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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人面桃花:寻我记(四四)-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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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们无数次说过:我会记住你,会记住这份恩,会记住你的心血,会报答你……可匆匆数载,誓言犹新,感激不再。

年素尧打量着今非昔比的竹桃,她不再是一株待死的只可远观不能近前的夹竹之桃。遥想当初,不过是个没长相、没心气、没脾气、没自信的农妇,到如今——

降色的衣裙与府中其他管事姑姑没什么不同,面色健康、唇色鲜润,仪态端庄,虽然此刻的目光游离,却掩不住历事后的沉稳。

原来,再是凡常之物,也有绽开之时。

唇边掩不住一丝讥讽,年素尧罢手叫她退下。

也算她聪明,到如今也未若事。何必过急,总有凋落的时候。

夏桃出了暖室,领了等侯在外的小吉,把手里还热的暖手壶转过给她,替下小吉原来手里那个,便头也不回而去。

“侧福晋不是有话要与那斯相说,怎么反什么也不说了?”这一棋已定,竹淑一一取了棋子放回棋盒,神色如常,不见当初的燥色。

对如今的竹淑,年素尧越发满意。收了浮躁长全了心眼,虽幼狂不再却于此刻的她更为有利。

“可有王爷善代于她的消息?”

“没有。”

“可有王爷宠幸于她的消息?”

“没有。”

“既如此,又为何要动?”

竹淑低了低眉:“可是,侧福晋不怕——”“王爷心变”四字终是未出口。

年素尧娇美一笑:“蛇打七寸才精准。有时候,情感不过浮云,强迫着挑明了,又何常不是种推波引导,反把本没什么关系的风云强规成霜雨……不如淡然。”

竹淑不明地打量着娇美依旧的自家二小姐。

冷霜淡了,近入红尘,二小姐身上更多几种动人的春情。这么个女子,又为什么反提心着两个贱婢?

“既然是花,纵是不叫她开,也总待生出骨朵来,才方显对手。”

正文 第九十章 强壮;渺小

“那张伯行被父皇称为‘天下第一清官’,竟然也能被张鹏翮参个‘捏造无影之事’的罪。而那张鹏翮也是被父皇誊为‘天下廉吏,无出其右’。四哥,我就不懂了,这两个清吏的汉人怎么反倒互参了起来,看那张鹏翮的下笔,大有非要至对方于死地的意味。”

二月末,草长鹰飞,香红雨内的枝头已结了不少圆绿的花骨朵。

胤祥其实受不住夏桃下棋的缓慢劲,便丢了跟她耍玩的兴头转身问起了案后忙于研习农秧的四哥。

“自古为官两求,或为‘名’、或为‘利’,清官亦然。那么些清官良吏的汉臣,求得不过也是一个传世的好名声。为此,同族相煎、同胞敌向的事还在少嘛。那张伯行自以为清,为得清名不名对下苛刻、管治严酷,我看,张鹏翮参他严刑逼供、假捏巧饰到有七八分是事实。”

清官也能是酷吏吗?夏桃捏着纯白的棋子相望。

“至于张鹏翮,自来汉臣就喜欢窝里斗。他斗不得满蒙大臣为保谏功自然便要寻汉臣开刀。”

“这到也是,前次父皇着他开审噶礼一案,不就被他草草而了。”

“哼,你看着吧,只怕这不会是张鹏翮最后一次相参张伯行,以后,只怕还会没完没了。”

“那张伯行果然会被参倒吗?”

“参不参倒皆在父皇意念间。不过,以张伯行的好名声,按父皇的宽容性子,断会留他一命的。”

此后数月间,张鹏翮接连相参张伯行极欲处斩监侯,到还真是把张伯行拉下福建巡府之职监侯狱中。可皇上一纸调令反到叫这张伯行入值南书房,离皇上更近了些。

夏桃端视这一事件,虽是看不明白,但也不得不佩服老四揣人心性的本事。

“清官为名,贪官为利。这世间就真的寻不出一个什么也不为的官吏?”

灯烛之下,胤禛把她的呓语听入耳中。

“没错。”

夏桃巴结了半天,不服气。

“那施世纶呢?不是说他一心为民,连皇上都说他太过偏执!”

