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鼓-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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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日起,姑娘就专侍御前,这可不比在奉先殿……姑娘应事事经心。”
“是。”
王舟领着乐歌拾白玉阶而上,对御前诸事一一向她做了介绍。广弘殿五进三室,皇帝何处更衣、何处用膳、何处理政,都有讲究规矩。有何忌讳,有何喜好,该注意些什么,他都一点不漏的对她交待清楚。
这一日乐歌忙着熟悉御前诸事,又跟着掌事姑姑们学习各种礼仪,待天黑才回到自己的寝居。
她的寝居紧挨着广弘殿的配房,方便应卯值夜。虽是简简单单的一间,却有轩窗小院,比在奉先殿的配房不知好了多少。乐歌坐在榻上,透过锦白的窗纱可以朦朦胧胧地看见广弘殿的檐角。一弯冷月,让瓦檐铺上银霜,有一种清清淡淡的美。
她睡下去,又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乐氏灭族以来她一直在奉先殿拂尘,洒扫,擦死人牌位,可今日却抚过御座,整理奏折,那些来求见皇帝的文武大臣们都要对她陪几分笑脸。
权力真好,让你荣便荣,辱便辱……她的确是该忍耐,为了申儿,为了乐家。
第二日乌铎启程回燕,午后宴罢,皇帝命韦璧、白子安代送燕使至雍州城郊寒古亭,以全礼仪。自己则去涵碧殿给太后请安。
涵碧殿内,太后正在品茶,茶气袅袅,香意素雅。各色茶具是浮梁刚刚上贡的精品,影青霜白,太后一一赏过,显得颇为喜爱。
皇帝入内道:“给母后请安。两位舅父大人也在?”
卫琮业、卫琮喜本在殿中和太后议事,见皇帝来了,忙上前来给他请安。
“都坐吧,今日燕使归国,儿子得空……刚好来问母后讨杯茶喝。”皇帝撩袍坐下,便有宫婢上前来为他奉茶打扇。
“哀家听说御前多了个人,还是你亲自下的旨?”太后下榻,缓缓朝皇帝走来,目光竟是咄咄。
“是,御前人手调换本是小事……”皇帝话音未落,就被太后厉声打断:“小事?你将那个女人放在身边,难道不会觉得寝食不安?朝臣会怎么想?宗室藩王会怎么想?她不是寻常女子,她是乐亭松的女儿,她是乐家人!”
“不过是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母后又何必担心。”皇帝将手中茶盏搁下,面上依旧是笑意淡淡。
“让哀家说你什么好呢?你爱好文墨无心政事哀家不管你,你和韦璧这混世魔王亲近哀家也不管你,可这件事哀家却不能不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别小看她是个女子……哀家怕你将来后悔!”
“儿子留着她,将她安置在身边,自有深意,请母后体谅。”皇帝说罢,太后便笑了:“什么深意?你从小眼界就高,乐家那丫头是长得不错,可同明珠比起来姿容不过平平。哀家不信你竟是看上她了?”
皇帝摩挲着腰间佩玉,别有深意地看了卫琮业一眼,道:“御史大人,你是朝廷股肱,素来深谙朕意,你必定知道朕有何深意,还不帮着朕劝慰劝慰母后?”
卫琮业正在喝茶,突然被皇帝点了名,一时有些无措,忙立起来应道:“臣……”
皇帝看着他,似笑非笑,一时让卫琮业更为紧张。长久以来,他虽位列三公,凌驾于百官之上,又是皇帝嫡亲的舅父,可他内心深处总是对自己这位高高在上的外甥颇感畏惧。
此时皇帝将这个烫手山芋扔过来,真不好答,顺了哥情就要失嫂意。幸好他浸淫官场日久,瞎话胡话也能张口就来,他心中打定了主意,便开口道:“皇上此举,妙啊!”
“妙什么?”太后转过身来问他。
“……这个这个,咳,乐氏所犯之罪是谋逆,举国皆知。今日皇上将乐氏女安排在御前,正是要让天下人都看看,什么是胸怀若海,包容天下……我主圣上,这等雅量,怎不让举朝归心,四海咸服!”
