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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人面桃花:寻我记(四四)-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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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些什么?是骄傲?是爱情?是亲炫?

年素尧何其聪慧,早已料到,随着自个儿的离世,年家将不倾刻崩塌,情若有实无的爱情也只是随风,只有福惠,她是千万地不舍。没有母妃的孩子,要怎么在宫里生存?虽然皇后在一天自是不会刻待,可敏感的福惠毕竟才四岁,怎么能承受?

“你了解做额娘的心吗?”年氏的声音如同由另一个时空震荡而来,打散了夏桃吾自的悲沉。

做额娘的心情?夏桃正要思量,却听年氏突得变了话意。

“小时候总遥想,我年素尧的一生定是披星缀日般得与众不同。那时眼里只是自己,以为所有一切都不过是我眼里的浮沙,便是有那么个男人娶了我,也自是他的幸事。我只于尘世一场,便是抹彩霞,于人以仰望……”

原来,年氏从一开始就没有入世的念想,所以高傲而肆意。

“哼,可本宫毕竟只是凡尘女子,会念着个男人,会想对他好,会想为他生儿育女,会想倾我所有以示我绝好……”

“夏桃。”年氏第一次如此的称呼叫夏桃为之一惊,在年氏的心里,从来只有那个为奴为婢的竹桃而非个体存在的夏桃。

此刻,年氏如此郑重地与夏桃对视,眸里似乎有太多情感,又只是极混而清。最终,她收了眼色压抑着轻咳几声,不再相看:“本宫乏了,你且去吧。”

就这般,就这般,如来去匆匆的胤禛一般,叫夏桃看不透这二人的心思。

如果不爱,不会跟到年氏宫院来。如果无话,不会唤了她前来……

时间真的是撑控不住的浮云,她与他远了,他却与“她”近了……并不想乱了心思胡乱猜测,可面对空白的六年,爱情里可以沉浮的波澜实在是太多太多。无话的胤禛,有话却未言的年氏,还有那些曾经出没于她生活的历史人物,是不是非要等到生命逝去,她这一生才能够偿还,能够解脱?

十月三十的万寿,同时亦是福惠阿哥的岁寿,也莫怪乎圣上待福惠不同,这一日双寿,父子俩的情系自是不同。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一门年果(下)

万寿节次日,圣驾回至宫中,后宫女眷除却皇后皆留于圆明园。

十月初八这一日,年贵妃突然陷入昏迷,圆明园里一时紧张起来,连小小的月地云居里也是人臆言措。

圣驾于十月初九之一日近午匆匆而来,因即日遏陵,午时稍过又再度匆匆而去。

当夏桃再度被竹清引去,却觉得竹子院里虽然婢奴成群却万分的萧索。

年素尧呼吸短促,已是出气多于吸气,本就素白的肤色苍白得惊人。夏桃见她如此,突得就受不住这种生活即将尽头的酸涩,雾上眼眶。

屋子里除了个大丫头和院子总管,地上只跪着两个嬷子。福惠阿哥虽然还小,却被年氏教导得极为知规,虽然已是满眼含泪却硬是压着哽咽没有哭出声来。

竹清压着泪水上前扶起年氏。

年素尧喘息了许久,才拉了福惠的小手说道:“福惠,去,称呼姨娘。”

所有人都惊住了,不知道的只当年贵妃病糊涂了认个下等的婆子做妹妹,知道的也惊于年贵妃竟然可以抛却清高与旧恨原谅了夏桃。

而夏桃,却已是落下泪水感动于年素尧竟也有如此深浓的为子之情。

福惠很是听话,移到夏桃面前极为足礼的行了礼,又回到年氏身边。

“你们……听到了……从……今天起……这……这位夏氏……便是六阿哥的姨娘……你们……你们要……好生敬畏……”

做为母亲,年素尧想的不可谓不长远。福惠是贵妃的儿子,即便贵妃不在也自有皇上、皇后爱护;退一步,如果失母无依,夏桃重新寻回与皇上的感情,认了夏桃为姨娘以夏桃在皇上原本心中的地位自然又为福惠寻了一处基根不至于受难;再退一步,即便夏桃没能重获圣心,福惠也还是阿哥,这种认“亲”也没有传了出去,自然是算不得术的。

在场各位奴才都是年氏的心腹,怎样有张有迟自然深领其道,纷纷领命行礼,退了出去。

“夏桃——”年氏的相唤叫夏桃扶了眼眶走上前去。

那是双虽美却已没有温度的手,软弱无力却执着地把夏桃与福惠相连,凝视了半晌夏桃才嬴嬴开口:“本宫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不过,你还要看在……当年相处的……情份上……妥为……相看福惠……”年氏的眼神已趁于涣散却仍强聚着一口心神直视着夏桃。

