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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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般不理会庖厨之事,那位仓曹参军这样详细转述,想必是实情无疑「不过这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吃完之后,上千的碗,全部丢到两个装水的大鼎里,一过水就算洗干净了。」
萧玉环听了,有点想吐的感觉,虞璇玑却笑道「怪不得西京几个军人常去的食肆,士子官人都不大去,我有一回去城北大安国寺附近,肚子饿了想找个地方用饭,看那里有个汤饼铺,里头一大群军人,想着大概好吃,就相了一相,结果看那铺主备用的汤里竟浮着几只老鼠,吓得我头皮发麻,结果后面几个走出来的还说好吃,今日听韩兄一言,倒算是解惑了。」
众人一头听,一头说起自己吃过什么最恶心的东西,说着说着,眼前的粗食也就不觉得难吃了。突然,远处一阵鼓乐大作,一众士子们都回头去看,此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大典结束了。」
众人听了这句,纷纷丢下了手上食物,随便抹一抹嘴就往外跑,萧玉环摇摇头说「唉,跑什么跑,去了也是挨碰。」
「妹妹怎么知道去了挨碰?」崔小八突然冒了一句出来,见众人看他「怎么?我叫不得妹妹吗?我也没妹妹呀!」
「你倒乖巧,有姐有妹,有没有娘啊!」柳飞卿说。
「有,我干娘吴氏这回也来考了。」崔小八一脸认真地说,众人笑出声来「笑什么!妹妹快说,为什么去了挨碰?」
萧玉环倒不在乎给崔小八做妹妹,只笑了笑说「我祖母那边有个亲戚识得李台主,说这人不只心高气傲,个性还又倔又拗,你越巴结,他越看轻,不巴结跟他挺腰子叫阵,还要看程度,要是在他能容忍的程度,他反倒高看你,要是过了或不过,他就把人整得更惨,总之,要让他看得起,比登天还难。」
「那怎么办哪!我都把卷子准备好了。」崔小八摸摸心口,显然那里放着他的行卷,其余人等也大多如此。
「我看,我们去看看热闹也好,站远些,要是大家递卷子都收了你们再递,要是不收,大家趁早拔腿溜。」虞璇玑说,见大家看她,便耸耸肩说「横竖我是铁定给他看不起的,也没带行卷,只想见识见识这人长什么样子。」
「看他是不是个头底生疮脚底流脓的坏心臭男人?」萧玉环狡黠地问。
「生疮流脓大概不会,不过坏心臭男人也差不了多少。」虞璇玑说。
虞璇玑等人这才放下东西,稍稍整了整衣衫,才慢悠悠地往太极门街去,因为来得晚,只好贴着墙根站,一群监门卫军早已手持棍棒过来,把士子们往旁边赶「去去去,往后站往后站,挤什么挤!没看见相公们要下来吗!」
几个女士子们不甘示弱地往前挤,却被军士挡回去,纷纷娇声抗辩「我等一非刺客二非歹人,不过是要见主考而已,军士等怎可动粗!」
军士们平日呼来喝去的对象都是男人,此时遇了女士子几声胭脂虎吼,倒有些不知所措,此时却见一个军官站出来拱手「维持秩序,某等职责所在,女官人莫要为难。」
女士子们见此人似乎还能说上几句,便对他说「太极门街这么宽,军士将我等挡在此地,无措手立足之处,我等就是见了主考也不好看!」
「此处虽是要道,但是御史台在含光门附近,李台主不一定从此处下来,若是扑空岂不是白搭?官人们若移往御史台前,更能见着李台主,某等亦不需在此管束。」那个军官淡淡地说,轻松地把人往御史台处骗,只见有一部份人闻此言,便往御史台方向跑,剩下三分之一还站在原处。
那军官见人数锐减,也不需刻意维持秩序,无声冷笑,摆摆手,监门卫军便退了下去,虞璇玑小声地对萧玉环说「这位将军倒是个踢责任的高手。」
