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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倾雪成烬-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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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我好奇地问式微:“既是武器,为何不让人看见?”
  “因为它们乃是介于虚无与真实之间——可以说并不存在、也可以说是无处不在。”
  “这又是为什么?”
  “你看得见风的流向、握得住月光吗?”
  “自然是看不见的。”
  “那就是了。”式微笑着拍了拍我的头,“凡有风、月之处,便是月羲剑、风舒刃之所在;他的剑即风、我的刃即光,孕之于无物,而归于有形。”
  我承认自己没有完全听懂式微的这番阐释。却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那么,我的武器呢?它是什么样子的?莫非也是虚无的?”
  “你还小呢。”式微姐姐笑了起来,“现在的你,还无法支配前代开阳祭司传下来的武器。等你长大了啊,一定会成为我幽宸国出色的女祭司的!”
  我听着式微姐姐的这番寄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遂又问道:“那么,式微姐姐可知道,师父的武器又是什么呢?”
  式微姐姐告诉我,师父的武器,便是他每夜哄我入睡时弹奏的那柄无弦的琴——它名为无弦琴。天下间,唯有师父,能以这张无弦的琴弹奏出世间最曼妙舒缓的音符;天下间,也唯有师父,能以这张无弦的琴杀人于弹指。
  
  我从未见过师父杀人的样子。那张古琴每日只是陈卧在师父古旧的琴架上,夕曛透过户牖垂照而下之际,琴身便会泛起淡淡柔和的光泽,显得极为安静、温暖、纯洁而朴素,仿佛一个亘古便长眠于此的恬静少女。
  这样一张出世而不染的古琴,又怎会是式微姐姐口中的杀人利器呢?
  白日,那张琴便静静搁于案上,而它的主人每晨会去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静修术法,至日落方归。
  当明月高悬的时候,师父便会在琴案前坐下,弹琴哄我入睡。无数个夜晚,我陶醉在师父那透着淡淡伤愁的琴音里,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
  
  式微告诉我,我们幽宸国总共有七位大祭司,分别以北斗七星为名。除了天权——师父、天枢——丰轩、天璇——式微、开阳——我、以及年迈的玉衡祭司外,另有身为我幽宸国皇戚的天玑——倾颜,以及生性孤僻乖戾、至今仍未与我谋面的摇光——初怀。
  七位祭司之上,更有以北极星命名的紫微圣女。而在圣女之上,便是我们幽宸国唯一的王了。
  我对那个从未谋面的、身为摇光祭司的少年产生了好奇。那日,我偷偷溜入破军殿,希图看看他。
  我心里猜想着:究竟是什么样的少年,竟会背负着杀神的名号?
  
  ********************
  
  “你找什么人?”破军殿内,一个同龄的少年拦截住我。
  我瞬间被一双凌厉而阴郁的眼睛震慑住,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
  然而,与对方含有威慑力的眼神截然不同的,是对方的容貌——那是一个比女子更为俊美的少年:瓜子脸,唇鲜齿白,薄唇如削。在他肩头立着一只小鸟,金黄色羽毛蓬松厚软,依偎在他颈际,却睁着一双粉色的眸子,目含警惕地盯住我。
  我没有去在意那只小鸟,只是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少年,无法置信这个世间上竟会有容貌如此好看的男子——那与师父的好看是截然不同的。师父的面容透着某种安静沉着的气息,仿如中陆传说中天界的仙史;而眼前这位少年的美丽……却隐约透着某种令人抗拒、却为之吸引全部视线的……妖异。
  “你……你是谁?”怔了许久,我终究只是讷讷地问出这样一句。
  对面的少年笑了起来,笑容显得讥诮而凉薄:“这句话难道不是该由我来问你吗?现在好像是你擅入我的地方。”
  “呃……我叫茱儿。”不知怎地,我竟坦率地供出了自己的身份。然而话音才落,我便后悔了。
  对面少年似乎没太在意。沉吟了片刻,他目光蓦地一惕:“你就是新继任的开阳祭司?”
  “呃,是的。”
  “为何来我这里?是你师父派遣你来的?”
  “不是的!是我自己……”
  “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理由而来,现在都请你立刻回去吧。”
  “为什么?”
  “因为我这里,不欢迎外人。”
  “……”
  
