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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人面桃花:寻我记(四四)-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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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了吗?又想起那朵桃花,柔软的唇和惊讶地瞳。

突然笑了。

她从不说话。他永远听不到她的声音。可她很简单,根本不需要言语便能从她的神色里看清一切。她离他很近,很近,几乎就要贴上他的心房。不是那拉氏那种清隔,不是对李氏那种绵宠,不是对年氏的孤傲征服,不是对钮祜禄氏的冷眼应付……对她的感觉从来不强烈,点点丝丝暖暖的荛着他,可偏偏当他吻住她时,一切又似乎忽然间炙热起来,叫他强烈地想去征服、占有、吞蚀乃至融为一水。

他从没遇见过这种感情。年少时那段爱恋早已模糊了相貌,剩下的只是海棠枝上的艳影——很美却在时间里越显苍白、孤寂。也许他只是累了。

可一想起一只桃过往的身份,胤禛又有些厌弃。春棠再不清,也还是个纯纯的姑娘,而她——

当胤禛在纠结夏桃寡妇的身份时,夏桃也同样纠结在胤禛身上。拔着发根不知几何次,却还是在烦躁中混沌睡去。

次日,雍亲王府举家迁往圆明园。

胤禛罢朝归园,在院子里未见桃花到也不急,坐在榻上喝刘宝儿沏的茶水。

其实刘宝儿沏得茶水远比夏桃好喝,那些花样子也学了不少,可他看不真胤禛心情所以往往茶虽好却不合主子的心。

开春之下,园子里远山上还有未融的雪顶,虽不鸣小鸟虫音,却也有盘鹰中禽的远啸。

屋子里没有升炉,却因为建在岛上四面暖阳通透得很。

皇阿玛仍是把监禁胤礽的差事交由自己,很是叫他满意。想着便有些心情雀跃,不由手有痒意,行到案前却见一盆春兰独傲其上,香味淡定,青黄之色不跳不争。

只这么一眼,胤禛便想起年氏来,下意识看向刘宝儿:“这花哪来的?”

“回王爷,是年侧福晋进上来的,说是今日的花期,叫放在不惹眼的地方给王爷去去湿气。”

胤禛沉了沉眼色,盯着刘宝儿的脑瓜子半天,唇角微动了动。

看来,真是春光浮动了。连最老实的刘宝儿都沾了溜滑。

再看了一眼那兰花,挑起笔来书几字:“去,把这送于年侧福晋。”

那刘宝儿赶忙上前,执着未干墨迹的宣纸急急而出。

待到年氏手里,墨色仍是泛动,只见上书:

道是深林种,还怜出谷香。不因风力紧,何以度潇湘。

“侧福晋,王爷写的什么?”竹淑急着知道,上前两步,却被年氏一眼狠色瞪了下去。

年氏自退了二婢坐于榻上,盯着手中的宣纸沉思。

这边不提,且说看着刘宝儿远去,正要定要心来抄经,却闻戴铎进院,便罢了纸笔坐于正堂。果见戴铎急急入内,慌张中行了礼便速问:“王爷,如今太子倒台,王爷正是用人之计,怎么反叫奴才去那千里之外的江宁?”

戴铎长得确是不错,唇红齿白,但偏偏表情过大即面泛轻佻。胤禛仔细把他打量一番,既叹老天给了他一幅好皮好脑,又悦此人为人糊涂。叫苏培盛亲去沏了茶给戴某人递上。

那苏公公是谁?可是王爷身边最亲近的奴才,叫他给自个儿斟茶是何等的面上荣光内里荣耀?

心里的焦急也便轻了一半,乐呵着从苏培盛手里取了茶来,安笑着喝着。

“风之呀,你投入本王门下也有五六载了吧。如今天色异变,本王确是用人若渴才疏通了人脉把你外放出去。风之呀,江宁可是个好地方,为吏历来油水可不曾少,美人自是如云,只看一个曹家便可知那是怎么一个为官乐往之地!这是其一。其二,本王使你外放江宁,又何常不是有心要你替本王办真正重要的大事呢?”

戴铎接收到王爷如炬的眸色反去了焦色乐呵起来,起身再次跪拜:“奴才戴铎谢王爷抬爱,定当一心为主,鞠躬尽瘁——”

戴铎的小人得志不过换来胤禛暗自轻蔑。历来满人对上自称“奴才”是为亲,汉人谦己为“臣”是为外,他一个汉人却丢了骨子以奴才自居是怎样一骨子谄媚流俗?

