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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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再不舍也只能微拢着眉、微笑着安抚他:「你安心与太老师去吧,我有姨母郭姊姊田大帅和中丞照应,也不过就是晚两三日罢了。」
「我想把寒云留给你。」李千里说,这才脸色稍霁,新婚被打扰自然很讨厌,妻子的体谅也很窝心,但是比起这些,他更担心朝局上的变化,尤其深怕主父以死相胁逼他娶持盈,更怕太子在担忧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蠢事,还怕淮西与好不容易安抚住的河北诸镇又闹起来。
「我有果儿能使,寒云精明能干,跟着你去比待在我身边有用,你与驿丞说,寒云一路上的使费算私人的,不报公帐,以免有人说话。」虞璇玑说,感觉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我这就去与你打包行囊。」
李千里点头,过去这些年,这些事都是燕寒云处置,他对此没有什么感觉,因为那是燕寒云的本分,但是由她口中说出这些与他切身相关的话,不知怎地,他心头有种安全感,他觉得自己也应该让她安心:「莫担忧,就当作我先为你备好家宅,等你一到,就什么都齐了。」
虞璇玑点着头微笑,虽然她并不是想听这个,不过能有一个万事俱备的新家也不是坏事:「我们的家……」
「对,我们的家。」李千里说,趁着无人,大胆地搂住她,在她耳鬓蹭了蹭,就放开她去处置别事,虞璇玑楞了片刻,心头不知怎地,有种空落落的感觉,随即打起精神为他打包,不过一顿饭时分,送他与韦尚书上马,十来名兵卒与燕寒云随行,李千里拱手与众人作别,他深深看了虞璇玑一眼,向她一扬手,便一夹马肚,绝尘而去。
他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虞璇玑目送着他的背影,明知道应该豁达,却忍不住生了些幽怨。她上了车,车子缓缓驶离,不过半个多时辰前,车内还是新婚的浓情蜜意,现在他却离开了,虞璇玑抚着座褥,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很远又很近,情意绵长浓厚却又如游丝那样脆弱。
抱膝坐在车内,那一缕幽怨便又生了出来,恨不得马足追风,好赶上他的脚踪,恨不得胁生双翼,好飞渡重重关山……虞璇玑心头一动,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之前在河北时,与李千里分隔两地,是想见他不错,也不过是觉得日子有些漫长而已,却不像此时这样急不可耐地想奔到他身边。
怨的不是他,是自己不能去追、是无法去追,强烈的思念如烈火一般烧得她坐立难安,不是身体上的欲望,是心头一阵阵难以抑制的渴望,渴望着见到他,就算什么都不做、就算没有只字片语,只要在他身边就足够。一面忍着想赶上他的冲动,一面讶异着自己的心思,虞璇玑此时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小别会胜新婚,因为没有分离,就不知道等待的痛苦,更无法期待相见时,那种痛苦解除的满心喜悦。
虞璇玑触着自己的心口,指尖传来激烈的心跳,并不亚于洞房夜的激情,于是她知道,自己是深深地跌进爱情里了。
※※※
既是君上急召,韦李师生便知西京有变,两人又驰过一驿后,为顾及上了年纪的韦尚书,于是师生二人商议后,决定换马为车,牺牲一点速度,但是日夜不停地往关内而去。约莫两日后的深夜,护送二位相公的马队便驰抵京东万年县外的长乐驿,由于连日车马劳顿,韦尚书已十分疲惫,所以在此暂歇片时,一待天明便奔驰入京。
