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十五年-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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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蓉分心听着,不时点头,偶尔应和。
其实梁雪什么都没和她说,柳蓉只是下意识地认为,如果是自己,一定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不来一中的那无可奈何的理由,不希望别人在背后可怜自己,便推己及人了……
而已。
第十八章 传说中的一中
传说中踏进了一中,就是半条腿踏进了重点大学,传说一中在最早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大大的橡胶操场、平整的草坪、大型室内体育馆、以及无敌霸气的图书馆,传说一中每个教室每间学生寝室都是夏天有空调,冬天有地暖,传说一中是学生老大,对任何制度不满意,可以直接联名上书,对任何老师不满意,可以联名罢免。
还有……在那个人民币购买力比现在高很多的年代,传说一中校长年薪五十万,十分的牛皮哄哄。
柳蓉第一天来到教室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地方,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已经有大半个班的同学已经在座位上坐好了,没有人喧哗,大多数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从讲台上往下一扫,好多不同版本的高一练习册,即使有人想聊天,在这样沉默文明的大背景影响下,也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或者写在纸上。
讲台两边各坐着一个老师,一个是看起来颇有资历的女老师,还有一个年轻得几乎有些像学生的男老师。据说这也是一中一个传统——初一初二每班除了班主任之外,还要另外配一个副班主任,后者一般都是刚毕业才参加工作的年轻人,据说一来是为了让年轻教工能尽快融入学校生活,二来是因为和学生年龄更接近,可以比较有效的沟通。
柳蓉和常露韵签了到,找到一桌靠近墙的空位,就坐了进去。
坐下的时候,柳蓉的眼角瞥见后桌男生桌子上的练习册,发现他已经把一本高一化学的辅导练习册做了大半本,还在头也不抬地奋笔疾书,身上悠悠地散发着杀气。柳蓉立刻觉得三观都被颠覆了——话说开学第一天任务不就是大家认识一下,聊聊天,熟悉熟悉学校的么?
她们两个人轻手轻脚地坐下,唯恐打扰身后那位超人一样满身肃杀的同学,非常憋屈地用柳蓉一张画废了的黑白稿背面,你一句我一句地“笔聊”起来。
大概半个小时以后,基本上人都到得差不多了,那位年长的女老师才咳嗽一声:“大家把手里的事都停一停。”
她微微带些外地口音,不严重,声音不算洪亮,说话的语速飞快,反应慢一点的都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一张脸严肃极了,简直让人望而生畏:“欢迎来到高一七班,我姓白,白玉,教物理,如果同学们将来读理科,不出意外,我可能会是你们三年的班主任。”
她托了一下眼镜,指了指一边大男孩一样的男老师:“这是你们小张老师,咱们班的副班主任,教我们班和八班英语,希望大家以后多配合他工作。”
小张老师腼腆地冲大家笑了笑,前排有几个女生带头鼓起掌来,柳蓉眼尖地看见,小张老师的脸红了。
常露韵在纸上写:“我活到这么大,第一次有一个帅哥当老师。”
柳蓉回了她六个点。
白玉除了一开始那一句欢迎以后,基本上就没说过一句好话,所有“我知道各位都很优秀”之类的貌似是表扬的话之后,必然要接一个“但是”,把什么叫“下马威”演绎了一个淋漓尽致。
柳蓉在纸上写:“她真的欢迎我们么,我总觉得不大像啊。”
常露韵画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班主任开场白过后,就是老过程,同学们互相认识,自我介绍,按顺序站到讲台上,自己报学号姓名,来自哪个初中,以及人生理想和生活理念等。
有将近半个班的人,声称自己以前是班长,很多人站起来的时候都能骄傲地吐出一长串获奖经历,好像全市少年儿童能得的奖项基本上全都被这个班的人拿走了一样。
