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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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个时辰,王丕来到永贞皇帝榻前,屏退众人造膝密陈:「陛下,眼下看来,光是把韩司马放进去已经不足以控制神策军,必须断绝神皇陛下的影响,陛下的江山才是铁打的江山。」
「朕朕……朕不……不……」永贞皇帝死命摇头。
王丕与牛昭容对视一眼,又说:「臣并非冒犯神皇,乃是想效法当年孝和皇帝并孝皇帝之事。」
永贞皇帝停下摇头的动作,听王丕娓娓道来。原来那孝和皇帝乃是顺圣武太后之子,武后年事已高,孝和皇帝在群臣的帮助下,成功政变,夺回皇权后,将母亲请到东都城南的上阳宫中,将她身边的亲信全都撤走。而孝皇帝就是上皇的父亲,当年回到西京后,将其父明皇帝送往兴庆宫,只留下最亲信的老内侍,还有明皇帝之妹玉真公主及女儿、孙女数人轮流入宫侍奉。
「……如今,国有三君,实在是亘古未有之事。永安宫即将落成,即使上皇不回来,神皇也必要回京,上皇、神皇与中书门下的关系盘根错节,使我们在朝政上难以入手,神策左军与一半的右军也完全忠于神皇,如此,就是我们想以军事力量控制朝廷也无能为力。反过来想,与其与这些人斗、或者往后与神皇斗,倒不如请上皇神皇长居华清,安神延年。」王丕难得非常切中要点地说。
永贞皇帝沉默,想了半晌,期期艾艾地说:「再再……再一一议……」
王丕欠身而退,又赶快去寻王叔闻,把永贞皇帝的反应说了,王叔闻点头:「没有反对就是有些动心,陛下仁孝,只是神皇却不可能完全放权,前头有些事不管,不过是忍着而已,今天下旨管了,往后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你想尽快行动?」王丕问。
王叔闻的表情有些复杂,显然软禁女皇上皇对他来说,也是个很大的决定:「叫韩泰来吧,我们要先把右军行营的人都换成心腹,然后让吏部在今年冬选换掉华州刺史。然后,才能够控制华清宫。」
※※※
「神皇命令左右军没有她的同意不准擅离?」李贞一惊讶地问。
「焦将军是这样命小人转述的。」
挥退了小内侍,李贞一沉下脸来,他不想让女皇又重新回到西京的权力中心,这样对于已经逐渐成形的政变极其不利。他拉过一张熟纸,以极其流畅的行书,问候上皇身边的秦尚宫。
「……贞一顿首夫人阁下。」秦尚宫轻声读信,看向靠在身边软垫里的上皇,态度不复平日那样轻率:「陛下。」
「东都啊……哎呀,我好像几十年没去了,想当年,我跟宝宝她娘在东都扑蝴蝶呀、看月亮啊、山盟海誓情意绵绵,真是好地方啊……」上皇似乎很是向往地说,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秦尚宫一眼:「宝宝的翁姑也都葬在东都吧?我想宝宝应该也很想去东都祭扫的,毕竟多亏他们生了个好儿子嘛!是吧?晚上她来,我们跟她说说。」
「陛下想怎么说?」秦尚宫问。
「从前从前,有一个婆婆教儿媳做菜,教会了之后就觉得该让儿媳做了,可是呢,怎么吃都不顺口,有一天就又跑到厨房教她。第二天呢,觉得她切菜切得不好,乾脆自己来,第三天呢,又觉得儿媳火侯掌握得不对,自己上了灶。结果一个月之后,儿媳就乾脆不进厨房了,换婆婆烧菜给她吃。」上皇散漫地说着,说完之后笑了笑:「妳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
满地的残肢,剑上涔涔的血滴,还有人血乾在皮肤上的紧绷感,与痛苦的哀号声,组成李千里感官中唯一可以感受的部份。
汗水滴进眼中,加上两日没睡,李千里已经看不清前方的一切,他只知道穿黑衣的是敌人,而他们带走了他的孩子。
他的脚步凌乱,气息也不稳,大口喘着气,没有注意口涎与汗水滴入胡须。他的左手在发抖,因为刚才扭住某个人的脖子时,对方用刀砍伤了他的左手,只是下一刻,他也扭断对方的脖子。