萧玉环不答,只扁了扁嘴,又听得里面一阵人声唱诺「元正之祚,景福维新,我皇弘晖,育化万民,赫赫国威,天下太平。」,唱颂之后,鼓乐大鸣,大典才真正结束,约莫一刻钟后,里面乐止鼓息,取而代之的是沸沸扬扬的人声,京官外官藩镇官使节军官宗室纷纷退场,因为要空出地方来准备赐宴,只见一干穿着冕服的官员们退出来,有的回官署去、有的就站在太极门街上聊天。
「哎呀!卢老!好久不见啦!」
「张年兄,替幕主送贡物来吗?这次在京多久?一定要来找小弟呀!」
「欸,你听说大将军们的事了吗?」
官员们一边说,一边经过士子面前,都瞄了瞄他们,有人跑去问监门卫军,才知道他们是要来见御史台主的,有几个好心的老吏摆摆手说「小官人莫要等啦!此番科考怎么投卷怎么请托都不奏效,只能自求多福了。」
几个士子正待探问那老吏,却听得前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又见聚在太极门附近的官员作鸟兽散,那老吏亦是一惊「御史来了,官人小心。」
说完,提起裙裾便溜了,只留下一干为了功名豁出去的士子们还站在原地,此时,因为人变少了,虞璇玑稍稍踮脚就能看到前面,只见远处一排长方形的法冠缓缓移来,法冠也称獬豸冠,獬豸是传说中的神羊,能辨别是非曲直,前朝所有执法官吏皆戴此冠,因此称法冠,梁国则只以御史台官得戴此冠。那法冠是宽约四寸、长约六寸的长方形,正面饰以直梁,中间以簪冠之,再用丝绦在颏下束好。
答答答……脚步声由远而近,是御史大夫近了……
「学生太原王玄一拜见座师!」有人开了第一枪,只见一道白影从眼前闪过,虞璇玑定睛一看,那个冲出队伍的人,白绫深衣锦半臂,不正是早上在平康坊辱她的中年士子吗?
沉默……
「禀台主,王玄一,太原王氏季和房嫡系,行十六。」有人说话。
沉默……
接着是脚步声响,那王玄一的声音又响起「这是学生行卷,敬呈座师一览。」
沉默……
敢情这御史大夫哑了?虞璇玑心想,像是呼应着她的思绪,先头答话的那个御史台官淡淡地说「台主体中不爽,不欲言语,公子请退,莫要挡道。」
这么嚣张?对着天下名门太原王氏的子弟摆出一副『老子不屑跟你说话,滚你娘的』的姿态,也真够横了。虞璇玑心想,一边看左边是个空子,奋力一钻,探出半个头来,往右看去……
鸦雀无声的太极门街,只听得一声胭脂虎啸。
「死鬼!」
「鸭鹤!原来不是逃妾是夫人!」官员们说。
「璇玑,想不到妳就是李夫人?」崔小八等人说。
「是我又怎么样啊?」李千里说。
这……看来不能喊出死鬼……
虞璇玑抱头,如果是这样呢?一样是一声河东狮吼。
「是你!」
「你看你看!我就说了他们两个必有奸情!」官员们说。
「是谁?璇玑,难道妳真的跟李台主有过一夜风流?」崔小八等人说。
「是我又怎么样啊?」李千里说。
这……看来也不能这样……
虞璇玑摀着嘴,紧紧咬住舌头以免发出声音来,她非常庆幸就在喊出死鬼的那一瞬间旁边的士子刚好通一通下气,轻轻的一声『噗』跟随之而来的怪味,让她连忙摀住口鼻,这才想到如果喊出来的后果会是……
跳到梁河上游冲下来都洗不清了,在场的所有人马上会认定那些没有根据的传说是真的,然后一定会被盛怒的御史台主狠狠修理一番再赶出京去,一辈子都不用再想当官了。
思及此,虞璇玑用感谢的眼神看了看旁边不小心失礼的士子,实在是救命恩人哪!不过眼下可不能退得太明显……她默默地把头往左转,像猫一样一低身一收肩往后缩,非常恰好地隐在失礼的高大士子后面。
整齐的脚步声依然不停往前走,虞璇玑从人群的缝隙中,瞄见御史大夫的侧面,脑后的头发绞成辫子盘成髻隐在法冠下,鬓发丝毫不乱,短须也修剪得相当整齐,浑然不似昨夜满头大汗有些狼狈的样子,神情也与昨夜那个死鬼完全不同,剑眉横扫入鬓,一双凤目半垂,不是才子们轻狂傲岸的姿态,却也是一种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霸气,他很快就走过虞璇玑眼前,眼目不曾一偏,虞璇玑偷偷拍了拍心口,还好没露馅。