  初怀似乎很讨厌我。隐约的,我有这样一种感觉。
  他的眼睛微微透出淡蓝色泽,那让我想起师父曾经跟我描述过的、遥远大陆之外的海水。
  就像蓝天,只是更为深邃,更为莫测。
  我知道,他的身体里藏有一种强大的破坏力,那种力量,足以倾覆这个人世。
  那是破军的力量。
  
  他很讨厌我。每番见我,总是用冰冷的言辞讥讽我,对我从来没有过好脸色……然而不知道为何,后来,在我学懂人世的规则、师父逐渐疏远我后,他却是与我走得最近的人。
  我愿意接近他。他身上仿佛有种莫名的魅惑力量,令人忍不住为之神往而又畏怯。
  在师父繁忙的日子里,我喜欢接近他。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那种异常孤独的气息罢?
  宛如我的同类。
  
  “初怀,我师父呢?”
  “王今早把他叫去,遴选下一任的玉衡祭司。”
  “啊?下一任?那么,玉衡祭司她……”
  “是的,她快要死了。”
  “她快要死了吗……可是,你为什么一点表情都没有呢?”
  “我该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悲伤啊!”
  “我为何要悲伤?”
  “那是你的同伴呀!”
  初怀用不解的目光瞪着我,仿佛听到了一个荒谬至极的笑话。
  “同伴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师父说,我们七位祭司……”
  “师父说、师父说,你没有一点自己的思考吗?”
  “……初怀,你难道没有同伴吗?”
  “没有。”
  “……你没有兄弟姐妹?”
  “没有。”
  “……父母?”
  “没有。”
  “那你从哪里来?”
  “我……不知道。我是个弃儿。”
  “弃儿?”
  “就是没有人要的孩子、野种。”
  那一刻,我的心蓦地凉了下去。
  ——原来,这个人的身世,竟和我一样: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亦不知自己该向何处去。只是这样迷惘地活着,虽被捧上祭司的高座,然而始终无法觉悟自己的使命;始终……没有自己的方向。
  “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他这样茫然而突兀地问我。
  我摇头,答非所问:“可是我有师父。”
  “……你很爱他吗?”
  “当然。”
  “嗬,傻丫头……你知道他为何对你这么好吗?”他的嘴角微微噙起一个有些讥刺的笑容。
  “因为,我是他的弟子啊。”
  “呵呵,可怜的孩子,看来,你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为什么呢?”我忽然隐隐地意识到他知道什么关键的东西。
  “因为,你不是人!”他装出一副凶恶的语气,在我耳边低吼,“你只是他以自己死去的妹妹为原型、制造出的一具人偶。” 
  “啊!”听着这番连做梦也想象不到的话语,我顿时脱口惊呼出声来。
  “是的,你只是你师父制作出的一具人偶而已。你师父是那样迷恋着他唯一的妹妹啊,甚至给了他的徒弟一具与她故去妹妹一模一样的脸孔——他们之间,甚至曾有过悖逆伦常的爱情!”
  “是你师父的爱,逼死了他的亲妹妹——那个原本承袭了开阳祭司命运的少女!”
  “在我们的国家,二十年之内,再也找不出拥有那样命辰的孩子,因此,他再度打破命轮,在特定的天时、地域下,制造出了你——我幽宸国唯一吻合与他故去妹妹相同命辰的少女!”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然而,他{炫}残{书}酷{网} 而刻薄的话语仍在继续着。那个容貌比女子更为俊美妖异的少年,薄薄的嘴角微微挑起残忍的笑弧,似乎以创伤我的心灵为乐。
  “……你有见过吗?在夜晚无人的时候,你师父会趁着你睡去之际、悄悄亲吻你的手指和发丝——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祭司,他是那样迷恋你的身体呢!”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我死死捂住双耳, 
 90、前传:千年(一) 。。。 
 