“好!御史大人真是朕的知音。”皇帝连连赞道。
卫琮业说罢,浑身沁出一层冷汗来,却也暗暗得意,自己这话果然是说得滴水不漏。
“你是这个意思?”太后心中疑惑,又看向皇帝。
“滇南王葛氏、南越王裘氏都不是太祖皇帝册封的藩王。太宗皇帝平滇南,定南越,才有今日这番伟业。葛氏、裘氏之前依附王家,朕登基以后,又对朕称臣。如今他们一直在蠢蠢欲动,他们怕什么?他们是怕对朕没有拥立之功,怕朕有朝一日会对他们撤藩削爵。如今局势,宜稳定不宜动荡,什么人来御前伺候是小事,可这个人是乐家人却意义非凡。儿子的心思,舅父大人明白,母后也应该明白。”
太后低头沉思片刻,等抬起头来的时候,面上已盛满了笑意:“我儿说得有道理,是哀家太过紧张了。”
皇帝道:“有母后为儿子打算,又有两位舅父大人帮衬着,御前王舟等人也不是吃素的,区区一个女子翻不过天去。母后放心。”
太后听这话,心中顿时舒服了许多,笑道:“好,就依你的意思,让她留下。”
皇帝陪太后说说笑笑,坐了半个时辰,因王舟来报,朔阳侯和白大人求见,皇帝这才告辞离去。
皇帝走后,卫琮喜才敢提出异议,他对太后说:“乐家人让臣总觉得不大妥当,太后还须慎重。”
太后看了看她那两位兄长,将手中茶盏高高举起,呵呵笑道:“本来哀家也不乐意,可你们难道忘了乐亭松这个老匹夫那盛气凌人的样子了?他看不起哀家出身寒微……哼,他的女儿倒是出身高贵,现在可好了,昔日的候选皇后,王乐两家的嫡亲血脉,却要三跪九叩地来伺候哀家的儿子,单凭这一点,哀家也要她留在御前。”
“上次的事,死了一个周知同让他们和稀泥过去了,这次可没那么便宜。在雍州天子脚下,也敢如此明目张胆,许安卿怕是不想活了。”广弘殿内阁中,韦璧和白子安因等着皇帝,不免闲话几句。韦璧见白子安虽听着,却颇有些心不在焉,便顺着他的目光瞧去。
只见雕梁之下,博古架前,背对着他们立着一位宫婢。这宫婢似在调香,取料、研磨、将香粉放入影青香炉中点燃,动作轻缓柔和。她背影纤薄,莲青色的衣领处,修颈凝白,她那挽着的乌发随着调香的动作微微晃动,极是淡涓宜人。
韦璧转头又去看白子安那专注的神情,笑问:“好看?”
白子安回过神来,才恍然惊觉这是在广弘殿内阁,忙尴尬地以喝茶来掩饰。
“既然那么喜欢看,干脆娶回家慢慢看?”韦璧将身过去,笑得无比得色,凑在白子安跟前说。
“这是御前……”
韦璧打断白子安的话说:“御前怎么了?你也说是御前的人,又不是内廷的人。我若是你,就直言和皇上求娶,皇上定会答应。”
“少不正经,喝你的茶。”
白子安说罢,突然见乐歌转回头来,一时怔忪,将茶盏举在手中多时,也不曾饮下去一口。
昨日之后,他们之间似有了某种亲近,却也更为疏远。乐歌早知白子安就在阁中,可心中复杂,一时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他。她抬眸望着他的手,神情中似有几分关切。白子安明白她的意思,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欢喜。
原来她也在意他,在意他的手有没有被她咬伤。
白子安轻轻地摇了摇头,用眼神告诉她自己的手没事,乐歌见了,眉头舒展,对他淡淡一笑,施礼退了下去。
“啧啧啧,今日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们眉来眼去的,完全当我不在!”
“闭嘴!”白子安恢复神色,斜睨了韦璧一眼。
“我想赠宏远你一句。”韦璧又凑过来说。
“什么?”白子安似有不解,问他。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这么个美人儿,天天在御前晃悠来晃悠去的,日子久了,还有你的份吗?”
白子安被韦璧一言,勾起心中忧虑,一时沉默。
“等等……”韦璧拍了拍脑袋,似突然想起些什么来,对着白子安怒道:“我说呢,怪不得会猎时,邢家那小子对我们穷追不舍的,原来都是你招惹的好事!”
