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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拍翻御史大夫-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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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枣骝马没有名字,既是近红色的,虞璇玑便把它命名为绯华,虽然名字听起来不怎么威武,不过它都已经骟了,也就不用考虑男性雄风的问题了。而照夜白自然乐得轻松,乖乖待在韦家马厩里过它的舒服日子……
  
  绯华奋力跑过坊门,赶在三百钲响前奔进馆驿,虞璇玑下了马,让果儿去收拾,自己默默地提着一个包袱回到房舍。她是清官,品喈从八品下,因此住在东院西厢,与正堂较近、但是不是院中的正房,果儿则住在东院的门房,方便随时听传。
  
  虞璇玑刚一进房,脱掉穿了一天的靴子,把包袱往正房案上一丢,回身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僵硬的小腿。她这几日一早就窝进魏博幕府孔目司里,表面上说是要找些曾在魏博的官吏名单,事实上是去查魏博镇的税籍、户数跟兵籍数,送回朝中与度支比部的纪录核对。
  
  很少有藩镇愿意乖乖让御史查名籍,即使是由朝廷直接控制的藩镇也不会照办,因为跟朝廷纪录不符的部份,就是藩镇消化自用的范围,自然不愿朝廷来抢食。
  
  「不过,御史台存在的目的,就是找出被地方黑掉的钱在哪里,然后以此威胁地方交出更多的钱来。」黑心御史大夫眯着眼睛的坏人表情似乎还在眼前,他丢下一张稽查清单「所以,你就依着清单,一一把魏博探听明白,找出他们每年黑了朝廷多少钱,然后飞报给东都留台。」
  
  「学生以为,此去魏博是为督军?」
  
  「督军之余顺便监察,朝廷每个月付你这么高的俸禄,不是让你混吃等死的。」李千里面部表情变得更坏更变态,薄唇往左挑,短须像猫的胡须一般,微微一动「有眼线能用就尽量用,有亲友能用也尽量用,要在御史台混出人样,就得随时想着怎样能挖出最多有利于朝廷、有利于御史台的线报,最好留个几手私下向中丞台主回报。除了妳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贪官污吏,不论是谁,都不要掉以轻心。」
  
  「老师您也在贪官污吏嫌疑者内?」虞璇玑的眉峰挑得快到发线了。
  
  「瞧你在胡说什么,为师当然是例外。」李千里像是听了什么低级笑话似的,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总之,能知道多少就去榨多少出来,知道得多固然危险,但是知道更多、藏更多就更安全,明白吗?」
  
  「道理明白,但是实作不明白……」
  
  「去做了就明白了,总而言之,去了藩镇不要想别的,只要站稳在朝廷立场就对了。魏博眼下可能处在混乱中,你要混进孔目司应该不难,把孔目司里的档案卷宗都抄回台里来,河朔三镇就算拿下一个,这是大功一件,可以准备升正监察了。」
  
  李千里这回倒不是假公济私,河朔三镇三百年来都是御史止步,魏博镇在近十余年归顺朝廷期间,虽让御史入镇,欲入孔目司却一直没成功过,因为掌管孔目司的孔目官几乎都是河北人,他们对朝廷来人本就相当排斥,根本不可能让御史入内。至于成德镇虽然已故的翁监察曾经入镇,也在孔目司那里吃鳖,甚至几次试图潜入都被赶出,成德兵将指明要擒他,有一部份原因也是他有刺探军情的嫌疑。
  
  但是,虞璇玑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她只是应了,然后收下李千里异常和蔼的笑容「好了,去把魏博的事都挖出来扛回来,好让为师有机会给你升官晋爵。」
  
  座师言犹在耳,不知不觉也在魏博混了快一个月,望着包袱中一卷卷生纸抄本跟房舍角落那一包包的情报,虞璇玑重重地叹了口气。魏博开镇至今已有三百年历史,在这种跟朝廷几乎失联的状况下,魏博孔目司中与朝廷纪录不符的地方多到不行,光凭她一人,根本做不完,但是又不能公然找人帮忙,只能这样大海捞针似地挑着做了。
  
  即使主要探查孔目司,但是御史台正统培育出来的果儿,与其说是帮助、不如说是技术指导,没去孔目司、或者孔目司今日轮值的人比较难搞的时候,虞璇玑若是想偷懒也不行,因为果儿总是很准时地来房舍外叫她起床去做事。或是去校场装着练骑术刺探军情、或是去城下观察兵士聚居区的情况、或是幕府中找其他幕官攀交情,总之,不管什么时间,果儿都有事让虞璇玑去做。
  