胤禛并不与她计较,手中豪笔不停:“为民又何常不是为‘利’?求民之利益极胜化,也终是超不脱一个‘利’字。”

“总不是为自己嘛。”

“却还是为利。”

鼓巴了半天嘴巴,夏桃也清楚斗不过他,便所性趴在几上不理他。

两个陌生人相处久了,也会生出依赖、扶持、信任、感情……

夏桃虽然知道不应该再如过去那般依得他太近,可喜欢就是喜欢不会因为她叫心不喜欢了它便不再喜欢了。况且,离得他越近、知得越深,越觉得他是高大、强壮、智慧又柔弱的。开始如果是如同喜欢韩星朴信阳似的喜欢他那种虽面不帅却演神帅毙的味道,那么现在,则更多夹杂了对伟岸男性、智慧权者、可爱男人的崇拜和敬仰。

相亲不下三十回,夏桃一次次在不同男人身上寻找的那种说不出的味道不正是如此?一个强大的可以给你依靠、聪明的可以替你阻挡现实、可爱的可以用严肃的味道与你撒娇的男人。

内心深处有一团欲火,叫夏桃始终受不住压不住她的男性。也曾有男人对她好,却没有她想往的强盛甚至暴力的雄性气味。

虽然现在她开始面对现实,可骨子里性格决定的喜好却不是她想消抹便淡去的。

夏桃趴在胳膊上面向里的懊恼自己成长过慢的心性。她是个奇怪的人。明明喜欢老四却从来不把他当自己的男人看待。他是朴信阳之上的那个崇拜却不足以升为一种信仰。虽然对他宠幸妻妾有些使性子的本能反感,但真看到年氏身孕挺立又不会觉得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他不是她的男人,从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虽然他与她之间或许可以称之为“一夜”,但在她看来那更像是他雄性体宣告所有的本能而无关乎爱。她是有些打也打不走的自卑,也会少女怀春梦想个白马、黑马的王子,也不合年纪的幼稚,可其实她很早熟,对世间一切成人世界存在的看不清的规则比同龄者感知的要更早,就是因为知道这些规则的存在,才更加选择逃避。

胤禛,不是她能宵想的男人。

他会纵着她某些孩子般的举动,可能是她做起来真的可爱,可能是他看着新鲜,可能是他看出她的不同……其实不过是他心里有一块柔软属于童年失缺的空白,而此时他对她的纵容不过是透过她投射出一种对童年空白的弥补和隐匿情感的爆发。

对,他心里有柔软,可惜没有人看清;他有炙热的情感,可惜没有人需要。

如果他不再伤害她,她愿意有剩余的时间里接触他的柔软、释放他的情感,只是让他好过些。

不要问她理由,也不要问她圣不圣母。她只是感情真挚而敏感。她想给身边每一个关心的人幸福,可就因为她害怕伤害、害怕无果、害怕无用,往往什么也做不了。

她离一个权欲极盛却内心柔软的历史人物从未有过得近。她不知道她将在这段历史里留下什么。可总要做些什么,总能做些什么,叫自己不是匆匆地来、如尘埃般地走。那就先让她做些什么,虽然我们都不知道我们今天做的努力是不是会得到明天的硕果,可总要做了才有希望。

希望,她无数次说过。总是希望得太多,行动得太少,最后只是空空。

“在想什么?”

夏桃一偏头,胤禛已经离了案坐在几的另一边。烛光把他的身背极巨大地印在殿顶之上像个神邸,温暖着她的心房。

有一种人,生来就是你的克星。你会为他苦、为他笑、为他失言、为他高亢、为他燃烧你所有的希望……

这或许,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燃烧,为一个人燃烧的欲望。

“名利间的事你未必会懂,这世间也不是你以为的不黑即白。不过,这些也不用你去烦恼,百姓们只要看清黑白即可。至于再多的思量,那是上权者的烦忧。”

他的瞳色深亮,眼睛虽小眸海却炙热。不觉一笑。

“你笑什么?”

某些人注定会成为你的航听。虽然不一定会陪你走到彼岸,却会做那引领你的第一人。

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只是笑着摇首。

开始理解一种敬爱,开始理解一种跟随,开始理解一种抚慰。我们其实很渺小,却能在别人的一生里获得一种永生。这或许,便是弱者化为强、小生化有意的境界。

烛光燃燃。她不说,便安然趴着。他便不问,由着她一脸满足。她只是什么也不做,或随便做些什么,便叫他心安。其实,他真的不需要她言语,却喜欢听她说话、看她忙碌、任她懒散。

就着一盏浅弱却顽强的灯眼,依偎着一种小小的幸福。

正文 第九十一章 落红;似锦

阳春三月,蛰伏一冬的女人们也难得得了王爷首肯聚在东院。那如意室面积不大却建在一面花海之间。因为王爷事忙,女眷们又不得轻入东院,故种的花色品种繁多并不特偏什么,花匠们也不过图个无错。

