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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拍翻御史大夫-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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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察御史等人的报告回到御史台后,御史大夫在看过后,若已完整无误者,则署名后纠举。若有不明之处,就需要第二级的殿中侍御史、第三级的侍御史与御史台副官御史中丞协助详查。
  虽然监察御史也可以不透过御史台系统,直接向皇帝递送弹奏状,但是这种情形并不多,尤其在现任御史大夫的手上更是从未发生过。
  
  御史大夫公事房在此时已被各式各样的报告与证据塞得相当拥挤,然而御史大夫面前还是挤了四个监察御史与殿中侍御史下属的令史,人人端正地跪坐在坐垫上,虽然那薄薄的坐垫其实无法阻绝木质地板的凉意。
  
  「……刘监察,就这么办吧!元监察……」御史大夫拿起一份洋洋洒洒写得龙飞凤舞的卷轴,对最右边的一个监察御史说「你在东川挖了些什么?」
  
  「禀台主,下官访得东川节度使严砺不法侵吞八十户民家产业与擅加税赋高达百万钱,其事罪证确凿,证据、口供与当时发布的加税布告都已上呈台主,下官敦请台主署名,以纠举东川节度之恶行……」
  
  年轻的监察御史眉飞色舞地说着,又将东川节度使的罪行加油添醋一番。那御史眉如淡墨轻染,眸如秋水凝睇,姿容虽不算是绝顶美男子,却也是个风流才子样貌。御史大夫抬起眼,侧目盯着年轻御史,脸上没有表情,但是那年轻御史马上换了副端正脸色,轻咳一声「当然,下官年资浅薄,还需台主……」
  
  「元监察,我最不耐烦听无意义的客套话。」御史大夫淡淡地说,一展手中的弹奏状快速地浏览一遍,一松手,咕咚一声,弹奏状便掉进熏笼中,那御史身体一动似乎想救,但是被御史大夫目光一瞄又缩了回去「东川节度使贪污的事,证据取得并不困难,不过你能做到这个程度,也属不易,这点值得嘉许。」
  
  年轻御史呼出一口气,脸色稍稍放松了些,不过御史大夫的口气马上就变得严厉「不过,严砺三年前就死了,这点你也知道,那你还写这篇状子过来干什么?」
  
  「禀台主,严砺虽死,但是此事干系百姓产业,不能不追究……」
  
  「朝中有种令人厌恶的想法叫『人死为大』,我自己觉得有这种想法的人都是攀比侥幸的混帐,不过很可惜的是,朝中的混帐比曲江的王八还多得多。」御史大夫说,偏激却又精准地批判着「你的状子递出去不难,今上命东川节度使归还产业也不难,但是决不可能因此将追赠严砺的一切追回,事是死人干的,也与现在的节度使无关。我敢保证,你的状子除了归还百姓产业有益民生之外,几乎对朝廷毫无意义,你觉得呢?」
  
  「台主……下官觉得……」御史大夫终于正眼看向那年轻御史,后者试图想从主官浅褐色的眸中看出端倪,却看不出所以然,寂静中只有炭火微微的哔波声响,年轻御史在静默的威压下,只好随着自己的直觉乱说「不管怎样,东川节度使那一家子在当地横行霸道惯了,状子上去,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也好。」
  
  压迫的感觉瞬间消失,御史大夫拿出另一份早已拟好的草稿,表情依然那样平板得跟砖地一样「照着这份草稿,用压暗格的熟纸、端楷、浓墨给我认真地写一份出来,今上没有时间欣赏你的行草,写完拿给我署名用印。」
  
  「是。」
  
  就在元监察誊写完御史大夫授意的弹奏状后三天,御史大夫在政事堂宰相会议中以弹奏状中的不法情事为引,炮轰东川现任节度使颟顸无能,连监察御史大摇大摆毫无掩饰地前往东川搜集证据都毫无警觉。外加东川镇多年无兵乱,却依然征收高额税赋,分明是大而无当,死了的不追究、不追回那些死后哀荣,就当他好运捡到,不过东川镇是非废不可。
  
  于是,就在御史大夫开炮十天后,左羽林卫派出两百人星夜奔赴东川,护送东川节度使一家入京,并就地宣布东川镇将兵马上交兵部,并由当地的刺史接管东川镇,两年内化镇入州,废除东川镇。
  
  长达百年的藩镇,就在御史大夫的暗算下莫名其妙地化为乌有,而这只是御史大夫无数黑心作为下的一件小小阴谋而已……
  
  套句当代的话说,东川镇被河蟹掉了。(咦?是这样用的吗?)
  