「阿巽!」他喊,心中知道是要找阿乾跟阿坤,但是完全没有听见自己喊的是死去近二十年的女儿。
「阿巽!」他第二次喊,眼前浮现了那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她会说『爷』、『娘』还会说『饿饿』,看见他舞剑知道要拍手,偶尔跟父母一起睡的时候,会抓着他的手指头……
「阿巽……」他的声音变得凄厉,不知道是什么流到嘴唇边,又咸又苦:「阿巽哪!」
没有人敢靠近他,就连跟着他几十年的燕寒云也只敢在旁边掉泪,当虞璇玑赶到的时候,李千里坐在尸体上,紧握着剑柄,喊着『阿巽』。虞璇玑这才发现,原来他不提不是忘记,只是痛处没有被挖掘而已。她奔过去,伸手想拍拍他,一瞬间,却看见他涣散的眼睛一眯,长剑迅速劈来。
「啊!」虞璇玑吓了一大跳,尖叫出声:「夫君!」
李千里听见她的声音,心中一缩,但是长剑已经收势不及,他只好往后掷去,自己却一头撞到虞璇玑身上。
「夫君!」虞璇玑被他撞倒在地,还好地上并不是很硬,只是这起码有一百五十斤的体重压过来,还是让她觉得内脏似乎都快被压扁似地难受,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忘摸了摸李千里的背:「没事了,燕娘子与乳母无恙,孩子也都救到了,都没事了。」
「是……是吗?」李千里恍惚地回答,燕寒云等人连忙把他抬起来,拿来清水给他洗了眼睛,他眨了眨眼,对上看来很狼狈的虞璇玑,想说点什么,却又无力说话。
「嘘……别说话了,你受了些伤,又太过劳累,安心睡吧,我带你回家。」在他昏迷过去之前,听见虞璇玑如此说。
不知道睡了多久,李千里才悠悠转醒,全身上下像是被围殴过似的又酸又麻,他张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却不是虞璇玑,而是孩子们的乳母,她正在旁边拿着小皮毬给孩子们玩。
「相公?你醒了吗?要不要喝点水?」乳母问,顺手把他扶起来,李千里连忙把脸别开,以免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乳母却不以为意,在他身后塞了枕头后,斟水过来。
水杯凑到嘴边,李千里勉力抬手接过,不让她在榻边:「夫人呢?」
「在宣州府衙。」
「府衙?」
「夫人好像暂时做了宣州的官,似乎是大帅请她去的,一大早就出门了。」
李千里突然觉得有一股无名火升起,强自按耐,又问:「这里是哪里?」
乳母回到原本的地方,坐在地上看着孩子们滚球玩:「是宣州驿,相公那天流了不少血,医博士来看过说不好移动,就在这里睡了三日。」
「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午时了,相公饿了吗?我先让他们开上饭来?」
这么一说,李千里才真的觉得腹中空得发疼,也就答应了。
正在等饭的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说:「你们等我一下,我去看看我夫君就来,应该赶得上会食。」
听到这句,李千里的火气直往上冒,咬着牙,见虞璇玑跑进来,忍不住说:「如果我不醒来,妳是不是只看一下确认我没死就又跑出去了?」
「啊?」虞璇玑错愕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却不生气,笑着说:「你醒啦?」
看着一如往常的笑脸,从前即使生气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是李千里却完全笑不出来:「再不醒,我还不知道要躺多久没人管。」
虞璇玑的笑脸一僵,扇了扇睫毛,依然好声好气地说:「醒来就好了,我已经吩咐厨下做你喜欢吃的百岁羹,今天我会早点下直,你吃饱了睡一觉起来就会看到我了,好吗?」
「哪里好?妳什么时候开始视事了?你是我安南都护府的参军,这里有妳什么事?」李千里冷冷地说。
虞璇玑再迟钝也感觉得到气氛不对劲,依然努力地解释:「宣州这里有些麻烦,我暂且跑两天腿,等状况好些,我们依然下安南去,不过是这几天的事而已,你不要生气嘛!」