  才放空了一下子,果儿又来敲门「官人?」
  
  「进来吧。」
  
  果儿推门而入,带了一个矮案,上面放着拌野薇、醋芹跟鱼鲊「官人刚才吃肉吃多了,这是今日厨下备的晚饭,虽粗,却清淡些,官人用一些吧。」
  
  「多谢,你吃过了吗?」
  
  「小人晚点再吃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再去拿你的饭菜来,我们边吃边谈。」虞璇玑说,果儿应了一声,便出去,片刻后拿了个粗陶大碗,满满的粟饭,淋了点豆酱,上面放着一点零星的野薇。虞璇玑看了,摇摇头说「别光吃粟不吃菜啊。」
  
  「吃粟顶饥。」果儿说,褐色的脸膛下生着虬髯,但是眉眼看起来年纪不大「官人尽管用,别担心小人了。」
  
  「我也用不了这许多,你就帮着吃一些吧。」
  
  两人推推让让,好不容易大部分的菜肴都让果儿吃完,这才煮了茶来,讨论正事。御史台惯例,御史与庶仆同行,除了有个上下身份外,暗地里也是互相监督,御史台官必须假设所有的官吏都是贪官污吏,所以,即使同是御史台官也有可能是贪官,庶仆是御史台培养出来的班底,官与吏互相帮助也互相监视,以防范御史台监守自盗的可能。
  
  因此,每天晚上虞璇玑都要跟果儿开个两人小组会议,把今日的工作、帐目、疑虑与明日预定要做的事整理一番。正常时候,因为监察御史很少作为起家授官,几乎所有御史都曾在地方任基层官,因此对制度如何运作、上禀平行下达文书如何措辞……等,都有基本的认识。但是虞璇玑一任官也没做过,虽然在御史台训练出查文书与拟办文件的基础能力,不过在魏博镇诸事中,倒是果儿出的意见多。
  
  「官人,这卷兵籍录怎么抄成这样啊?还有,连着三个乡的人数都一样,眼花了吧?」果儿一双火眼金睛犀利无比,拿起朱笔连三勾还画了个圈「请官人明日核对过再誊写。」
  
  「诺诺,下官明日一定尽力。」虞璇玑拱手言道。
  
  果儿也不跟她客气,又拿起一本魏府文武官员名录贝叶,摊开后找到武官处,在今日那位牙将的名字上勾了一勾,在底下写了个『望』。虞璇玑接过贝叶册,御史台习惯按着《弘晖郡县图志》中对全国郡县等级的分法,以可能有助御史台的程度,把人分成赤畿紧望上中下七等,今日这位牙将是正宗河北出身、排斥中央但是还能相处,因此评在中等,属还有利用价值一类。
  虞璇玑一边看,果儿却说「官人目前认识的魏府文官只有三十余人、武将却有一百多个,这太不平衡了。小人明白喝酒比较容易交朋友,但是兵将认识个几个上中下层的就可以了,主要还是文官为主,毕竟透过文官才能取得魏府的文书跟情报,尤其是最有可能回到中央的使府御史,官人要多认识些才好,一是给台内透个风,将来台主辟任的时候可以参考,二来也对官人本身的宦途有帮助,请官人往后多注意结交文官吧!」
  
  「可是,文官对女人的成见比武官来得大,虽然嘴上还是称官衔,但是回过头真正帮得上忙的却少,还不如武将直接说叫我回家奶孩子,事实上几碗酒下肚都好说话,也不见得不能套出点消息来。」虞璇玑啜着茶,有点不服气地说。
  
  果儿沉吟片刻,用手指刷了刷须髯,淡淡地说「也许吧。」
  
  究竟谁是里行啊……虞璇玑再一次在心头嘀咕,反过来问「你今早去厩牧司那边,侦得了什么?」
  
  厩牧司,顾名思义是管理牲畜的衙司,骑兵关系藩镇战力,要马种好、养得好、训练好,自然不能不开个衙门来管理。厩牧司除了管马,也管牛羊猪鸡等肉用牲畜,管马的是知马官、管其他牲畜的是肉官,藩镇的官职多随需要设置,一官管多事或一事多官管的情形层出不穷,哪个官管哪个事也随各幕府的需要不同,若不是在幕府里待过一阵子,很难一下就明白这个幕府的职司。
  