「台台台……台主留步!」有人颤抖着声音开口。
这!!!虞璇玑大惊,因为说话的人正是刚才救她一命的失礼士子,她像只吓坏的猫,耸着肩傻在当场,而那士子竟然还有胆继续说话,而且似乎恢复了正常的语言能力「学生清池吴用,淮西吴大帅堂兄子,因少帅元济以监察御史为寄俸衔,此番入京,少帅特命学生向台主致意。」
刷刷刷……本来只停下脚步的御史台官,全部一致地转过头来,而李千里的声音则从前方传来「你就是那个淮西来的士子?」
「是。」
「你跟吴大帅很熟吗?」
「熟,很熟。」那士子满脸堆笑。
御史台官纷纷让开,只见李千里走了过来,竟是一脸笑意,在场诸官都吓傻了,只有那吴用还站在当场,连连拱手,李千里走上两步拍了拍那吴用「回去代我谢过吴大帅,谢谢送的礼物,实在让无趣的上朝路程中添了不少乐趣。」
「哪里哪里,吴大帅也是心慕台主,一点薄礼不足挂齿。」
「是不足挂齿,因为当场就被我砍成重伤。」李千里依然笑吟吟地说,吴用僵了僵,只觉得那双凤目中顿时聚满杀气,语气却是温和得让人头皮发麻「下次要想杀我,让吴大帅派几个虹线、聂银娘等级的刺客过来,不要找些市井流氓给我当剑靶用,一剑劈下去,血如泉涌,坏了我几件新做的袍服,吴大帅是不是该赔我?」
吴用吓得腿软,连忙说「赔赔赔……大帅一定赔。」
「记住,要赔袍服,不需大帅以身相许,承受③üww。сōm 不起啊!」李千里恶狠狠又阴沉沉地说,虞璇玑听了却抿嘴一笑,原来那吴大帅吴少阳年轻时是个美少年,传说与前任淮西节度使的父亲『相爱』,被节度使认为堂弟,这才在藩镇中平步青云,而后竟杀了节度使与其子取而代之,此事朝野尽知,却无一人敢在公开场合说出来。
吴用口中诺诺称是,不敢再多言,李千里这才放了他,眼风一动,竟与虞璇玑四目相对。
在场众人无声地一吸气,不是冤家不聚头,竟然正面碰上了……
「虞璇玑……」李千里唇边勾起一丝刻薄的笑,口中啧啧「今科的大才女,东宫保奏、尚书省下符单召的名士……可说望隆山斗,品重圭璋哪!」
「此类颂词,学生愧不敢当,倒是台主山斗望隆、桂兰挺秀才是。」虞璇玑挑了挑眉,拱手一揖道。
这……这三句骈辞全是标准的士人祭文用语,但凡读过点书的人都知道,李千里用起来已经是杀气十足,虞璇玑接着用更是满怀恶意,毕竟李千里被河北诸镇追杀的事是谁都知道,两个人若比起来,李千里英年早逝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想必妳已知亲策之事?」
「是。」
「在妳入考之前,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台主请说。」
虞璇玑背上冷汗直冒,她并不是有意想刺李千里,只是这个混蛋一下子扮鬼吓她、一下子题诗嘲讽、一下子馈赠金盒,到了此时却又出言唱衰她,不反击就当场瘫软,倒显得她比那吴用更无用了。无奈何,只能挺腰子与他周旋。
「听说妳曾在天门街上说我是黑心御史大夫?」李千里在黑心二字上加了点力道。
这……连这个都知道……虞璇玑轻咳「禀台主,是曾说。」
「循名责实,何谓黑心?」李千里眯了眯眼睛,左手握着剑鞘,拇指一推,露出一小段剑刃来。
不会当场见血吧?在场众人也为虞璇玑捏了把冷汗,她可不是刺客啊!哎呀,不对,黑心台主一定会杀了她然后给她罗织个罪名说她是藩镇刺客,杀之无罪。
虞璇玑心中暗暗叫苦,黑心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就是你这人不存天良、泯灭人性……但是她不能这么说,只得诡辩「黑者,暗昧也,黑心者,昧于心也。《罗织谱》有言『奸者祸国,忠者祸身』御史忠于国则难免祸于身。窃以为,若能不祸国不祸身,才能真正为国效力,敢问台主,然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