还有个长发飘飘的女生,站起来一张嘴就是噼里啪啦的一大段日语,基本上所有人都只听明白了一个信息——她的名字叫王碧瑶,然后这位王姑娘怕大家听不懂,又屈尊下贵地用英语翻译了一遍,才甩甩头发,旁若无人地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汉语对她来说太难了,以至于十来年了都没有信心用标准的普通话表达。
柳蓉和常露韵对视一眼,心里都不由自主地升起了某种诡异的感觉。那时候柳蓉还不知道有“装字母”这个词,就是为王碧瑶这样的姑娘量身定做的,她沉默了半晌,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并且在纸上和常露韵分享了:“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进入高中,先是军训一个礼拜,鉴于他们都还小,身体素质还普遍在平均水准以下,这个夏天又实在是热,所以基本上也就是走了个过场,训练过程十分人道——不人道的是,还在军训期间,学校就搞了个考试,美其名曰摸底,只提前两天通知,弄得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常露韵家离学校稍微有些远,为了方便,她决定住校,于是那天柳蓉去她寝室借书的时候,就愕然发现了一整个寝室的人,除了常露韵之外,床上一个,书桌前坐了一个,还有一个拿着书在寝室走来走去,喃喃无声地念念有词,全都在用功。
柳蓉敲门进去的时候,几个人动作一致地抬头望了她一眼,然后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又一头扎进了书山题海中。她心里在流泪,战战兢兢地跟常露韵说了两句话,就拿着书落荒而逃了。
这是个什么妖怪世界啊……
摸底考试的成绩在军训的最后一天公布出来,总共就考了三门,数学英语和理化综合,柳蓉数学满分,英语扣了五分,理化扣了四分,自觉已经不错了,谁知后来才听说,班里三门课全部满分的居然就有四五个人。
军训阅兵结束,孩子们迫不及待地脱下了那身硬邦邦的军装,换上自己带的衣服,一般这时候,别的学校的孩子都刚好和新同学们混熟了,在一起玩闹,一中的孩子也和新同学们混熟了,在一起订正题目。
柳蓉顿时觉得,这个学校好像就充斥着一种特殊的味道一样,让她有些难过起来,她收拾好了东西,和常露韵打了招呼,没有直接回家,鬼使神差地就搭上一辆公交车,去了两站以外的八中。
她穿着自己的小裙子,在八中门口站了一会,他们的高也刚刚军训完,高二高三的人自行去自己班级报道交学费,整个学校都是叽叽喳喳四处乱窜的新生,柳蓉在门口站了一会,忽然觉得,比起这里,一中尽管有最强大的软硬件,却还是显得有些冷清了,就莫名其妙地,微微有些羡慕起梁雪了。
她是想来看看梁雪的,可是到了八中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她在哪班,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到处都是人的校园里走——自从上了高中以后,梁雪就没有联系过她,怎么联系呢?
梁雪不可能装着手机上学,家里的电话还是今年刚装上的,柳蓉打过一次,梁奶奶接的,她一句“请问梁雪在吗”还没说完,那边就生硬地一句“不在”,给挂了。
至于梁雪……她大概还没想好怎么和过去的朋友交代,于是也就鸵鸟一样地沉默了。
忽然,身后有个人叫了一声:“小丫头!”
柳蓉一开始没注意,那人又叫了一声,她这才意识到这腔调有些熟悉,一转头,看见梁肃正对着她挥手。柳蓉眯起眼睛望过去,发现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半长不短的头发彻底黑了,也明显修整过,显得整个人利落精神了不少,露出的耳朵上也没带着他那乱七八糟的耳钉,最惊悚的是,他居然还正经百八地穿了八中校服!
梁肃穿过人群走过来,上下打量她一番:“你怎么军训都没晒黑啊?想当初我们那会,好多人都晒爆了一层皮,你们那是什么军训啊,疗养呢吧?”
柳蓉“嘿嘿”一乐:“我们训练时间都在上午八点以前,和下午四点半以后。”
“太腐败了,太腐败了!”
梁肃一边大摇其头地感叹,一边伸手想在她脑袋上揉一揉,却忽然发现,这个小姑娘似乎不像记忆里的那么小了,好像经过了一个暑假,她就长高了些,虽然仍是瘦瘦的,却不那么像豆芽菜了,有了几分女孩子长开了的感觉,穿着背后打着大蝴蝶结的连衣裙,头发梳成干净的马尾绑在脑后,抱着书包,仍旧是平平常常的眉眼五官,却显得干净极了。
梁肃就忍不住顿了顿,收回了手,颇为不自在地松了松校服领子:“你怎么跑这来了?”
