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鼓-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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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忍不住纵声大笑,白子安一口茶撑不住“噗”地喷了出来。皇帝笑道:“幸亏‘公孙大人’今日没来,不然定要气死了。他一向自负美貌,哪里经得起这般打击?”
“……可我还是更喜欢公孙大人。”
乐申的话,众人好笑之余并未多想,惟有乐歌心中似有所悟,她不禁问了乐申一句:“霍郎和公孙大人你都只见过一面……这霍郎仪容俊伟,音律造诣极高,为什么你反而更喜欢公孙大人 ?http://。”
乐申扬起手中饼饵,笑道:“我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像这饼饵一样,色泽酥黄,形似梅花,好看得我都舍不得吃,可真正吃下去却不是想象中的那种味道,光做得漂亮了。”
乐歌看着乐申,心中又惊又喜,她暗想:也只有年幼纯真的孩子才能有这样剔透的心思,能够敏感地触摸到一些成人触摸不到的东西。
都说诗词言志,鼓瑟寄情,连晋王乌铎这种浸淫权力场日久的人都可以从鼓声中听出他的勃勃雄心。这霍郎所击的鼓声,技艺臻于化境,几近完美无缺,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可正因为这样,乐歌才隐隐觉得这位闻名遐迩的霍郎本身并非爱乐之人。完美则失真,难怪申儿会更喜欢至情至性的韦璧。
因有霍郎羯鼓珠玉在前,更显得后面登场的教坊歌舞乏善可陈,他四人看了一阵觉得无趣,便从天清楼出来,沿着雍水回宫。
此时天色已晚,老百姓放完河灯都赶着回家去,一时路上清清冷冷,行人寂寥。
他们四人还未走上跨虹桥,突然听到一阵惊呼声传来,桥上有个男子狂奔在前,后面跟着十几个家仆打扮的人,手拿棍棒边追边喊道:“好你个淫贼,休跑!”
“是霍郎!”
乐申突然高呼起来,皇帝、白子安和乐歌这才看清楚,当前跑的那位男子竟是名伶霍兰。此时他虽着一身布衣,只以粗帛束发,可也难掩其风姿之皎皎,他的脸在月光下浮起一层缥缈的薄晕,竟使雍水中漂浮的百千盏河灯黯然失色。
乐歌、皇帝和白子安都不想管闲事,只有乐申惊道:“霍郎怎会是淫贼?”
乐申这句孩子气的问话,让其他三人都不禁暗暗发笑,红颜祸水有时候不仅仅指的是女人,容颜俊美的男子更会招惹是非,韦璧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更何况天人一般的霍兰?
“申儿,我们走吧。”因与皇帝微服出行,乐歌不欲多事,携着乐申的手,就想离开。乐申年幼好奇,只站在那儿观望,迟迟不肯挪动脚步。
刹那间,霍兰已奔到桥头,他潇洒地回头朝那帮追他的家仆吹了个响亮的口哨,眉梢眼底笑意轻狂,仿佛他此时不是在狼狈逃跑,而是只身纵情游戏在山水之间。
“乐歌!”白子安突然大叫一声,皇帝连忙伸手欲拉乐歌一把,却不料猝不及防,奔跑中的霍兰竟猛然与乐歌、乐申撞在了一处。
“哎呦!”乐申大叫一声,仰天向后跌去,白子安心念电转之间,疾步反手一撩,只来得及抓住乐申的衣领,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皇帝旋身一拉将乐歌揽在了怀里。
“没事吧……”皇帝虽向来自信轻身功夫了得,可关心则乱,只低头反复地问她。
“没事。”乐歌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觉得他的指头透着热意紧紧的握在自己肩上,竟让她的脸瞬时变得滚烫。
“姑娘……可好啊?”霍兰稳了稳身子,遥遥问了乐歌一句。他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的眼睛在掠过乐歌的时候,漆黑深处隐隐有几分惊诧之意。
“我没……”乐歌的话还未说完,只见那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仆涌了上来,已将霍兰团团围住。
“你这个杀千刀的浪荡胚子,连老爷的小妾都敢偷,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兄弟们打死他!”