李千里搀扶着座师入驿中,却见正堂里有人迎出来,手脚麻利地把韦尚书扶进去,李千里正觉奇怪,却看见韦尚书与堂内一人见礼,赶上去一看,却是个有几面之缘的内侍,大约是五十余岁。那内侍披着一件外衣,指挥手下小内侍服侍韦尚书,又赶忙与他打躬作揖,很是恭敬:「因下官押送内人往东都,人多难置,故忝居正堂,未知相公至此,还望相公恕罪。」
「我等忽然来到,本不合惊扰贵使,但是老夫体弱实在疲惫,只得劳烦贵使移居,怠慢之处还请见谅。」韦尚书虽然已站到堂内,一派准备好要受人服侍的架式,不过嘴上还是很客气,又敷衍了几句,那内侍才离去,韦尚书又对李千里说「秋霜,去探听宫内情形,明日报我知道。」
李千里应了,赶忙追出去:「中使留步。」
「相公有何吩咐?」那内侍见李千里主动与他搭话,也很惊讶。
「中使自禁中出,已有几日?」
「昨日方出。」
「可是押送内人往东都送与持盈郡主?」
「持盈郡主已有数年不添宫人。」那内侍闻言,瞪大了眼睛说「下官乃是内侍省奚官丞,这批宫人是去年国有大庆饬令放出的,但是她们已无家无亲,出宫也无出路,便发往东都荐福尼寺剃度,为主父祈福禳寿。」
「西京多有寺观,为何往东都去?」
「荐福寺为已故吴国夫人闺门所在,乃主父自出笔砚钱为母追福所修,主父在东都时,常往寺内暂住。此番主父病重,多次叮嘱太子务必好生看照荐福寺,因此太子奏请将无依宫人发往东都,一为吴国夫人追福,二为主父祈寿延年,是故下官才有此行。」内侍将来由禀报,主父既是雄后,自然比照女后惯例,追封其上三代为国公、国夫人,吴国夫人便是主父的母亲,早年守寡,带着主父回到娘家,一方面照顾老病的父母、祖父母,一方面教养独子。因此,主父自幼生长于东都母家,自然也就对母亲的故居充满感情。
李千里大略听说过主父的家庭状况,不过此时他对这个并不感兴趣,只是追问:「主父病况如何?」
「下官并非主父身边人,但闻听同僚谈论,说已是半身风痹不能自理,目也半盲,时见时不见,唯有口尚能言。」这位内侍倒也知无不言,到了他这个年纪还在从九品下挣扎,本以为无多大用处,此番与两位相公能攀点交情,自是尽力巴结「听禁中传言,主父反复念叨着相公的字,一日多次问『李相公归否?』下官虽不知情状,但是想必是有要事嘱托相公了。」
李千里心头一沉,脸上不露,拱了拱手打发那内侍,便开了门入正堂中,堂中一灯如豆,内室里韦尚书鼾声大作,李千里提剑而上,倚在正堂外间案边,和衣而睡。
那一点灯火明明灭灭,李千里合着眼睛也能感觉光线的变换,他虽与太子不对盘,却对主父还有些敬意,同是男人,他能理解一个仕途顺遂、背负着老母期望的官员,骤然被押入深宫,从此忍气吞声的不甘与愤恨。能熬过数十年的风雨,主父为了婚姻与家庭做出很大的牺牲,虽然同等的付出与牺牲也有无数后妃曾做过,但是身为这个男人世界中唯一被迫扮演女性的男子,主父这一生过得并不容易。
眼下,这盏残灯将灭,如同女人总要等到媳妇入门、做了婆母才算完成人生,李千里知道主父在等着下一个皇夫,虽然主父明白他并不是个主内的料,但是主父还是想把下一个女皇交在他手中,为什么呢?李千里拧着眉,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慌张,也没有犹豫,像是身在局外一般看着整件事的发展。他握着剑柄,突然听见金玉敲击的声音,他睁开眼睛,是左手的紫玉金环磕在剑鞘上。
「是了……」他在心底对自己说,残灯渐弱渐暗,紫玉在幽暗中透出玉辉来,上一次看见这样的光,是在新婚后的第二夜,他与虞璇玑迭股而眠,他的手环过她颈下,在她发间透出紫玉光来。
没有什么可犹豫,在这场利益条件的抉择中,他没有选择也不打算选择。
红颜老
好像只眨了眨眼就天亮了,外头一阵人声,夹杂着女人的啜泣声,李千里缓缓起身,盘膝坐直,这几日赶路疲倦,只觉得心头竟一阵烦闷,便顺手从胸膛中间的膻中穴循心包经经天泉天池曲池等穴,一路按到左手中指的中冲穴,如此再三,直到心跳平稳,方才起身用手巾兑了些水擦擦脸,出门查看。
出得二门外,只见约莫五六十名鬓已星星的中年、老年妇人,正向着皇城方向辞拜,因为一出长乐驿,就不是西京地界了,旁边几个中使则在安排车驾。又见外面马蹄声响,十余骑京马奔来,却是十余名中年内侍飞奔而入,妇人中便有人起身迎向,这十余名内侍或与年纪轻些的中年妇人抱头痛哭,或跪地哭拜老妇,哀声四起,听了令人鼻酸。