柳蓉说:“我找梁雪。”
梁肃一愣:“梁雪……哦,梁雪今天不在学校,请假了,我二叔——就是她爸,今天犯病了,离不了人,我奶奶今天又给人做工不在家,所以……”
柳蓉“啊”了一声,心里有些茫然。
梁肃清楚自己那妹妹是什么性格,知道她没去一中这件事,肯定是跟谁都没打招呼,也暗暗叹了口气,就说:“要不这样吧,我也报完道了,趁我奶奶不在,我带你上她们家找一趟去?”
柳蓉想了想,她意识到如果自己不去主动找梁雪、并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等梁雪主动和她联系,那一定是不知道猴年马月的事了,于是点点头。
不过她真没想到,这一路上居然还颇为不太平。
很久以后,柳蓉给梁肃起了个外号叫“瘟神”,因为她发现,跟着这位眼下“疑似已经改邪归正”的同志,就碰不上什么好事。
第十九章 阶级友谊
柳蓉那不着边际的脑子,在一瞬间飞快地划过了“狗改不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怪不得警察的第一犯罪嫌疑人都是有案底”的等等念头。
尽管梁肃摘了耳钉,染黑了头发,甚至穿了校服,整个人都如同一个“良家少年”一般,却也阻挡不住过去的对头或者朋友来找他“联络联络感情”——在半路上,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流氓,就拦住了两个人的去路,柳蓉发现,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得危险,这帮仁兄看起来,也远比那年深秋傍晚拦住梁雪的那帮半大小子们段位高。
刚刚还笑眯眯有说有笑的梁肃一张脸忽然就冷下来,像是换了个人,把她往身后一让:“小丫头,你先回家,回头我让梁雪给你打电话。”
柳蓉小小地往后退了一步,犹犹豫豫地抬头看了一眼梁肃,然后目光在那些个小流氓身上转了一圈。
她从小到大都是乖乖牌好孩子,偶尔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听说过那么一两句打群架啦、上砍刀之类的事,除了不小心撞到梁雪的那一回,简直觉得他们这个圈子遥远得像是在来自另一个星球似的。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暴力解决呢?
不过柳蓉觉得,即使关系不算特别熟,也不应该把梁肃一个人扔在这,负罪感她已经体验过一次了。然而她又从来没直面过这种情况,脑子里飞快地转动开,她那发散性的大脑活动显然在这时候掉链子了,愈想愈没边没烟、乱七八糟,甚至难以抑制地在眼前浮现了一个画面——梁肃被人打成了扁扁的一条,靠着墙戳着,她自己则在一边忙忙叨叨地想把他重新吹鼓起来……
她用力甩了甩脑袋,自己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着调了。
不过眼下没人注意到她——这小姑娘的体积实在容易让人忽略不计。
为首的一个人穿着一件没袖的马甲,露出两条鼓鼓囊囊都是肌肉的胳膊,上面还浮着一个颇有行为艺术感的刺青,指着梁肃说:“我知道你是谁,我是谁你别问,现在问你个事,今儿咱们得说清楚了,我一个小兄弟,叫刀片儿,上个礼拜是不是让你给打了?”
梁肃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是我打的怎么着。”
柳蓉立刻把目光转向他,心说这家伙太笨了,就真是也不能这时候承认啊,这不是找挨揍么,好汉才不吃眼前亏呢。
马甲男点点头,阴森森地看着梁肃:“行,你有种,敢认就行,你说怎么办吧?”
梁肃目光没从他身上移开,又对仍在原地的柳蓉说了一回:“小丫头,你躲开这。”
马甲男微微转过头,看见柳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大概认定了这是个乳臭味干的小女孩,也懒得跟她一般见识,于是挺鄙视地说:“女人,一边去。”
那眼神,那语气——柳蓉身体里深藏已久的中二病和高贵冷艳病一瞬间就爆发出来了——这辈子还从来没人用这么看不起的腔调叫过她“女人”,并且还敢叫她一边去!
可怜的小马甲,他大概还不知道一个小萝莉的能量。
柳蓉默不作声地盯着马甲男看了两眼,然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