  ※※※
  
  奔赴御史台缴交年末汇报的御史们,上缴了各式各样的谏章、奏疏、弹奏状与要求来年继续详查的申请,全都需要御史大夫最后用印署名核可后,方能投递到其它官署或在御史台内部进行处理。由于每年到这个时候,事情实在太多,需要御史台出面修理的官署与官员也实在不少,事情的先后顺序也就看得出历任御史大夫的风格来。
  
  话说为政之道,一张一弛,综观历任御史大夫也大多如此。
  
  在弘晖六十年以前,御史大夫的任期不定,有的只有几个月,也有的五六年,不过平均下来,大多是三四年一任。而女皇亲政后,深感御史大夫若择意志不监之人,则随政治局势摇摆不定,并非好事,于是接连出现了几位任期相当长的御史大夫。
  
  前前任的御史大夫乃开国以来第一位一噎气就被写进国史酷吏传的强者,浑名『官见愁』,执掌御史台长达三十年,据说在他手中栽跟头的官吏没有一万也有七八千,若不是高龄八十不得不强迫退休,砍掉两万官吏绝对不成问题。
  
  而官见愁的继任者也执掌御史台长达十七年,这位前任御史大夫为政宽和良善、为人揖让谦恭,与群臣相处甚是和睦,颇得人心。不过,他唯一的缺点就是爱喝酒,有一日又往平康坊喝酒狎妓,被愤怒的夫人一状告到女皇驾前,虽然女皇并未追究,但是他自己深感面上无光,于是辞官归隐南山,不问世事。
  
  事起仓促,谁也没料到御史大夫会突然辞官,而其下的两位御史中丞,一位年事已高,直嚷着要多活几年,打死不愿接任台主,另一位刚升任中丞不满三天,年纪也才刚满三十,女皇本待拔擢其它年资较深的侍御史为台主,没想到四位侍御史异口同声说「恕某等不敢从命。」
  
  「为何?」女皇问。
  「台中诸御史,性格各异,无一是好相与之辈,某等任侍御史已是竭尽全力,任中丞或勉强胜任,任台主则命不久矣。」
  「既如此,台中何人可任台主一职?」女皇又问。
  「李中丞可任台主。」
  「李中丞年仅三十,任中丞又仅三日。卿等适才言道诸御史性格各异,朕恐李中丞不能驾驭。」
  四位侍御史露出苦笑,交换了一个有点无奈的眼色「恕某等直言,李中丞驾驭御史台确实尚嫌资浅,然放眼朝中上下,决计无人可如现任台主一般指使李中丞,伏望陛下三思。」
  
  简单来说,就是李中丞能不能控制御史台还不知道,但是不让他当台主,就谁也别想好好在御史台当台主……
  
  就在四位侍御史绝望的忠告下,于是,这位年仅三十、上任三天的中丞就成了现任的御史大夫,到如今,也荼毒御史台长达七年了。
  
  即将迈入第八年的前夕,大伙儿也多少摸出了现任御史大夫的习性。在年末的时候,朝中上下官员除了要应付度支比部前后夹攻的核销攻击外,还需分出一些心力打探御史大夫今年的口袋名单。
  
  根据御史台的邻居、那两位宗正少卿教育那位傻呼呼宗正卿的话语中,可窥一二。
  
  「每到这时候,李台主就要拟三份名单!一份叫歼灭名单,一份叫伏击名单,最后一份叫观察名单。」年轻些的宗正少卿说。
  「你们怎么知道?李台主告诉你们的?」当然是宗正卿问。
  「谁敢去问他这个?当然是探听外带经验分析来的。」
  「怎么分的呀?」
  「歼灭名单就是一收到御史报告后就丢出去,李台主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署名过的弹奏状就是格杀令,必死无疑。」
  「伏击跟观察又是如何?」
  「伏击名单就是比较没那么讨御史大夫嫌的,让他安心过个年再送他上路,至于观察嘛……就是还没把握一击必死的。」年长的宗正少卿悠悠地说,瞪了一眼宗正卿「我们宗正寺是七年来唯一到目前为止还没被李台主盯上的,宗正公最好不要成为第一个。」
  