 
  迅步奔出了他的花园。
  他是我的恶魔……是我的恶魔。
  
  ********************
  




91

91、前传:千年(二) 。。。 
 
 
  “茱儿,你回来了?”
  我回去的时候,师父正径自拨弄着那张无弦琴,神情萧散澹宁,宛若仙庭中人。
  可是……我已再无法如从前那般,将他当作我至为敬畏仰慕之人——破军殿里,初怀的话语仍旧清晰地回响在我耳畔,宛如一个不散的梦魇、宛如一个形影不离的诅咒般,不断摧残着师父在我心中那神祗般光辉圣洁的形象。
  此夜,我一直努力不使自己睡沉。在师父以为我已熟睡、琴声停顿下去后,我偷偷将双眼睁开一线,就见疏淡的月影下,师父正倚墙而坐,并没有合眼,而是静静端详着我白玉般的手指,有些失神地在想着什么。
  ——他的目光复杂地纠缠过我手指的纹路,神色里带着某种我从未见过的情绪:迷惘、忧伤……仿佛……在思念着,他挚爱、却永远失去的情人。
  我的直觉这样告诉我。然后,不知道为何,我的心里突然也泛起淡淡的哀伤来。
  没有头绪,没有因由,没有预端。
  我有些恍惚地沉入梦乡。那些日子,我总是反反复复做着这样一个梦——
  梦中那个小女孩,她的朱红色眼眸是那样清澈,就如溪底被瀑布冲洗了千年的红宝石,溪水清澈得可以望见溪底沙石下悄悄游动的蝌蚪;她的眉目是那样精致无瑕,她纤细的双足和双手宛如洁白的玉石,那是世间上任何男子梦想中最美好的样子;她那头及踵的银白色长发垂委于他胸前,女孩伏在他膝间,轻声叫他……
  哥哥。
  那个、与我容貌酷肖的女孩——在我还未诞生、也从未存在过的年纪,曾这样亲昵地伏在他膝间,唤他“哥哥”。
  那,只是我的梦。
  
  我看着铜镜里的人。
  朱眸银发,裙裳缥缈,卓然出尘——我从前这样喜欢的、镜子里的模样,却是另一个少女留给我的。
  一个早已死去多年的少女。他的爱人、和妹妹。
  这栋清雅朴素的殿宇,此刻看去,竟是那样的荒芜、颓废、空旷、与苍白。
  我在这里住了一年了。而这里留给我的印象,是一个四季都没有温度的、巨大的囚笼。除却师父之外,这里便是一片空旷。
  我站在这座空旷的大殿里,刹那间只觉这里的空气沉闷得让我无法喘息。
  
  ********************
  
  那一日,我孤身离开了这个我出生的地方——如果,这里姑且可以称之为我的“出生之地”的话。
  茫茫然没有方向。
  
  就在十七岁那一年,我进行了一场漫长、漫长的跋涉,走过了这片大陆的许多地方。
  我走出罗泊尔沙漠,去了西方的萨安高原、希斯内高原;我登上毗渊山巅,见到了我从未看见过的、毗渊山四季飞雪的景象;我逆着泗水跋涉而上,来到天山——天山的雪与毗渊山有些相似之处,只是更为苍茫、更为荒凉。
  ……然后,我来到中陆地区。各个国家与部落的人正在开战,我便站在战场之外,看着那些兵刃、那些鲜血、那些杀伐。
  那些年,中陆地区,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在开战。年轻的少年们还未及成长为男人、娶妻生子,便被征编入军;老人和妇女们携带着羸弱的孩童,一路逃亡,躲避着即将到来的战祸;还有那些没有子女的妻子们,在得听了丈夫战死沙场的消息后,哭号着一头撞死在墙壁上、为丈夫殉情……
  
  那些年,我走过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看过很多事。
  然而,我始终没有弄清楚——我,是谁;我,该做什么?
  我无法挽救那些无辜的生命,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匆匆经过他们,然后,陌路着走远。
  直到有一天,一个黑发少年策马经过我身畔,蓦地叫住了我。
  “茱儿,你好。”
  我很奇怪,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居然会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我停住脚步,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怔怔地抬起头。
  正午烈焰的阳光灼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然而我仍是清晰地看见了他的面容。
  那是一个姿容绝世的黑发少年,肤色白皙如雪,乌发如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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