又不过几句,戴铎嘻皮着问道竹桃之事。

苏公公皱着眉暗暗看向王爷,却见自家王爷并无一丝不耐,反笑道:“知道你的心思。你且收拾收拾不日上任去,至于你想的,本王自会予你个完满。”

戴铎倒头高喊着“奴才”如何如何是不必说。连苏培盛看向此人的眸色里也有了朽人不可雕之意。

果然,几日后戴铎外放江宁,并于几月后发表了后世著名的“进言折”,给雍亲王“指明”了一条“康雍”大道。

刘宝儿送完了“情书”,遛进了夏桃的小屋,见她窝在被子里如佛大坐,便抹着大汗嚷道:“哎哟——这事是真的不能做的,姑姑你没看到王爷那眼色,像是早把奴才我的原形给看出来了。姑姑呀,你以后可再不要叫我去做这等差事,真真是吓死我宝儿一条命了。”

那年氏使了人来叫她把那盆兰花放在书房显眼位置之事,她也没觉得如何难办,毕竟,只是一盆花而已。此时见刘宝儿一头的汗,到也有些担心了,难道是被看出来了?你说这年氏也真是,人家求事都是求多见几面老四的,她却偏求自己这种看起来不会要命的隐性活儿。

从床被子下取出一锭银子放入刘宝儿手里,那宝儿偏推回去:“行了行了,不过是两句话的事。要真谢我就给宝儿做那鸡腿子汉堡吃吧,还有那蜜汁鸡肉……”

引得夏桃一阵好笑,也计较不得老四之吻的事,掀了被子拉巴着长个的刘宝儿往大厨房里走。

有些船,你已经上;有些路,你已经走。虽然行走间嘻闹随意,可回首间才发现河岸已远、回路已失。只能在波澜、荆棘中忐忑、悔恨、颠簸着前行,去向一个你不熟悉却注定不可回头的旅途。

正文 第八十章 挣扎凡众

一连三日,老四并不曾多看夏桃一眼,所待之言态与平日并无不同。

前两日夏桃失眠,整夜整夜想不明白、弄不清楚,这老四到底是什么心态?往好处想,他是看上自己了?可也没见他这几日有什么好脸色。往坏处想,被他一时兴起下玩弄一把?

抓狂了不知几许,到第三日,夏桃反而早早就睡着了。

胤禛也不是不知道她时刻背地里打量于他,只是故作不知罢了。且反道很欢心她的注视。

到第四日,夏桃完全已经恢复成原来一般的懒散,猫在阳光洒进的地方打着哈欠。

胤禛反而不气滞了。

是她不会做梦吗?不是。谁不曾在年少时梦想有个皮相好、只对你温柔倾心的白马王子?谁不曾在世俗沉浮几多后梦想有个有房、有车、钱多的男人嫁了了生?夏桃这等小女子又怎么可能不想?只是爱新觉罗胤禛不是他宵想的王子或依靠,他可能因为她的无知和新奇把她当宠婢般护着、宠着却不可能平等的爱着、恋着。就她这几年近身对其地了解,他是个心思极度细密、言行皆有目的、支配欲极强之人,也就是俗称“干大事”的人,且他的门弟观念不是一般得重,又怎么可能把她这么个“寡妇”一辈子捧在手心里?更何况,自己也根本不想一辈子呆在这红墙黄瓦之中不得脱生。

嫁一个钱多的商人容易,可嫁一个权力欲望顶胜的政客就不是儿戏了。看那那拉氏,何曾有过一刻的解脱?更何况,她想的再多,也猜不透他到底是怎么个心思,因为他从来不会叫你读懂他的心思。

所以夏桃反到放下了。被吻了?那就当被吻了,被一个历史大人物吻了,结束她没被吻过的历史,勉强算是婚前唯一一次叛逆。

凡人就是这般,面对现实如果不能活得挺直,就只能屈起身子放飞潇洒,再次点,为了生活可能连自我都只能丢弃。

没有成就,还有坚持。没有坚持,还有生活。没有生活,便连意义都没有了。

不要怨夏桃渺小、无能,她原本就很渺小很无能。可她大多时候还是快乐的,因为她要自己快乐。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快乐,如果能强迫自己快乐,那为什么要不快乐呢?

