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鼓-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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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说罢,殿中竟是静到了极处。饶是白子安、韦璧平时长袖善舞,极善言辞,此时都不敢去接这个话头,因为他们太过明白,自古以来听过帝王心声之人,都没有几个好下场。
“不过此人说话,未必句句中听……不过他的为人、学识朕倒是很欣赏,可惜了。”
“此人是谁?”韦璧终是好奇,也为缓解缓解气氛,便开口问道。
“昔日太傅——乐亭松乐大人。”
宁福殿外场天高云阔,常有宫婢内人驻足远望,连绵的红墙碧瓦,庄重肃穆,勾勒出一个不同于内廷的世界。
乐歌被吴初人拉到人堆里,极不自在,低声问她:“我要回去了,你拉我来这里做什么?”
“知道她们为什么都拥在此处吗?”吴初人用嘴努了努乐歌身边几个面带喜色的宫婢,笑道。
“为什么?”
“都是争着来看朔阳侯爷的。”
“朔阳侯?”乐歌想起太医韦正曾说过,韦璧极招女子,心中不由好笑。
“我们也看看?”吴初人面上极是渴望。
“我以为你与她们不同。”乐歌本就没有好奇之心,再说她与韦璧见过多次,算是熟人。
“求你了,让我见一次可好。”
“好。”乐歌经不住吴初人苦求,点头答应。于是,她们同其他怀着梦想的宫婢一起,站在外场上,翘首以盼。
尽管隔着很远,乐歌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了白子安,他虽身穿朝服,面上沉肃,可风度仪表自是上佳。不过他身旁的那位男子,面胜脂玉,发似乌墨,不带高冠仅以一支碧玉簪绾发,身姿皎皎,玉树临风,极是风流俊美,让人眼前一亮。
“你们看,是朔阳侯!”
“他出来了,出来了!”
宫婢们好一阵激动。
乐歌心中犯疑,再次踮脚去看,这两人,一个是白子安没错,可另一个却不是她所认识的朔阳侯韦璧。他是谁?
“白大人算是俊美,可同朔阳侯一比,就逊色多了。”
“若我能同奚姑娘一样,去朔阳侯府为奴为婢我也愿意。”
宫婢们兴奋地指指点点,叽喳不休。乐歌站在人群之中,只觉得浑身发冷。她一把抓住身边一位宫婢问道:“这位姐姐,谁是朔阳侯?谁是?”
那宫婢见她神色,便笑道:“还用问,白大人身边那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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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恨意锥心 。。。
作者有话要说:哎,女主还是嫩啊。
大家想一想她知道受骗后在小白和皇帝面前的表现有啥不同?
乐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奉先殿,也不知道何时月落,何时天亮。
第二日,雍州城便开始下雨,先是淅淅沥沥,细雨如丝,后竟成滂沱之势。她枯坐在长廊上,看着雨水顺着瓦檐的缝隙哗哗地往下流,似水银利箭,没地无声。
白子安接到白遒来报,说奉先殿的乐姑娘想见他。他份外欣喜,立刻推了府中杂事,兴冲冲地入内廷往奉先殿来。他转过大殿的影壁,便见乐歌神情古怪,一个人独坐在廊下,似泥塑木雕一般没有生气。
“你让我来?”白子安见乐歌的绣花鞋露在檐外,已经淋湿,忙撑伞上前为她遮雨。
“他是谁?”乐歌紧紧地盯着白子安,目中竟有几分惊痛。
“谁?”
“你明白的!我真傻……谁能有这个本事将乐宅从邢度舟手中赎回,谁又有这个能耐在太后手中将我救下?还有徽州的贡墨龙香剂,这信笺上的字……白大人,你不能再骗我了,你也骗不了我了!”
乐歌立起,将收在袖中的两封信笺用力向白子安面上扔去。信笺如鸿毛轻羽,洋洒开来,瞬间就被雨水淋湿,皱成一团。
白子安心中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可此时却是词穷。善意的隐瞒本身也是一种欺骗,他一直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和她携手并肩,却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美好本来就不真实。
“他是尚隐……陈王……不,他是皇上!”乐歌的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她一把推开白子安,急步跑入雨中。大雨铺天盖地地倾倒而下,阴暗的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蜷着身子,抱着双臂,跪坐在地上。
“我们不是存心骗你!”白子安心中大恸,忙扔了伞跑过去抱紧她。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就是那么紧紧地抱着她,醒来满心都是甜蜜。可是今日,他伸出手去拥抱的,却不是想象中那个温热的身躯,她是那么的冷,那么的孤苦无助。
天昏地暗,无边无际的雨落在身上,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
乐歌听不清楚白子安究竟在对自己说些什么,只是想起和尚隐相处的点点滴滴。
奉先殿前墨鼓之下……乐家老宅……还有寒山,她是那么虔诚地信任他,毫无保留地对他展露自己的喜怒哀乐,她相信他说的每一个理由,因为他敬佩她的父亲,因为四姓氏族同气连枝……还有,因为他同情她。这一切真实的,美好的,到了今日却变成极大的讽刺。
乐、王两家同雍王谋逆,族中男子一律腰斩……女子赐白绫自尽……家产籍没,奴婢流放三千里!这残酷的圣旨是他所下,他得偿所愿,君临天下,俯瞰众生,却还要来戏弄她!