有什么仇呢?两个人来世走一昭,因为系缘有了交集,无所谓任何深仇大恨,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可能夏桃是充当了一回小三,可年氏也并未有极大仇恶的言行。到此时临终相托,又何常不是夏桃相欠年氏的情意。

如此思定,夏桃不由抚了抚福惠的脸盘:“你放心,我会把他当亲子的,似个真正的母亲。”

年素尧坦然而笑,像最后而绽的一朵寒兰,戛然而止,清素而终。

“额娘——”满殿皆是福惠痛彻而恐慌的哭声,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没有比失去母亲更为惨凄而冻伤的事。

夏桃突然觉得无比的悲伤,晃如一生无趣的凄凄如此。

没有阻止福惠地哭喊,没有比让个稚子发泄而出更为缓解悲痛的方式。

直到福惠哭累了、睡着了,夏桃还是搂着他,如抚慰自己的孩子一般给以安抚。

或许是福惠极听母亲的话,或许是其他原因,小小的福惠没有生疏如陌生人般推开夏桃,反依在她怀里睡去。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明明是“仇人”的孩子,却也能相处融洽。

这一日,皇上并未前来,只是下旨封年氏为皇贵妃进了一品,可怜,年素尧没能等到旨意,或许,根本就不再稀罕。虽然年素尧与夏桃的性子天差万别,可骨子里一个是自命清高、一个是坚持固我,其实汇流为一,各有各的冷漠与清明。

夏桃卧于榻间,抱着小小的福惠,心里想的却是胤禛的冷淡与无情。虽然每个女人都希望她的男人只为她动情,可真的想见了他的绝情,平常肉心又怎么能不清寒?她所认识的胤禛虽然看似无情、狠烈却实则对泛泛之人尽量的公平而疏远。尽管她不知道他与年氏有没有在这六年里培养出感情,可对子嗣他以前还是真心惦念的。可今天,福惠亲送年氏而去,他竟然没有出现……是时间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蹉跎了岁月?

圆明园的这个冬天,虽有火热的暖房,却异常的冰寒入骨。

圣驾遏陵,一去便是五日。福惠毕竟还是孩子,白天还能有事可做,到了夜晚便很是害怕,紧搂着夏桃的手臂却还是不自觉地打颤。

看着这可怜的孩子,夏桃满心满眼都是心疼,总是想了法的安抚,给他做好吃新奇的食物,带他玩从没有玩过的游戏,为他讲刻意强记的童话故事,给他唱妈妈最先教的那首《小草》……

几天后,□乏术的胤禛回了趟圆明园。当看见福惠身边的夏桃,他只是深了深眼色,便只拍了拍儿子,叫人准备行装把六阿哥送回宫中。

小孩子虽然害怕死人,却不想离开母亲,哭求着他父皇别叫他离开额娘。

胤禛却只是纠眉须臾,便还是使人来扶六阿哥回宫。

这一时再乖巧的孩子也生出了惜意,哭闹了开来,上前抓着夏桃的手腕便不走,任是几个婢奴上来亲拉也不松手。

夏桃不知胤禛脸色,只是可怜地盯着福惠,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好搂了福惠于怀,任他哭得凄惨。

胤禛却早一步无声离开。苏培盛招过个二等太监耳语了几句便也紧随而去。

也不知过了几多时候,夏桃只见一个二等太监躬着身过来:“快收拾一下,随六阿哥一起入宫吧。”

搂着哭累却还哽咽的福惠,夏桃坐着轿随圣驾出了园子。

这条路,早前已不知行过几多,可现在这种身份与人事,又哪里是曾经料想的到。

“姨娘,额娘真的成了仙女升天享福去了吗?”

“嗯——”

“额娘真的能看到福惠吗?”

“嗯——”

“……”小孩子已是无语,只是紧搂了夏桃的腰身持续而压抑着抽泣。

这种时候,能有什么方法安慰一个失母的孩子?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在孩子面前,我们没有哭泣地肆意,便只能唱了,在孩子的耳畔轻咛,既是可怜心疼于福惠,又是寄情于抒。

我的小四,你是否也一般泪漫思念?