  在河北河东混了十多年的果儿,自然比初出茅庐的菜鸟御史清楚幕府,他拿出一张圈点得乱七八糟又做了许多记号的纸头一一报告「魏府在田帅回锅前,原约有十五万匹马,主要是河东种、回骨种、渤海种,多是军用或者卖到其他地方去的,听说光是卖马,一岁可入数百万钱,现在不知剩多少。另外还有些津梁马,不知有多少,小人没见着,但是据说最大的有九尺高,不卖不给看,只有将帅可用,津梁马贵,这可是一笔大财。」
  
  西平王是朔方镇一系出来的将帅,朔方军擅攻,一向以速度决胜,因此虞璇玑在凤翔幕府中听过不少关于马的事情,她默默盘算了一下,低低地说「那倒是……只是,魏府哪里能养十五万匹呢?这可是个大数目,应该只有当年陇右还没被土钵占走时,才有这么大的牧场吧?」
  
  「这就不清楚了,小人猜测,可能是每个军户都要养一些,只是如果有这么多马,那魏博的军力显然不只田帅说的五万。」
  
  「嗯……」虞璇玑点头,她也想到了这一点。骑兵虽是战力指标,但是要养骑兵也要投入很高的成本,因此真正的主力大多还是步卒,骑兵占两成已经很多了,魏博若有十五万匹马,相对来看,至少也有两三万骑兵,那么兵卒总数应当远超过五万,到底田敦礼是不清楚实数?还是他隐瞒了兵卒数?或者还有些兵卒并不在现役呢?虞璇玑摸了摸下巴,还是……
  
  「会不会……还有什么兵是田帅不知道的呢?」果儿压低了声音。
  
  油灯的光晕闪动,在虞璇玑眸中落下一丝阴影,她沉重地点头「我也担心这点,这些日子探查下来,魏博这些年的头头其实是兵马使,这人是个人才,杂胡出身、生长河北,这些年在魏博很有人望,这下子田帅回来收拾人心整顿军务,难保他没留个心眼。」
  
  果儿也点头,他把那本名录翻到武官最前面,第一面的兵马使史诚旁边,虞璇玑写的是『上』,史诚跟虞璇玑喝过几次酒,也都有认识的人,算是相谈甚欢,但是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他没显出真心来,因此虞璇玑给的评价是『有可能给予帮助但须观察』的上。
  
  「但是田帅好像很信任他。」
  
  虞璇玑耸肩,这事她也问过田敦礼「我上回跟他吃饭时,曾提了一提,田帅当场没说什么,送我出来时,趁着没人时说『明知山有虎,却往虎山行,说不得,只能尽量丢些肉喂狼,免得还没打虎就给狼吞了』,看来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人在魏博,不得不敷衍一阵。」
  
  「但愿田帅能敷衍住魏博兵将,要不这干系就大了!」果儿摇着头说。
  
  「半壁江山,现在全在他一人身上,但是到目前为止,他做得不错,只是将来能不能成功,还不知道。」虞璇玑阴郁地说,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她知道,比起江山,她更担心的是田敦礼。
  
  果儿却没察觉她的心思,又说了些话,便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问「小人明日回东都向台主汇报,官人可有什么要报与台主的吗?」
  
  虞璇玑的手一停,思量片刻说「我晚上再想一想,明日你离镇前,我再告诉你。」
  
  果儿辞去了,虞璇玑独坐在案前,自磨了墨,扯过一张花笺,想写信给李千里。毕竟,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座师了,虽每隔几日,他就有信来、她也有汇报呈上,但是往来都是公事,没有一句涉及私情,不能否认的是,她每次收信都有些期待、看完信也有些失望,可是,若他真的写了信来,在那一条条严谨得如律似令的台主令后面,加上几句『吾爱』、『卿卿』一类恶心的文字,看了也会觉得很奇怪吧?
  
  「没写,是因为不想写?还是不知道怎么写呢?」虞璇玑低声说。
  
  笔已沾了墨,却悬在空中半晌不能成文,是想念他那张冷冰冰的坏人表情没错,可是该怎么写?她这辈子还没写过情书啊!放下笔,虞璇玑搔搔头,写什么都觉得很怪……已是早春时分,但是夜间还是冷得很,听着坊卒报更,一声一声,她实在倦了,既是理不清想写什么,这次就先作罢吧……
  
  榻上衾被冷冷的,没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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