她像是个玩物,被他肆意玩弄在股掌之上。最可笑的是,她居然还真心实意地感谢他,将他视为恩人。
“啊!”乐歌撕心裂肺地呐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从脸庞滑落,涔入白子安的衣衫。白子安用手抹开她脸上早已被淋湿的碎发,却被她一口咬住。
她狠狠地咬住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白子安吃痛,身躯微微颤抖,可他不敢躲,也不想躲,只拼命的咬着牙受下。
“你为申儿想想,他还指望着你!”
白子安的话让乐歌突然惊醒,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是了,还有申儿,她乐家惟一的希望!
她跪在白子安面前,发疯似地给他磕头,声音悲戚得让人不忍去听:“白大人,我求求你,你把申儿还给我,还给我……他还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我求你了!”
“乐歌!”
“我求你了……”
“你是聪明人,若皇上要他死,他根本活不到今日。”
“求求你们,把申儿还给我。”乐歌身形晃动,意识渐渐迷离,那风声雨声仿佛离她越来越远。她身子一歪,倒在地上,陷入孤寂的黑暗当中。
皇帝缓步跨入奉先殿配房时;已是午后。暴雨未歇,大有越演越烈之势。奉先殿的金砖上残留着淡淡的水渍,显得有些滑。
皇帝透过帷帐往里头望去,只见乐歌像只猫一样蜷在榻上,瘦弱单薄。她眉头紧皱,唇色苍白,长发同榻上的锦缎混在一处,委在金砖之上。他在榻前坐好,静静地注视着她,竟有几分难言的安宁和舒适涌上心头。这情形,让他不得不想起过往,想起那些锁在记忆深处无法对人言说的往事。
早在数年前,他就曾听过她的名字,乐歌。
或许没有人会相信,他的四皇兄,雍王尚卿,一直是他幼时最仰慕、最亲近的人。他第一次骑马是四哥教的,他第一次画画也是四哥教的,他第一次遭父皇责打,也是四哥挡在他身前,苦苦为他求情。他母族单薄,没有依靠,惟一可以让他依靠的母亲,只忙着邀宠于父皇。内廷之中,只有四哥在意他,帮着他,当他是血亲手足。
他的四哥,仁厚内敛,从未对他说起过女子之事。可就在有一日午后,他的四哥却面露喜色地来告诉他,要娶一位女子为妃。那女子是四哥母族中的表妹,才情出众,容颜极美。他一直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子竟让四哥流露出如此动容的表情……即便是后来他远在陈留,偶尔也会想起,四哥那日的微笑。
只是如今,所有值得珍惜的感情都湮灭无痕,他却还能和这个昔日四哥口中的女子呆在一起,静静地听着窗外雨声淙淙,倒也算是一桩奇事。
“你……”乐歌头疼欲裂,轻轻地睁开双眼……只见眼前之人,身着明黄服饰,高冠玉带,气度不凡。她瞬间惊醒,忙坐起身来,别过脸去。
“朕和宏远,并非存心骗你。”他向来不会安慰女子,更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说这话,她能听进去几分。
“为什么?”乐歌的双肩微微的发颤,声音都带着泪意。
为什么?这倒是一道难题。因为好奇?还是真心敬仰乐亭松,亦或是因为他的恻隐之心?他说不好,便只能沉默。
长久的沉默,盘恒在二人之间,像是过了数百年那么久。
“皇上不说,我替你说!”乐歌回过头来,目光泠然:“你踩着我乐家人的尸首,终于爬上这高高的宝座,可觉得还是无法彰显你的胜利,你回过头来,对我伸出这可笑的援手,顺便看看我乐家人是如何潦倒,如何对你摇尾乞怜!”