家仆中当先的一人说罢,抄起棍棒就往霍兰头上打去。霍兰闪身一避,堪堪躲过。顿时棍棒如疾风暴雨,狠狠地朝他招呼过来。那些人使出了浑身力气,连踢带踹,口中辱骂不休,言语龌龊粗俗,不堪入耳。
霍兰缩起身子,左躲右闪,但身上还是着了几下棍棒。皇帝和白子安都是身负上乘武功之人,一眼就看出霍兰脚步虚浮,并不会多少武功,只是仗着身材灵活健壮才躲了过去。只闪得几下,霍兰便被踢倒在地,他蜷缩起身子,只双手抱住头,把脸埋在胸前。那些棍棒全都打在他的背上,发出一下下沉闷的声音。乐歌见此情景心中骇然,下意识地往皇帝怀中缩了一缩。
一个家仆骂道:“好你个臭美的下流胚子!还想保住你那张脸去勾引女人是吧,老子今天就废了你这张脸!”说着,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想把他提起来。霍兰用力挣扎,“撕拉”一声,衣衫被撕烂,袒露出健美的胸膛。
乐歌瞥了一眼,心中不由一震。
“白大哥,你救救他!”
乐歌突然从皇帝怀中挣扎站起,高声向白子安求救,目光中的急切和激动让白子安很是惊讶。他向来不忍违她的心意,想都没想立刻出手,三下两下赶退了这帮家仆。
“你怎么样?”乐歌急忙上前,蹲□,关切地去问躺在地上已被打得鲜血淋漓的霍兰。
霍兰抬起头来,问她的第一句话竟是:“我的脸有没有事?”
乐歌虽感到有些啼笑皆非,可还是很认真地去看他的脸。遭人狠打,无数条伤痕布满身上,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都会显得狼狈难看,可偏偏他依然俊丽出尘,真是个奇迹。
“没事。”乐歌盯着他看了许久,一边在记忆深处寻找他的容貌,可没有……也不会有,那么出类拔萃的人物,若她曾经见过,就一定不会忘记。
“真的?”
“真的。”
“那就好。”霍兰深深地吸了口气,忍住痛一点一点地挪动身子想要站起来。乐歌才想要帮他一把,白子安已经蹲□来,将霍兰慢慢地搀了起来。
“多谢几位仗义相救。”霍兰胡乱将撕烂的衣服掩上、扎好,对乐歌和白子安作了个揖,转身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他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看了乐歌一眼,眼眸中光芒一闪而过,随即回身隐没在满城灯火之中。
时光流逝,转眼冬至。
皇帝与诸王去古容山打猎回来,心情颇好,可刚跨入广弘殿就见是燕翔来替自己更衣,面上微微有些失望。王舟成了精一样的人物,最擅揣摩圣意,忙将乐歌唤来,换下了燕翔。
乐歌手捧红梅入殿来,带来了鲜妍和馥郁,让皇帝眼前一亮:“梅花竟然开了?”
“嗯,虽只有三两枝,可这粉皮宫粉却开得好。”乐歌将手中红梅一一插入影青瓶中,顿时疏枝横玉,很是清雅。
“别动。”皇帝见乐歌一身白衣,站在红梅边,突然想起大儒史新伦的那句:只有梅花吹不尽,依然新白抱新红。他顿时来了兴致,忙将画纸铺在长案上,拿起笔来勾勒淡描。
少歇,他搁下笔,招呼乐歌过来看,乐歌一看就笑了,这画虽是在室内临的,可背景却在自然之中。远山淡水,持梅独立,将她画得十分生动。
“如何?”皇帝低声问她。
“不好……”
“不好?”皇帝讶然。
乐歌抬起头来,目中笑意涌动:“嗯,画学们觉得不好……很不好……因为他们饭碗就快要被抢了。”
自乐歌来到御前,还是第一次这样和他说笑话,让皇帝很是惊讶。
他目光深深,言语低缓,向她走近了一步:“你这是在夸朕?”
乐歌这才想起自己应该和他保持距离,忙退后道:“奴婢不敢。”
皇帝见她对自己避之不及,心中怅然,只能坐在榻上,随便翻书来看。他看了一会儿,又去看乐歌,见她背对着自己,正在整理宗卷,突然玩心大起,他轻咳道:“朕想看《天文训》,你给朕拿来。”
“好。”乐歌听皇帝突然要看天文历法的书,心中很是奇怪,忙搬来木凳爬上去,将《天文训》从书架最高一层拿下来,又从木凳上爬下拿到他面前。
“不是不是,是《九宫图》,错了错了。”皇帝将乐歌拿来的《天文训》搁在一边,又对她命令道。
“是。”乐歌只得又爬上爬下,将《九宫图》拿去给他。
“还有那本……嗯,若要看《九宫图》,《九宫编略》绝不能少。”
“是。”乐歌反反复复上下了好几回,就知道皇帝定是故意在耍弄自己。她虽心头忿忿,却也不能发作,只能爬上爬下,任由他差遣。
“对了,就是这本《信义集》,取下来……刚才拿的那些朕都不想看了,你还是放回原处吧。”
“是。”乐歌拿着书刚要爬下,突然腿脚一软,只听“哐当”一声,木凳翻转,她整个人摔了下来。
皇帝一见,起身疾步,行动如燕子抄水一般敏捷,他一把将她抱在怀中,焦急地问:“怎么样?”