36
36、殿阁惊变 。。。
作者有话要说:不停的写啊写啊!累死。
皇帝同韦璧、白子安三人在阁中议事,直至戌时还不见出来。
因御前所议的往往是军政、民生、朝局大事,所以王舟向来告诫御前伺候的内人、宫婢们,该长眼睛的时候长眼睛,该长耳朵的时候长耳朵,必要的时候最好能听不见也看不见,这样才能在内廷活得长久。
乐歌盯着自己的鞋面,在殿外侯了两个多时辰。隐隐约约能听到几句,有关雍州城昨日的那场大雨、皇陵、太常卿许安卿大人等。她料定有大事发生,韦璧和白子安一时半刻肯定还走不了,便命人去安排膳食,等候王舟召唤。
果不其然,未过一刻,王舟便出来吩咐,皇上留朔阳侯和白大人在阁中用饭。
“都备下了,请内人放心。”
王舟多看了乐歌两眼,心中暗赞她灵巧,点了点头说:“进去把。”
乐歌与内人们先后入内,将膳席备下。她按照御前伺候的规矩站在一旁,随时将碗碟羹匙递给皇帝和韦、白二人。
白子安和韦璧先前还是滔滔不绝,见乐歌进来之后,马上收了口。饮茶的饮茶、喝粥的喝粥,全不起话头。乐歌明白他们是在顾忌自己,不想让她听见他们所议的大事。
皇帝捧着手中的粥碗,笑着问乐歌:“这是什么?倒和往日有些不同。”
皇帝问罢,韦璧和白子安才觉得今日所食之粥,绵软之外有粗韧的口感,和平时所吃的大不一样,便都好奇地盯着乐歌看。
乐歌将盛粥的羹勺放入盏中,轻轻答道:“这是二米粥。”
“二米粥?有何讲究?”韦璧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认连五谷都不认识,所食菜肴粥饭只管好吃不好吃,从不问来由。今日乐歌在场,正事不好说,只能闲话问两句,省得憋死自己。
“就是稻米和小米。稻米人人都知道,小米即是粟。医书上说:食粟可以补虚损,开肠胃。现已是戌中时分,皇上、侯爷和白大人一直在饮茶,肠胃虚空,先吃这二米粥,用以调理肠胃。”
“姑娘善解人意,本侯再吃一碗。”韦璧冲白子安暧昧一笑,神情中颇有你找了个好媳妇的意思,将碗递给了乐歌。
皇帝吃完粥,将粥碗拿在手上细瞧。看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便见乐歌垂首侧身立着,双眼朦胧,竟在发愣。她肌肤极白,惟有鬓发边露出的耳廓子微微发红,米粒大小的珍珠耳坠微微颤动,在烛火映衬下,竟让他有些晃目。
皇帝轻轻咳了一声,别开眼去,拿起手中的瓷碗,看着白子安和韦璧问道:“你们瞧瞧手上的碗,都来说说这瓷器如何?”
白子安虽是世家出生,可身为男子,又有好些年在军中历练,别说看瓷器的门道,平时对瓷器基本是只管使用,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自然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韦璧平素看书看得杂,嘴上功夫又了得,便将瓷器如何制作的工艺大大的讲了一番。
皇帝听着有些不耐,便将手中瓷碗递到乐歌手上,淡言道:“你来说。”
乐歌一心盼着他们能早些吃完,自己可以退下,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只能捧着瓷碗仔细地瞧了瞧,从容说道:“这瓷碗光致茂美,瓷胎轻薄,先前盛了热粥也不烫手,可见瓷土均匀细腻,是浮梁县的佳品。不过……青瓷不重纹饰,只求浑然天成,这瓷碗稍显匠气,反而落了下乘……若是御贡,那只能说是以次充好。”
韦璧饮茶不语,心中想着这乐家女倒是有些硬气,话偏不往好听的说。白子安却在心中暗暗为她担心,怕她惹皇帝生气,平白受一顿责罚。
“说得好!”
皇帝将身闲闲靠在榻上,低头摆弄着腰间的穗子:“我们这位太常卿许大人,早年在北军供职,宏远应该不陌生吧……他那时就欺上瞒下,克扣军饷,因有邢侯这座靠山,所以一直平安无事。洪德元年,太后保他一路高升九卿,专司御贡、宗庙之事。你们刚才捧着的瓷碗,加上内廷各宫、各院和内库的私藏,五百来件瓷器,一共花了二十万两银子!二十万两银子……可抵洛邑九郡一年的赋税收入。这就是我们大齐的官吏,贪污……糊弄……都贪到、糊弄到朕的头上来了。”皇帝说话的声音虽不响,可言语深意却有雷霆之重。
白子安和韦璧见皇帝说话并不避讳乐歌,心中暗暗称奇。可突然想到刚才自己手中捧着的瓷碗,竟大约要四百两银子一个,心中也着实气愤。
乐歌敛眉垂目,虽立着不动,心中却如惊涛翻涌,极不平静。她不知道尚隐究竟是什么意思?先将自己安排到御前,已经很不寻常,现在又公然表明立场,让她知道皇权和后党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融洽,难道他真的志在扫清积弊,欲大展拳脚,做个好皇帝?难道自己可以借助他报仇雪恨?还是……他又在耍什么花招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