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翻御史大夫-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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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改封、但是在宫中已称公主的崇昌郡主闻讯而来,见侍御医站在偏门外急如热锅蚂蚁,询问之后,郡主皱起眉头:「命人开门,说是我来了。」
郡主身边的内侍前去拍门,却不见有人回应,郡主亲身去叫也不闻人声,此时听得后面有人说:「公主,此事请让妾处置。」
郡主回头,却是崔宫正,便退开来,崔宫正命人奔至两仪门处去喊监门卫将军,不久,那偏门便伊呀一声开了。
「请公主先行。」崔宫正说。
崇昌郡主却咬了咬牙,冷冷地说:「崔阿姑,妳是宫正,这两仪殿管得毫无章法,此事之后,妳纠举查核之后,当给我一个交代。」
「妾谨尊殿下之命。」崔宫正一凛,欠身说。
崇昌郡主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语而行。心中寻思,按梁国体制,唯有太子与皇后能称殿下,而且两者同时出现时,皇后称皇后殿下,平时也只称皇后而不加殿下,此时称她为殿下,不知何意?
走上殿去,殿中人等稍停慌乱,崔宫正命侍御医尽快入内,两仪殿中,只见一群宫人凑在内寝,有的捧着醋、有的拿着香炉,还有人端着水盆,而那牛昭容坐在榻上,给永贞皇帝拍背抚胸。
崔宫正赶走宫人们,让侍御医前去诊脉,侍御医们商议了一下,便取针刺穴,又命按摩师推拿,并开了药方令主药去配。同时,崔宫正命人去唤侍御医们的上司奉药尚御与殿中监,又命宫人内侍各安其位不许擅动,从中挑了十名伶俐的,命他们在旁随时待命。
崇昌郡主冷眼旁边,突然说:「崔阿姑,妳没有命人去传中书令或侍中。」
崔宫正看向郡主,似乎不认识:「他们都不是陛下的人。」
「但是是朝廷的规定。」崇昌郡主说,毫不放松地对视着崔宫正:「陛下诊疗的时候,中书令或侍中必须有一人在场。」
崔宫正的态度一软,却没有遵行郡主的命令:「殿下,事态紧急,来不及传二位相公,有殿下、李阿监与妾在场,不是一样的吗?」
郡主并不买帐,淡淡地说:「这里有人能入政事堂吗?」
崔宫正并不回答公主的讽刺:「妾记得,除了国相之外,内侍也是可以的。」
「我不知道李阿监什么时候做了哪一卫的上将军。」
崔宫正挑眉,殿中省的规定,除了中书令与侍中之外,如果还有一位上将军在也可以,而诸卫上将军只有内侍可以担任。
崇昌郡主见她并不服从,便叫自己的内侍:「历阳,去请中书相公来。」
「去请侍中。」崔宫正改口,也对着那小内侍下令。
崇昌郡主见那小内侍面露犹豫,又加重了语气:「我说的是中书相公。」
「侍中老成持重不偏不倚,去门下省!」崔宫正的声音虽不严厉,却不容质疑,那小内侍看了郡主一眼,见郡主没有说话,便应声而去。
崇昌郡主与崔宫正相视一眼,却又马上转开。崔宫正仍自侍立,郡主则坐在帐外。那牛昭容在榻边紧张地看,而崇昌郡主却显得十分镇定,望着昏迷不醒的父亲,她却想起不久前去世的祖父,心中黯然,只是她在照顾祖父的时候,已经学会了如何静坐在一旁,却紧盯着所有人的动作。
下针之后,永贞皇帝的脸上有了一点血色,眼睛微微地睁开一条线,侍御医们命按摩师在他脚心推摩,并问:「陛下,脚可有知觉?」
永贞皇帝的嘴唇抖了抖,似乎发不出声音,最后只是摇摇头。侍御医与医正们脸色大变,但是领班的侍御医却很镇定,一边命按摩师加重手劲,又命令一个医正在皇帝的膝盖处用针。
「陛下是否能感觉针刺?」
永贞皇帝摇头,侍御医便告罪一声伸手按压皇帝的大腿、腰部,直按到脐上,永贞皇帝才点了点头。而后,领班侍御医命医正们准备药灸,在几个穴点上施灸,并请皇帝安歇静养,退出帐外。
