凉,不由得脚步发虚。

掀开珠帘,便见皇帝伏在案头,正在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来。

她本最知尚隐的脾性,也知有些事不可操之过急。在殿外等侯时,她曾反复斟酌过该怎么开口,来为卫明珠求情。可当她触到他深沉的目光时,脑子便一片空白,所有想好的话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情急之下,她竟重重跪了下去:“饶了明珠……饶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变成周更!

很纠结,很不忍!

我曾经和天鹅说好,可以一起完结的;但是没有暑假的人伤不起啊!天鹅乃的结局!把我坑了……。

下一章,难写到爆,我又要撞墙!!!

94

94、何人不冤 。。。

沉默对望,两厢无语。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缓缓走过来,将她扶起。

“饶了她,饶了她吧!”乐歌反复低喃,身躯微微发颤。

“你冷?”皇帝轻声问了一句。

乐歌低着头,虽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可离得近,听到他呼吸沉稳,一下一下的,反显得阁内太过安静,安静得让她不安。正怔忪间,忽听皇帝开口:“说起来,有一桩喜事,还未告诉你。”

她一时捉摸不透他的意思,抬头茫然看着他,问:“何事?”

“燕国来书,未央产下一子,母子均安。”皇帝似在微笑,唇动了动。

“……饶了明珠……她,她只是一时糊涂。”乐歌心里清楚,为尚未央欢喜可以留待以后,可若尚隐不肯饶恕,明珠不死即废。她尽量想将这求恳的话说得自然些,可说着说着,竟有些词不达意。

“乌铎替孩子取名——承麟,麟子凤雏,寓意不错!”因乐歌急急赶来,在殿外等候时又迎在风中,鬓发上沾了几点柳絮。“你看你。”皇帝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替她拂了拂,语气出奇的温和。

乐歌一直等他表态,可他却顾左右而言它,让她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又是一阵沉默后,皇帝微微仰首,凝神盯着她:“旁的我都可以答应你,惟有这件事……不行!”

乐歌的心顷刻间就沉到谷底:“明珠纵然犯下弥天大错,可毕竟是你嫡亲的表妹。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她与……”乐歌刚想说出张丘的名字,又怕犯了他的忌讳,连忙停了口,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往下说,双唇轻颤,只颠来倒去地喃喃道:“饶了她,饶了她吧……”

皇帝蹙着眉头,背着手沉声说:“今日事多,你先回去,晚上我去看你。”

乐歌后退了两步,扑身跪下,哀声道:“我不回去!明珠是太后之侄,是御史大人惟一的女儿,你就算不念夫妻之情,也要想想他们啊。”

尚隐为人她最清楚不过,从来喜怒不形于色。他越是这般云淡风轻,宽恕明珠的希望就越是渺茫。情急之下,她把能够想到的理由都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明珠温柔亲和、诚正仁惠,内廷之中谁人不称赞她,谁人不真心与她亲近?这一次,她是错了,错在情难自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可是……”乐歌膝行几步,猛地攥住皇帝的胳膊,牵扯他的衣袖摇晃:“那日,我身陷沉芳殿,若无明珠出手相助,我……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她伏跪下去,泪水长流:“我求你,饶明珠,张丘一命。”

“夫妻之情?”皇帝像是听了个极好笑的笑话,冷笑道:“她若顾念夫妻之情,又怎会干下此等丑事!皇家尊严,体面攸关!你可知皇后与人私逃一事,在朝廷、在民间都已经传成什么样了?大齐建国以来,此等宫闱丑事,还从未有过!”皇帝低头看她,眸光冷冽:“如此不贞不洁之人,如何正位中宫,母仪天下?!不是我不肯饶她,是她自寻死路!”

乐歌怔住,是啊,她忘记了,尚隐生而富贵,十二岁便封为亲王。从小到大除了皇帝,没人敢对他说个不字。他如此骄傲,岂能忍受自己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她咬咬牙,继续哀求道:“你与明珠并无夫妻之实,何不、何不成全了他们?只要你肯放他们一条生路,总是有办法的。”

皇帝缓缓地,但无比坚决地摇摇头:“绝无可能。你休要再说了!”乐歌看着他的表情,仅存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她心中一片冰冷,缓缓立起,冷笑一声,道:“你并不爱明珠,为何还要留她在宫中蹉跎?你不肯饶了她,无非是觉得她丢了你的脸,你们男人的脸面莫非比人命还重要?”

“不仅仅是男人的脸面,更是君王的脸面!我大齐的体面!”皇帝厉声道:“朕为一国之主,若不严惩此事,往后如何驾驭臣下?”他见她仍不放手,还是死拽着自己不放,一时恼怒,脱口道:“你莫要得寸进尺!”

自认识尚隐以来,他一直对她温柔有加,从未这样疾言厉色过。乐歌一时怔住了,只觉心坠寒谭。皇帝说罢,便有点后悔了,歉意在眼中一闪而过。他放缓口气,像是在哄着她:“回去吧!明珠一事,我也很可惜!可孰轻孰重,你是明理之人,应该懂得分辨。君王难为,你也体谅体谅我……还有,母后和舅父都已经知晓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好像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乐歌煞白了脸面,只觉得齿冷心寒,原来明珠已是弃卒!她静静望着他,依稀记得父亲曾说过:人但为君自无情。她心中恨怨交加,长久以来压抑着的话,想都未想就脱口而出:“也是,君王难为!雍王、安柔……你连血亲手足都可以牺牲,何况是明珠?我与君王讲夫妻之情,手足之义,是我痴傻!”

听到“雍王”二字,皇帝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瞳孔猛地收缩。他扬手一挥,田黄镇纸“哐”的一声落在地上,风吹纸飞,“哗哗哗”的扑到他胸膛上:“夫妻之情?手足之义?这几个字由你说来委实可笑!若不是你自作聪明,明珠怎会冒险出逃?你带着她三番四次地去白府,还以乐申有病来欺骗我!乐申生于申月申时,可到了你的嘴里,却成了十月初八!”

“你……”乐歌呼吸急促,身躯无可抑止地颤抖起来。

“一直以来我待你如何?你又待我如何?我一直忍耐,只是不想让自己不痛快,更不想让你不痛快!今日之事,我让你不该管的不要管,不该问的不要问,是为你留下余地,你别不识好歹!你真以为我愚蠢好欺,任你和白子安将我蒙在鼓里?!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也未免太小看我了!”皇帝虽在笑,可笑意倦怠,寒凉彻骨:“明珠有今日,无论是死是废,都是拜你所赐,你才是害她的罪魁祸首!”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她一直被他窥探的一清二楚,不动声色地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想到此处,似有利刃在她心尖上来回翻搅,痛不可抑。他说的没错,是自己错信了小人,弄巧成拙,害了明珠!她才是罪魁祸首!

大殿之内,一片沉寂,只有风吹帷幕发出的沙沙声,还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最终,皇帝看着她,开口道:“我想知道……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语气充满了疲惫。

乐歌身躯发软,只能用手撑着桌案,定定的望着他,眼中只有无法置信的哀痛,张了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皇帝并不催促,只静静地等待她的答案。

两人皆一动不动,像灵安庙前的两尊石像,久久伫立。

“你答不出来?那……我来替你答。”皇帝目光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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