但是李千里没有接受这个说法,他气得不能控制,一挑眉,冷淡地说:「要妳去做事?宣州都是死人?」
这句话一出口,李千里就知道这事没这么容易了结,果然,虞璇玑眸子一闪,倔强地抿了抿嘴,幽幽地说:「宣州是我的家乡,是我父埋骨之处,希望你不要再说这种话。」
说完,她俯身抱起阿乾拍了拍、放下,又抱起阿坤也拍了拍,前后不过一眨眼,她转身就要离去。李千里想叫住她,却又拉不下脸,一出口,就想拿拳头把自己噎死:「是谁当初说宣州最讨厌,不想再回来的?」
「你不也一天到晚说陇西李家的坏话?但是,当你陇西老家眼看着就要被土砵攻陷,但凡有口气,就是半死也会爬起来吧?」虞璇玑冷冷地扫他一眼,扬长而去。
忍着满腹委屈,还有那种再度被刺伤的感觉,虞璇玑振作精神,来到宣州大堂上,说是会食,其实就是一人分几个胡饼夹大葱肉,一边啃着胡饼,一边准备调兵与粮草的事。
「虞参军,妳来得正好,赶快帮我写信到西京去,去他的萧锜这个狗娘养的龟孙鳖三,竟然烧了我的茶山。」宣帅大嚷,手上拿着歙州刺史的急信。
「烧茶山?所以他真的反了吗?」虞璇玑问。
「已经杀了朝廷封的留后跟监军手下的大将,把监军也抓了起来,消息是淮南传来的,事发大约不到一日吧?应该无误。」宣帅说,烦躁地在案前走来走去:「淮南应该已经奏报朝廷,如果我们不报,朝廷就不知我们是靠哪一边了。」
虞璇玑马上明白,这时候如果朝廷以为宣州落入萧锜之手,或者他们全都投降萧锜,等到平叛后,就都是死路一条了,于是她不再多言,坐下来扯过一张生纸在上面写写改改:「臣得歙州刺史状,伏惟十月二十七夜,浙西镇兵突犯歙州,焚祈门茶山,其狂恣若此,臣以守土之责,万难忍让……」
虞璇玑改完之后,重抄了一份给宣帅,宣帅认可之后,又再抄了一份存档,原先这份交由驿传急送西京。众人又商议了宣州城的防备事宜,在桐水上下的岗哨也已经通令戒备,剩下的,也就只有等待了……
※※※
上皇的故事果然大有用处,女皇听完后没有说话也没有同意,但是当上皇在她面前故意拿出箱笼时,也没有表示反对。
于是在说完故事后的第三天,女皇与上皇的车驾在神策军与华州镇国军的护送下,缓缓离开华清宫、出潼关。
约莫走了六七日,车驾抵达东都宫,女皇上皇并没有大张旗鼓地从正门禁去,而是从北边的玄武门进宫,东都留守与东都所有的官员早已得到消息,此时列队跪在玄武门边。
女皇与上皇的车驾直接驶入东都宫的正寝,贞观殿。女皇上皇连袂下车,看到贞观殿的模样如旧,两人相视一眼,将近七十年后,再回到这里,依然是父女二人。
上皇伸出手,紧紧地握着女皇的手,笑嘻嘻地说:「宝宝啊,还记得那时候爷带妳来的时候吗?」
「那时阿爷才二十多岁吧?女儿记得,阿爷身穿甲胄,威风得很。」女皇难得地捧了傻爷一回。
「那时妳才四五岁大,水灵灵的眼睛,脸颊胖嘟嘟的……」上皇握着女儿的手,看了一眼:「那时候妳的手只有阿爷拇指长而已吧?」
女皇看看自己的手,虽然不像上皇那样枯瘦,却已经不再年轻:「就像昨天的事似的。」
「那时候,妳还骑在爷脖子上哩!」上皇笑呵呵地说,突然有点悲伤:「现在可骑不得了。」
望着曾经有过短暂欢笑的宫殿,女皇淡淡地说:「那时候也是生死攸关哪,为什么不觉得怕呢?」
上皇想了很久,久得让人以为他是不是站着睡着了:「年轻吧?那时候,我还年轻得很。」
如今呢?父女二人同时在心中暗问。
是因为老了,所以开始害怕吗?怕儿子不成才?怕国家就此衰亡?女皇在心中想着。
是因为老了,所以更加狠毒吗?怕孙子不成才,却连机会都不愿意给他,不愿意再浪费一点时间?上皇在心中自问。
两人相谐走上台阶,女皇问:「阿爷,你说我娘,还活着吗?」
「我还有你平王叔相王叔跟大姑他们,都能活这么久,妳娘没道理早死吧?她哪有我们做的孽多?」上皇平静地说,缓缓地走着:「只是淮西手上的东西虽是真,却是不能跟他们做交易的。」
「怎么说?」
「对他们来说,这桩买卖没有亏本的,就算不是真的,妳当初说了宁可错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