弘历、弘昼两位阿哥如今也已五岁。弘历胆子大些,带着胆小的弘昼正趴在雕栏之上琢磨池里的鱼种,钮祜禄氏带着婆子、婢女们近身相看。其他人也有跟在那拉氏身边默默赏花的,也有像耿氏般满园子惊蝶扑蜂的。

年氏身重只能避着太阳歪在榻上。八个月的身孕肚子却并不怎么夸张,可对于头一胎又向是身乏的年氏来说还是有些吃不消。桌案之上各色吃食,她也只偶尔喝几口洋人进贡的花水。

。“看妹妹小脸儿被晒的,还是再喝点花水吧。”李氏难得安稳,坐在亭内,窥见年氏似又有了渴意,便快了竹淑一步把住花水的瓶子,亲自替年氏斟了水,“呵呵,这时候可不能渴着小阿哥,来——”她本是想亲自举了杯递上,却被竹淑快了一步,脸部不自然地一抽,却还是很快遮饰过去,“近来睡得可还安生?头胎是这样的,总是惹得你坐也不是、睡也不是……”

0炫0年氏并不理会,就了竹淑递到口间的杯子泯了几口,任李氏叨唠。她清楚李氏的心思,所以更是不齿。

0书0已升为格格的武宁静随着那拉氏远远站着,眼色却淡淡瞥了亭下一眼。

0网0“花红百日间,一年还比一年好。”

宁静听福晋突然感慨,便收回目光疑视那拉氏。

明阳之下,艳花之中,那拉秋蓉再端庄也已如末路的佛头青(牡丹一种),酝染着一种悲伤的蓝。

“我看这百花虽好,却未必上得王爷的眼。宁静,你喜欢哪种?”

花开当红时。谁都希望自己的花期开在最长最盛最艳的及时。

原来,那拉氏也不例外。

当自觉出人生已在倒数,就是淡定如那拉氏也还是会有唏嘘。

她开过吗?宁静问着自己。视线里的女子虽不美却透着一种悠深的富丽,不一定是悲伤,而是种生命张显的特色。

李氏是极度渴望染红的杏仁色,年氏便是本就自高的兰花紫。如果每个人都是一种颜色,那她宁静又是何种呢?是悲悠的蓝还是淡弱的黄?或者,只是一抹灰?

这夜,但夏桃已侍侯了老四净身上榻,香红雨的大门被敲响。

今夜夏桃守夜,苏培盛早已睡下。她便重新侍侯了老四着衣,跟着去了兰心雅居。

他们到时,那拉氏已与各房具在了正堂内。

“王爷,年氏突然腹痛,妾身叫府里的堂医给把了脉,说是——”她看了眼四周,思量着说是不说。

“直说就是。”

“说是误食了活血之物。”

胤禛扩了扩瞳孔。

“虽量不大,可年氏的身子……”

胤禛半天没说话,内寝里并不闻女子的凄喊之声。

“爷,妾身已打发人入宫求请德娘娘赐下御医,只是此时宫门下锁,怕天亮前难有回音。”

“打发些人再去城中寻些名大夫来,钱银好议。”

“是。”其实那拉氏早已打发人去请了。

约莫半刻后,年氏醒了来。可随着眼见□的大量出血,挺了不几时便复晕了过去。

须臾,便有大夫陆续上了门,只是隔帘把脉,开了多幅方子却都雷同,并不能止住大量的失血,且诊出孩子有早产的倾向。

如此,便不得不灸醒了年氏。那年素尧一向娇养,哪里受得了这许多,只感着□不停有血往下流,意识明明想至此晕决却只念着腹中总是自己的骨肉维有往返挣扎着。她本就没几多力气,又顾着形象,到不曾撕心裂肺喊叫,只是浅浅低吟也费去了所剩无几的真力。这么折磨到后半夜,哪里还能支持下去,一口气换不上便复又晕了过去,任是再下针也无用。

大夫和产婆们焦作了一团,只是血不止,眼看着便一尸两命。

堂上各人神情各异,夏桃也难再顾,站在那里便能嗅到浓浓的血腥味。只是她本就晕血,眼里是不停往外端的血水一盆盆,鼻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腥骚,压在喉间的那股子污物怕是再难坚持几时。

“王爷——”一个产婆满面惊吓着奔了出来,腿一软便跪在堂下,一脸子沾血也顾不上,“侧福晋她……侧福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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