  宗正卿摸摸鼻子,怪不得当初要来当官的时候就听说朝中诸官编的官诀中,有那么两句「天下十道巡按,监察见官踢三脚。台主一笔署名,侍御持状劾百僚」,今日看来此言不虚。突然觉得这个宗正卿的位子还不如做风流倜傥小郡王来得好,头上还有女皇这位嫡亲姑妈也就罢了,还压着御史台这个后妈是怎么回事?尤其这位后妈还黑心得要命……
  
  「为官难哪!难于上青天哪!」宗正卿装模作样地说。
  




曲江池

  虞璇玑大醉了一场。
  醒来时,已是月上柳梢。远远地,传来了金钲响声,一声声,铿锵刺耳,她以被蒙头想盖住钲声,但是钻在被中却将自己身上酒气闻得一清二楚,只好又探出头来,春娘似乎还没为她点上油灯,房中显得有些昏暗,她没洗脸梳妆,眼睛也雾茫茫地看不清楚。
  「啊……」虞璇玑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想事就得脑子混沌得像一锅刚凝固的漉酪,搅不太动「好久没喝得这么醉了……」
  虞璇玑撑起身来,箕坐在榻上,楞楞地抓抓头,嗯……还好,出门时梳的椎髻还没散,她用力在头上敲了两下,又打了个呵欠,才稍稍觉得清醒了些。
  到底为什么喝成这个熊样?她抱着头仔细想了半刻钟……
  「啊!去看投卷!」
  ※※※
  十月的西京近郊,可说是林枯叶尽,春日时挤满游春人潮的曲江池,此时也寂寞了许多,偌大的池上,只有几丛寥落的莲茎,水面浮着不知何处漂来的红叶枯木,池畔垂柳也只剩柳枝,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空中挥舞。如茵碧草、郁郁长林此时一派萧索,褐色的地上覆着厚厚一层赭黄的落叶,夏虫秋蝉埋在其中,踩上去就嘎扎嘎扎响。
  虞璇玑驾着一匹暂时代步的羸马和一壶小酒,来赏京师难得的寂寥。
  西京有百万居民,其中流内流外的文武官吏合计至少有三万,加上皇族、前来应试的士人与守选的官员,人数当不下四万,再加上文武官吏的家族仆役,少说也有十万之众,换言之,在西京,十人中就有一人与官府有关系。因此,居西京不易之处不只开销而已,应付各种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才更叫人头大。
  这几日来京,刚往礼部报名,没几天礼部就派了人来核对出身、籍贯、家世背景跟居住地。礼部的人前脚刚走,后脚马上来了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指名要拜会『虞官人』。
  「请问足下是?」虞璇玑问。
  「小人是西市刘七进士团的肆长刘劳新,闻虞官人报考今科,特来为官人效犬马之劳,官人之事,小人必尽力尽心。」刘劳新拱手说,一张团脸上嵌着一双细长的眼睛,看起来很是富态,他递上一份红绫为面的册子「此是小人窃为官人所拟日程,愿官人早登龙门。」
  好长的耳朵、好快的手脚……虞璇玑心想,进士团是专门代办进士及第者一切所需的店肆,从代办筵席、打理行头、喝道净街都一手包办,甚至号称只要花得起钱,还能在考试之前,代客四处宣传以助长文名。西京眼下大约有十余个进士团,一团每回只照顾两三位进士就足够海捞一票,平日也代办州试、书判拔萃科、明经科、博学鸿辞……等其它考试登科者的事务。不过,即使是进士团也有个三六九等,能够照顾头二三名进士的,不但能收取较高的费用,还能做出口碑来,为几任前顾客牵线也是常听说的,因此,进士团还比考官们更积极去找素有文名的人,赶紧地登门拜访,好使考生对自己的进士团有印象,若有登科之日,才不会被人抢了去。
  而刘劳新是西京头号进士团的肆长,刘七进士团传到他手中已是第四代,这几代肆长据说都是慧眼独具,最讲究的就是个细水长流,他拜会进士有时不只图眼前这一科,今科落第的考生下回再来时,他也会登门拜访,给足了考生面子跟信心。所以他不只要照顾顾客的进士事务,还会顺势安排进士再登书判拔萃或博学鸿辞科,若是这两科能再中一科,那这个进士可谓前途无量,自然也就有更多的生意来关照。
  虽然明知进士团是准备来赚她的钱,但是西京第一的进士团肆主这么快就拜会,显见是看准她能及第,虞璇玑其实有些得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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