「如何?」崇昌郡主问。
「回禀公主,陛下与主父在去年冬天所患风疾一样,下半身麻痹不能行走,口也暂时不能言,待某等施以汤药针灸,或能言语,然而下身恐怕没有这么快。」侍御医言道,又问:「只是陛下因何昏厥?昭容或李阿监当时可随侍在侧?是何等情状?」
「妾确实在侧。」牛昭容点头,急切地说:「陛下接连饮酒数夜,可能喝得太多,昨夜辗转不能眠,或言脐冷、或言头疼,妾本欲命人传医,陛下却道若传医,则恐外朝借此言事。今日本无朝会,但是陛下正待处置……处置内廷要事,故强自起身视事,适才有人来报,道那事已处置妥当,陛下便命人传妾前来伴驾,妾至殿中,见陛下已自斟自饮数盅,正待劝止,陛下却道喉中有痰,猛力欲咳,便突然昏厥过去。」
侍御医沉吟片刻,又问了些话,牛昭容一一答了,侍御医们合计之后,公主便问:「可找出病因了?」
「陛下应属风疾,只是到底是病根潜伏,或者外邪入体,某等尚需追溯脉案、查核近日餐食酒饮,方能确认病因。」侍御医躬身回答。
郡主正要回答,外面却通报:「公主,中书门下二相连袂而至,在殿外请见。」
殿内众人脸色一僵,公主则说:「有请。」
牛昭容与李忠言对视一眼,而崔宫正双手掩于袖内交握,脸上没有表情,只见两位国相同时入殿拜见,公主起身,请他们坐,揖让之后,公主坐了上首,两位国相坐在左侧主客之位,其他人则在右边,公主说:「有劳侍御医与昭容再把陛下的情况说与相公们。」
侍御医说了,又换牛昭容说,李贞一点点头:「风疾之属,不只大行曾患,似乎连孝皇帝、真皇帝、孝和帝、大帝、文皇帝与高祖皇帝都曾患过,只明皇帝、天皇与神皇陛下不曾罹患此疾。恐怕这病根早伏,非一夕之事,侍御医不妨调阅先君医案,或能有解救之道。」
侍中则是余怒未消,便冷然说:「陛下一身系国之安危,尔等中官内官,不行劝谏已是死罪,临事又推诿塞责,何其可恶!」
牛李二人脸色一变,公主却问:「侍中此话怎讲?」
「侍御医逢双数请脉是定例,既是连饮数夜身子不爽,必定是一整天都不舒服,昨日是双日,昨日某与中书均未闻侍诊,想必是某一卫的上将军前来了?那人却是谁?怎不传他来询问昨日问诊之事?而昨日未诊出异状,那是侍御医失职?还是宫官中官未尽告知之责?陛下昨夜未安寝,不传医,难道没有女医?女医虽然没有开方之权,至少能行诊脉,以备明日告知尚药局。再者,中官既知陛下有恙,就是死也不应眼见陛下抱恙饮酒!还有妳!」侍中指着牛昭容,瞠目怒道:「两仪殿乃陛下正寝,妳大白日就跑来伴君饮酒,不知陷陛下于何地!陛下有恙而不报不谏,询问缘由时,妳满口都是『本待如何,陛下又如何』,毫无自责之意,只将责任一味推至陛下身上,当真可恨至极!」
牛昭容气得脸色发白,无奈昭容虽然也是正二品,却不容许对宰相无礼,要咽下这口气实在难忍,待要反击却听李贞一说:「侍中相公,且待陛下转醒,自有处置,届时若无处置,再行谏议也不迟。」
侍中怒气稍歇,刚要说话,就见那韦左丞、王叔闻与王丕匆匆忙忙地进来,见得二相已在堂上,面露讶异之色,稍一见礼后,韦左丞便坐下来,而二王迳自入内去看永贞皇帝,二相对视一眼,就看向郡主,但是郡主并不说话。
不久,暂代内侍监的第五守亮也入殿来,众人坐好后,李贞一说:「如今陛下有恙,宫中诸事且由第五中尉管辖,诸军务必着意管束。为免有人冒用陛下手敕,暂停一切墨诏墨敕,不得有任何诏命越过三省而行。」
永贞党人心知李贞一防着他们趁皇帝不能自理来捞权,却也不甘心就此放过,都看向韦左丞,他也只好说:「国老,这样不好吧?陛下并非不省人事,国老这样做,不是显得有些越权了吗?」
「越权?这本来不就是朝廷的规定吗?本来就不该有任何诏命越过三省而下,我只不过是再次强调而已。」李贞一淡淡地说。
「陛下不同意此事!」有人说,众人转头去看,却是王叔闻,他立于围屏边,阴沉地望着李贞一:「陛下也无大碍,请中书令莫要藉题发挥,中书令自在政事堂中处置外事,内事自有内相可决。」
李贞一眸子一黯,似乎是有些失望,随后抬起眼,平静地说:「你是什么人?」