乐歌边说边下榻,突然拔下头上的银簪,狠命朝他胸前刺去。皇帝身形微晃,一把捏住乐歌的手腕,乐歌被他所制,无法使力,只能豁出性命般地乱刺乱划。
皇帝加重手中之力,乐歌吃痛,手腕一软,那银簪子便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
“你想杀朕?”皇帝将乐歌反手制住,拉到胸前。她的长发与他胸前的盘龙绣扣缠得极紧,竟怎么也拉不开来。她面上凄楚,手足乱挣,竟无端让他想起了内廷乐坊表演的皮影戏。
“弑君你都敢,你难道不怕?”他心中极想笑,面上却是淡淡的。
“我怕什么?”乐歌怒道。
“你怕杀不了朕白白丧命,你怕你乐家的谋逆之罪永远都不能平反,还有乐申……你乐家惟一的男丁,还在朕的手上。”
“你……你威胁我?”
乐歌停下了动作,那双望着他的眼睛,集敛了天底下最浓厚的怨恨。
“朕……就是威胁你!”
“你……”
“若朕是你,一定不会如此轻率。仇恨本就只能放在心里,而不是堆在面上。保全乐申的命,对乐家来说,他比你重要多了。”皇帝说罢,抽回了自己的手。
乐歌得以解脱,用力将那缠在皇帝绣扣上的发丝扯断。她早就忘记了疼痛,只缓缓地滑坐在金砖上,目光茫然。
“你恨朕?”皇帝弯下腰去,正好看到乐歌那光洁的额头,他淡言道:“你应该好好学学,面对自己的仇人,该如何隐忍,如何忍气吞声……来人!”
“在。”王舟动作轻柔,跨入殿中,拱手立在皇帝身旁。
“传朕口谕,奉先殿宫婢乐歌,自明日起来御前伺候。”皇帝说罢,淡淡瞥了乐歌一眼,未等她磕头谢恩,已转身跨出殿外。
“姑娘,这是造化,旁人盼都盼不来呢……你该谢恩的。”王舟轻轻说了一句,见乐歌不应,只能摇了摇头,跟着离开了。
殿中一片死寂,素色窗纱将殿外昏暗的天色映得如同黑夜,乐歌捏着手中的断发痴痴发愣。
她想起,小时候她畏惧骑马,每次父亲带她去骑马,她总会以各种理由推脱。有一日,父亲终是生气了,对她怒道:“你就这点胆量,怎配姓乐,怎配做我乐亭松的女儿!”
自那日起,她就狠下心来,日日练马,便是摔得鼻青脸肿都不肯放弃。
她心中的执念,只为配得上她的姓氏,配做太傅乐亭松的女儿。
这是乐家人深植在血液中的骄傲和执着。
她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活着,怕日日面对仇人 ?h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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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御前进侍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对《墨鼓》的喜爱,你们可以随意提意见,好的意见我会考虑。
我爱你们。
感谢我师傅箫楼为我推荐,感谢夫子帮我每天修改发文(我晚上没网)
外廷三大殿的宁福殿向来是政事中枢,朝议之地。而紧挨着宁福殿的广弘殿却是历代齐国皇帝的寝居。
天还未透亮,乐歌便来到广弘殿应卯。从内廷狭小的永巷,突然置身于宽阔恢宏的外殿,让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对这重檐歇山顶,明黄琉璃瓦的权力中枢并不陌生。幼时她陪伴长公主尚未央,出则伞盖鸾车,入则中宫御前。如今身份天差地别,更让她体会到这朱璧玉座、金碧辉煌之下不知凝结了多少家族血泪和骨肉离别。
“乐歌给王内人请安。”乐歌上阶,给王舟请安。
“姑娘来了。”王舟昨日在奉先殿中见到乐歌披头散发,神情癫狂,可今日见她身着浅红襦裙,竟是说不出的齐整貌美,心中大奇。
从奉先殿到御前,从来未曾有过的恩遇,让御前众人对乐歌的来历猜测纷纭。
尚隐登基之后,沿袭旧制,设内人十二人,宫婢十二人随侍左右。这些内人、宫婢常在御前,当的是上差,个个都含而不露、精于世故,其中以王舟为最。王舟在陈留内廷的时候,就是尚隐最信任的内宦。他虽是个阉人,可进退从容,举止清雅,与白子安、韦璧同称御前三杰。
王舟虽不知乐歌与皇帝私底下究竟有何纠葛,可单凭昨日在奉先殿内乐歌对皇帝那怨恨的眼神,他便理所当然地在心中视她为危险人物。
“从今日起,姑娘就专侍御前,这可不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