乐歌有惊无险,却恨他这般耍弄自己,忙硬生生憋出两滴泪来,泣道:“疼……”
“哪里疼?”皇帝心中懊悔,小心翼翼将她抱到榻上,细细检查她的腿骨关节。
“这书……奴婢还未放好……”乐歌挣扎着站起,想要去拿榻上的书,去被皇帝伸手拦住:“朕去好了,你告诉朕,放哪里。”
“奴婢不敢,还是奴婢去。”
“朕说朕去就朕去。”皇帝捧着一堆书,走到架前,回头看着乐歌,听她指示。
“《九宫图》放在最高层,左边数过去第七格。”乐歌伸手指给皇帝看。
“好。”皇帝拿起《九宫图》伸手放在最高层的第七格中。
“不对不对……错了,奴婢说错了……是《信义集》该放在那里。”乐歌强忍住笑意,面上容光泛滥。
“嗯。”皇帝将先前放入第七格中的《九宫图》换上了《信义集》,又回头看着乐歌。
乐歌伸手又指:“《天文训》放在最高层,后边数过来第三格。”
皇帝才刚按她的要求将书放好,她又面露惭色道:“诶呀,不对。奴婢记性不好,错了,这《天文训》还是应该放在最高层左边数过来第七格,奴婢还是自己来吧……”
皇帝哪里舍得让她忍痛走来走去,忙道:“朕来放,你只管说。”
“那……奴婢谢皇上恩典,这《天文训》还是要放在第七格中。”
“好。”
两人一个说一个放,竟折腾了整整一刻钟,乐歌先前还憋着笑意,后来竟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便笑开了。
皇帝左手捧着一堆书,右手高举,将书抽出来又放进去,额上已微微有了汗意,他听到乐歌的笑声,再也按捺不住自己,转身一步步地朝她走去。
乐歌见他神情莫测,越走越近,忙笑意收敛,全身戒备,心中很是紧张。
“现在你高兴了吧?”皇帝走近榻前,弯腰问她。
“奴婢……”乐歌刚想说话,皇帝已一把将她抱起,紧紧贴在胸前,低头覆在她的唇上,深深吻了下去。
49
49、酒醒何处 。。。
洪德二年冬,各郡国推荐的孝廉入京察举。按照齐制孝廉选拔并不马上授予实职,而是先入郎署为郎官,后由朝廷大臣观其能,分派到地方郡县为官,文吏出身的则通过考试笺奏,走上仕途。因此初冬之际,是朔阳侯韦璧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时候。
冬日的一场初雪后,忙碌的朔阳侯韦璧便迎来了他人生的“小登科”之喜。
雍州城中那些素来仰慕朔阳侯的女子们,永远都不可能忘记,婚典那日,韦璧一身正红吉服,手提紫金鞭,骑马悠然穿行于繁华锦绣的兰亭大街,如皎皎谪仙风过月行。兰亭大街上的攘攘车马、阁楼亭台,顿时化作了苍白平淡的背景。一夜之间,雍州城里无数颗破碎的芳心便如同侯府门前燃尽的鞭炮,只余落红一地。
可谁也没有料到,大婚第二日,朔阳侯府就传出来侯爷的新婚夫人吃醋撒泼,怒掴侯爷爱妾奚姑娘的新闻。
一时间,雍州城内人人耸动。从此,朔阳侯和他的悍妻爱妾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闹的“逸事”就成了雍州人茶余酒后的谈资,真是日日新鲜,色彩缤纷,荤素皆宜。
是夜,寒月高挂,铺满银霜。
韦璧拖着白子安在酒馆多饮了几杯,竟抽出白子安腰间的佩剑往自己身上比划,吓得白子安连忙夺过他手中的剑,怒道:“你疯了!”
韦璧醉眼惺忪,脚步虚浮,对着白子安呵呵笑道:“我这是在比划给你看……宏远……你可知道,绮雯她就是这样用剑指着我的,她跟我说什么你知道吗?我走我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她不稀罕我……”
“是,她不稀罕你。”白子安知道醉酒之人不可理喻,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我还不稀罕她呢……就她那长相,就她那臭脾气,什么了不起的……走她的独木桥去!”韦璧仰头往榻上一躺,将手臂横在眼前,方可遮掩住那些要从眼里涌出来的泪水。
“朔阳侯爷,永别了!”绮雯一身青衫,一柄长剑,在孤霞渡口与他诀别。
“……陈留的盟誓言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