「起居舍人、翰林学士王叔闻。」王叔闻冷淡地回答。
「不……不是,我不是问这个……」李贞一轻轻摇头,面容依然慈和,话语却犀利如刀:「我是问,你有什么资格驳回中书堂批?」
说完,李贞一便向郡主欠身作揖而去,再也不看众人一眼。门下侍中跟着起身,见王叔闻脸色如土,冷笑一声,补了一刀:「中书堂批,只要中书令坚持,连我都不能驳。现时,陛下不能视事,堂批甚至大于太子之令,既是堂批决议暂停墨诏墨敕,若非陛下亲至政事堂,又有谁能驳回?」
侍中也去了,郡主默默地坐着,半晌,对崔宫正说:「若说看护风疾,要属大姑母,遣人去请长公主入宫。」
牛昭容本就窝着火,听郡主此言,自然不同意:「我才是六宫之首,照护之事,自由我一力承担,请公主不必费心,也无需旁人。」
郡主厌恶地看了牛昭容一眼, 她早就知道牛昭容并不希望她与永贞皇帝过于亲近,这些时日来的愈闷烦躁一下子爆发出来:「妳是六宫之首?那刚才两仪殿乱成这样就该妳负责了?凭着侍御医被妳关在门外不能进来,险些延误病情,就该自己剪了头发到掖庭闭门待罪! 妳不过是我父的侍妾,我却是我父唯一嫡长之子,妳若是还有几分识相,就夹起尾巴做人,不要在我心烦的时候惹我讨厌!」
「妳!」牛昭容怒不可遏,眼睛瞄见走出来的王丕:「王学士!你听听!这当真是要造反了!」
王丕与郡主并不熟悉,只知道这位郡主郁郁寡欢也不多话,便说:「这……公主也……」
「你也给我闭嘴!」郡主怒斥,恨恨地说:「我本以为你们有几分手腕,现在看来都是一票蠢驴!你们知不知道外朝没有人看得起你们?如果知道,就该低调行事,谦让小心,脚踏实地做事,不是这样忙不迭地要权要位要钱!尤其是你,王丕!你不要以为你在外面拿人钱财无人知晓!你若是还有半分知恩,就命你的家人不要四处去宣扬说陛下对你言听计从!你住的地方是北城,多少王公大臣都盯着你,只有你惟恐旁人不知,还得意洋洋地显摆!你们想和中书相公斗?你对他了解多少?大行去世、神皇内禅,这么多的事,弄个不好就是一场大乱,为什么神皇在这时候请他出山?为什么他的堂批无人反对?是敢怒不敢言?还是他没有任何能挑……」
「公主未免长他人之气,灭自己威风!那李贞一所倚靠的,不过是神皇陛下和窦文场而已,说到底,他根本就是个不思进取、也不用进取的人。五姓出身、进士出身,这一辈子飞黄腾达平步青云,所以他当然很清楚怎样操弄朝廷的规则,也不想改变,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玩下去!」王叔闻打断郡主的话,阴沉而冷酷的声音里,带着更强大的骄傲:「我们要做的,就是要截断这些乱七八糟、往来反覆的规则,要像从前顺圣皇后那样,万事以诏敕为依归!不再是三省与陛下共天下的时代,只有陛下才是百官真正的主人!」
「你以为李国老会任你摆布?」
王叔闻森冷地一笑,眸中精光四射:「自然不会,所以我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必须要处处进逼,不成功也不要紧,但是,要一口气搅乱他的朝局!」
至此,郡主与崔宫正终于明白了王叔闻。
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棋手。
然而,他此刻玩的棋却有自己的意志。
南陵水
一弯江水缓缓流过,满天如丝絮般的鱼鳞云被急风所驱,迅速地穿过南陵城外诸山。天光随着云影变换,落在早收的田地上,几只白鹭在田间寻找食物,一些孩子则在不远处的田沟中掏着田螺田鸡。
几乘马翩翩行过,直往山下的一处村落去。直至驰近,才能看见那村落与四散于乡间的民居不同,都是颇具规模的砖房,其中更有几间已是官舍规格,显见不是一般平民的聚居之地。
这几乘马来到一间中等人家门前,堂内有人出迎:「璇玑。」
「姑母。」虞璇玑下马来,手中提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