皇贵妃的后事极为风光。夏桃穿回现代以后曾用心研读其后历史,比之相较,却也不差分毫。这就多少叫她心酸了,似疑胤禛于年氏的感情。

可她毕竟相顾不暇,每日里围着福惠而转,到也让时间度得飞快。

入腊月,被投入刑部已四月有余无人问津的年羹尧突然被众臣议处,列罪九十二项被赐自赐,其子或斩或流,余下同部受连着众多。

也不知谁走露了风声,福惠次日便得了消息,回来便只抱着夏桃默默落泪,怎不叫人心酸?

“舅舅疼你吗?”

“嗯——”

“……”

连原本按史无事被免的年希尧,也被罢官不用。

面对盘根措结的现实,除了沉默,似乎再无他法。

曾经显赫的年氏一门,便这般收了结果。待到几年后,当福惠也不能留下,年素尧,你还能留下什么?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假如再有黑夜

紫禁城的生活有多封闭?

便是八年前,夏桃还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忍受足不出户一心教子的生活,且这个子还不是亲生的。阿哥所说大不大却是四纵长院,现如今住着三位阿哥,到也能一人一所,互无分争。

夏桃这么个婆不婆、婢不婢的奴才便这么在阿哥所一住便是两个多月,每日里只是围着福惠转,完全不知所外的事情。

福惠每三日得见他父皇一次,每次也不过一刻,父子间或共膳、或相问几语,对福惠来说已是极大的亲情。

夏桃见这孩子每回面圣回来都极为开心,便也觉得心酸而愉悦。

转眼已是二月,这一日夏桃正于屋内端着福惠的临摹等他下学回来,遥想胤禛也确是过份了些,让个才四岁的孩子如此早读。却见福惠一脸苍白、惊僵着进了来。

上茶、抚慰,好一番压惊,小家伙才言道,他三哥今日因上月八叔、九叔被革宗改名之事冒犯皇阿玛被逐出宗室直接交由十二叔强加看管。

少幼的弘时虽然已是刚烈却还不敢逆于其父,然六年间助长的又何止是年岁,更多是极度渴求独我的叛动。

能当着小小的福惠面怒骂争气可见父子当时是怎样怒到无所顾及。

三月,圣上余怒未消,改胤禩及其子、胤禟之名。

五月,禁贝子胤祯及其子。不几,谕长旨,历数胤禩、胤禟、胤祯之罪。次月一日,将三人罪状颁示全国,分别罪状四十、二十四、十四款。

一时间,宫外不知如何人人自威,便是宫中的婢奴也是百万分的小心,就怕也招了圣上忌讳。

六月,圣驾移至整修半年的圆明园,居于万方安和。

这一天,夏桃正趴于一口大水缸上明为观鱼、实为降热,遇见几个人影远远奔来煞是急匆,待到近前,却是福惠身边的太监,却唯独不见福惠。夏桃与福惠相处数月已是极有感情,顿觉不安,忙上前相问。原来福惠晕在学堂之上,太医已被招去,说是不宜移动,这些太监便回来取些阿哥要用的常物。

夏桃一听,也不顾不得闭门度日的心理暗示,跟着太监们便往廓然大公而去。

所幸只是中暑,吃了药也便无碍,皇后亲来看过、吩咐过,还留了身边的大姑姑好生照顾,只是进来时看了夏桃一眼便在日落时回了自院。

福惠的脸色不好,日落后醒来却说饿了,夏桃便去煮了鸡粥,配了点易消化的咸酸菜端了来,却不想擦黑一进屋便见苏培盛面无表情地站着,立时惊得差点把手里的托盘丢出去。

微稳了稳身心,正要退出去,却听那苏培盛道:“进去吧,六阿哥正饿着。”

夏桃只要硬着头皮挪着步子往里走。

就是这般,见不到时没日没夜的思念,待到身处同一个空间又惧怕相见、惧怕相见已是陌路。

本是该出口的称呼却怎么也聚不上咽部,只上僵硬着行了礼。

福惠见姨娘如此失态,忙去看父皇的脸色,却只见皇阿玛低垂头颈,灯烛打不亮他内边的脸色,只是拉长了半边睫毛的阴影。

“皇阿玛……”福惠尽量使自个儿的声音去颤而来,“儿臣饿了。”

胤禛偏了首去看福惠,是真没想到短短时间六子竟如此袒护于她。他不动声色:“嗯,朕喂你。”说完便手对着夏桃摊开,面却不与相视。

夏桃心里一阵抽痛,老实上前递出膳盘,明明压低着头,却还是能不由自主看到他的一双枯瘦大手,这双手,多少午夜清白温抚着她的身躯,何等的坚毅而丰硕?不觉又是一阵刺痛,眉骨跟着低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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