「阿姐此去,不知何时能见,这是弟一份心意,阿姐带着随时花用。」一个内侍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袱,塞到一个约莫四十余岁的妇人手中。
那妇人看起来气度高华,摇着头说:「阿姐任女史多年,多少有积蓄,再说往东都剃度便入空门,又有何处能使钱?倒是你才刚有品阶,往后娶妇、养儿都还需用钱,还是留着吧……」
这一头两三个内侍跪在一老妇身前,其中一人抱着她的腿大哭:「阿母……儿不忍去阿母……儿与阿母去东都罢……」
「痴儿、痴儿,你已寻得亲母,往后要好生奉养,我不过是当年稍待你好些罢了,莫要挂记,且去奉养亲母为好……」老妇婉言相劝。
这几人中年纪最长、身着绿袍的内侍直起身,果断地说:「儿等幼时自岭南入京,举目无亲,唯有阿母于掖庭中提携褓抱视如亲生,虽无生恩却有育德,纵有亲母,有怎及得阿母一分?阿母且行,儿等随后便请调东都,好侍奉阿母。」
「阿兄说得是。」、「儿与阿兄阿弟等这就请调。」另外两人随声附和。
那老妇脸色一变,扬起手来一人一个耳光,厉声说:「混帐!内侍宫人侍君方是本分,你兄弟三人是窦中尉养子,怎得往东都侍奉一将死老妪?大郎怎能领二弟作此儿女态?若要报我养育之恩,应效当年高公挣个国公,将来以国夫人赠我泉路才是!休要再提调东都事,若于东都见得你兄弟三人,我立时碰死!」
「阿母不可啊……」、「阿母……」
那兄弟三人兀自哭哭啼啼拉拉扯扯闹个不休,李千里隐在二门后看,心中却有些担忧。毕竟手足骨肉之情是天性,而今的内侍多是幼年入宫的战俘,与年长宫人内侍结成姐弟母子父子,等到内侍大了之后再与年少宫人或内侍结成兄妹父女父子,内侍间结成父子后便要改从养父姓氏,构成只论姓氏不论出身的血缘关系,宫人葬礼也必须由一名同姓内侍主持,以示有亲人送葬,这都是可理解可包容的人情。
但是,当这种自结的亲属关系缔结成盘根错结的人情网,当初文皇帝立国时特地选战俘为内侍、以断绝亲族干涉的立意,便不存在了。李千里看着那老妇,她的衣衫虽不奢华,却看得出来是上好的质料,而且是正绯色,想必她应是尚宫等级的内命妇,这么高的身份,却不知她为何离京?而她的三个养子拜窦文场为父,想必是她牵的线,也可猜测她跟窦文场关系不浅,尚宫是最高品阶的内廷女官,与内廷最高阶的内侍结为干亲家,又有何人能敌此二人?
李千里默默往后退入正堂,他一直不太理会内廷的势力,因为窦文场还听女皇的话,不过从河北神策军与东都含嘉仓的事看来,窦文场手下似乎也分了几派出来,现在他在世自然好,若是他压不住了,又或者主父死后,宫中势力有变了,到那时,内廷与外朝只怕免不得要有冲突……
正思量着,却见韦尚书神清气爽地龇着一口白牙走出来,远远就招呼说:「秋霜哪,快来,为师这里有新制揩齿药,快去梳洗梳洗,好入宫了。」
女皇虽然君临天下,但是好洁爱净的女子本性是不改的,她的近臣都必须口齿芬芳、身衣清香,曾有某举朝知名的才子,自认相貌潇洒、才华不凡,却一直未入翰林之列,更不曾亲近天颜,于是多方打听,这才知道是他患有齿疾,有一回奏事时被女皇闻到他的口臭,从此不列入近臣考虑名单。
宰相虽然不至于天天见到女皇,但是谁也不想因为体臭口臭被女皇讨厌,所以相臣人人都勤于梳洗,李千里自然也不例外,而他的座师大人更是热衷此道,韦尚书是天生鼻子灵敏,据说连藏在衣箱底的死老鼠都闻得出来。李千里依言入内,韦尚书一脸好事相报的表情,把自己做的揩齿药打开,李千里只得谢了,抽过一根削过皮、泡着温水的柳枝,把枝头咬软、咬出纤维来,用银匙舀一勺揩齿药放在手心,沾水沾药擦牙,如此再三,最后再用水漱口。
「如何如何?不涩不柴吧?」韦尚书期待地问,根本不待李千里回答,又得意地捻着胡须摇头晃脑「这可是从王司马《秘要》中抄出来的方子,哎呀,端得是香气亭和、牙齿光洁,真真好用啊……」
李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