她与宁静同在榻上,一个仪态端庄的劳作,一个懒混打散的窝睡。

胤禛一摆手,苏培盛与宁静便退了出去。

看着这张在阳光之下连颊上的幼毛都清晰的脸,胤禛的心间突然划过一丝心痛。他不知在为谁心痛,只是纠痛着隐隐发作却不致窒息。指间挑动着她额角一缕固执的发,痛着——却很安宁,像浮游在一个温暖、白炙、舒服的空间中,只余他们二人。

感觉到发间的触动,察觉到光影的沉重,夏桃挑开眼敛望之,却是一个男人半坐在榻边,绀色的常服之上干净异常。

这是老四的着衣风格。他喜欢大深之色,如黑如红似深蓝。他不喜欢繁琐出挑的绣品绣色,常服之上太半无一丝绣线。

与他最近的那只手瞬间被握住,是冰与火的交汇。初春的寒气仍是浓重,夏桃的指间自然的冰寒,而胤禛却是火热的。

突来的温暖迅速传流而出击在夏桃的心房,也许是这温暖太甚,也许是自己太冷,不自觉便想依近于火而动了动手指笼了一下。

胤禛像是感觉到了,在她清醒反悔之间再度紧了紧手指的力度,扩大了相握的面积。

夏桃很想看他问他为什么,可她压抑着不动。如果第一次是梦,第二次是冲动,那么这一次,她能明显感觉到胤禛散发出的暖暖的光圈,没有一丝迷幻的浮动。

忽然间头脑里闪现一种暇想:到老了,是不是也能如此,手握着手,两个人相依着在太阳下睡去?

眼眶霎那间湿润。那是她渴求一辈子的画面,与一个相知之人,却可笑的在此人面前闪现。

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吗?兜兜转转一辈子,从友情求到爱情,到头来只能是空吗?

一个深吸,眼泪还是如潮而退,心情渐趋沉静,不过是十几秒间的事。

心房又抽痛起来,胤禛很想把依稀脆弱的桃花裹在怀里,可她却冷冷地伸出另一手把还在自个儿掌间的手指抽出,冷冷地起身,冷冷地下地,转身来看他,还是冷冷无波的眼光,而后是标准的一个大礼,转身缓缓往外堂而去。

心似被人霎那掐于掌间的疼痛。“站住!”胤禛赶上两步,锐利地盯视,直到她抬起头来看他。这一刻,她那些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冷若冰霜的脸叫他突然想起了母妃,对着大多数人时也是这般看透一切、些微嘲讽、挺拔高贵如她就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缩了缩眼色,这一刻的桃花叫他惶恐,这不是他熟悉的、可以轻易左右的、寻求温暖的桃花,散发着一咱绝对的拒绝之感。

她还是再行了一礼,缓步着退出了他的视线。在转身的霎那,强自的冷清悄然崩塌,脸上已全然都是痛苦。

爱情很美妙,生活却很现实。有些感觉发于指间,却要用一生来祭悼。有些人只出现一次,却需要用一辈子来回忆。

夏桃躲在屋子的角落里痛哭。她不知道为什么哭,却只是想哭。

她爱他吗?似乎不是。那她为什么哭呢?无解。

我们如蚕般用蛹把自己裹住,自以为碌碌一生也不会再受伤,可生、老、病、死、怨憎、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盛哪件可以是叫人铁石心肠的苦?

夏桃不会接受胤禛,理由太多。她会走他只留,她懒散他苛求,她是“奴才”他是帝王,她专情他注定难一……他可以为权利淡薄一切,她却只是凡尘一粒沾染七情六欲的尘埃……

人这一辈子,有个人爱真得很好很好,可为了生活又有几人愿意舍弃一切只守望爱情——未知的爱情?到头来还是刁然一生罢了。

悔吗?也许吧,却是死后的事了。生时,我们只不愿回头。

哭累了,便心情平定,只是照旧有种孤凄萦绕心房。

如果夏桃能把身心分离,以冰冻感情来享受金钱的纯粹,她或许早已经嫁作他妇、生儿育女。就是因为过不了感情那一关,坚持那一关,也落得剩女难嫁。

坚持是一坝坻,谁也不知道哪一次潮涌了坝就不在。可夏桃仍在坚持,能坚持一次是一次,不去想这一次是不是最后一次。

宁静窥到了竹桃脸上的水痕。苏培盛往内伸了伸头,见自家王爷一个人立在堂内出神。

好半天胤禛从夏桃的陌生里回神,先是一阵极恼,恼于这婢子的拒绝,心火一旺便摆了衣角要追去,却正好有传使太监刘玉进院,报是皇上有旨传唤。

苏培盛和宁静赶忙进内,侍侯着王爷换朝服、净颜面。

春天已至,园内的枝头退却了深重偶生出一牙牙的绿头。夏桃一个人随意在山水丛石间走动,什么也没想,只是走着。

忽见小婢领着一男一女而来,待到近前,看清之下那粗布的娘子竟然是久未曾现的鸣音。

“桃子——”鸣音看清竹桃直直奔来。

果然,还是那个鸣音,虽故作了妇态,还是掩不住本性。

人们欢喜的莫过于故友相见,更欢喜的却是故友未变,从而由他人来证明曾经纯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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