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官-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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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想当村委会主任,顶替你爸爸酒爷。”
“……为什么?”
“我要当咱们村最大的官。然后,当乡长、县长……”
枫妹沉默了。因为,爸爸的官职虽然不大,只是个草民的官,可是,毕竟是这大山里的掌权人。让他交出这个官,等于要他的命一样。
“枫妹,我就这一条道儿了……”
“这……”枫妹陷入了痛苦之中。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谷三哥哥。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求求你了,枫妹。否则,我只能像山里人一样活一辈子,还不如死了好。枫妹,只有你能够救我!”
看着谷三哥哥痛苦的样子,枫妹的心软了下来。
一个月后,酒爷把手中的权交了出来,交到了谷三手里。为这次权力转移,他跑了几次乡里,又挨家挨户走了一遍。
村长谷三成为村长后,把这个芝麻官当得红红火火。村里的老少爷们都谷村长长、谷村长短地夸,谷三村长春风得意。
高官 第二部分 《高官》第五章(炫)
这一年深秋,枫叶红遍山峦的时候,省委书记、市委书记、县委书记陪着一位京城里的大官,风尘仆仆来到红枫湖。原来,这位如今居住在中南海里的将军,是抗日战争时,曾在红枫湖一带打过游击的那位红司令。
站在高高的山顶,将军首长深情地回忆起自己当年忍着伤痛,在大山里艰难征战的岁月。
谷三没有想到,在这茫茫的大山深处,竟然留有如此显赫大人物的足迹。
似乎,伟人都有浓郁的红枫情结。
“当年,我还在这红枫湖边受过伤,就藏在那个茅屋里。红枫湖的水甜啊,喝了浑身爽爽的,使人精神。我的伤口,就是用湖水洗好的。”将军说道。
谷三很兴奋,表示说:“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把您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建设好!”
“好,好。”将军首长很欣赏面前的小伙子,叮嘱谷三一定要想办法让山民们富裕起来。
谷三侃侃而谈,描绘着红枫湖的远景。他特别提到,要修一个大坝,建造一座水库,使红枫湖真正成为水面广阔的湖区。水库蓄满水后,可以使零星漫布在山坡上的“挂画”地,变成水浇地,增产增收。山区的土地很零碎,星罗棋布在山坡上,很像挂着一幅幅画,因而被山民们称为“挂画”地。
“不错不错,小村官不简单,头脑清楚,思维敏捷,是棵好苗子。”将军很满意,“要好好培养,青年人是我们事业的希望。”
在一丛火红的枫树前,将军和谷三合影留念。
依依惜别时,将军说:“我每年秋天,都要去香山观赏枫叶。可惜,香山的枫叶,无论如何也无法和红枫湖的枫叶媲美啊!”
古往今来,凡文人墨客、达官贵人,都有红枫情怀。每逢深秋时节,漫步姹紫嫣红、灼灼夺目的枫林,融入那“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景色,怎能不生“素色能娇物,秋霜更媚人”的感慨。难怪唐代诗人杜牧留下“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佳句。
在开国元帅中,有一位儒将在秋风萧瑟、草木凋零的季节,来到北京西山赏枫。看到眼前红叶闪耀着鲜红的秋光,染红了起伏的群山,情不自禁地吟咏道:“西山红叶好,霜重色愈浓。”……
在拒官乡的医院院子里,谷川就这样躺在躺椅上,晒着山里的太阳,回首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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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畋和苏诗茵出现在谷川面前。
昔日神采奕奕、风度翩翩的谷川,如今神情疲惫,一副山野村夫模样,蜷曲在山乡医院的病床上。
黄畋将手中的一袋水果放在床头柜上,顺手拿起暖水瓶,要到外面打水。
“护士早上刚送的热水。”谷川示意黄畋坐在木凳上。
黄畋拎着暖水瓶,边往外走边回答:“我再装一瓶新水。”
谷川心里明白,黄畋是在“技术性回避”,给自己和苏诗茵创造私密空间。谷川心里苦笑了笑,不禁对黄畋的好意心生感激。对于奉承、巴结早已熟视无睹、习以为常的他,在人生艰难之际,对哪怕只言片语的关怀,都会感到十分温暖。也许这就是官场中常说的“秘书第一基本功”,黄畋做事情不仅智慧,而且分寸把握得很好,可谓张弛有度,滴水不漏。
病房里只剩下谷川和苏诗茵,很静。
“你……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一定费了很多周折吧?从哪里得到我的消息?”谷川有意打破感伤氛围,故意轻描淡写道。
苏诗茵含义深刻地笑着,很认真地把一束采来的野花,插进一只空酒瓶里。顿时,色彩单调、沉寂的病房里,便有了鲜艳和浓郁的花香。
高官 第二部分 《高官》第五章(8)
凝望着细嫩的花蕊和袅娜多姿的花朵,苏诗茵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这山野的寂静,正可疗慰心的创伤。远离尘世喧嚣,这里的宁静,不正是身心疲惫的你多年渴求的吗?景色多好,一派天然,若是在‘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季节,轻轻地步入这一方山水,垂柳轻拂着光阴,小溪吟唱着岁月。满目群山葱翠,林树含烟,阡陌纵横,屋宇错落,好一幅‘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世外桃源画境。在小溪上裁波剪浪,悠然滑过时,该有‘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惬意和欢欣,怎能不尘虑尽涤,俗念顿消呢?”
作为唯一的听众,谷川在欣赏沉浸于陶醉之中的苏诗茵。显然,他被苏诗茵的情绪感染了。“我们到外面走走吧,我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谷川对苏诗茵说道。
走出病房,信步游缰。空气中充满了青草和野花的味道。偶尔传来几声鸟叫,让谷川感觉压在心头的郁闷之气减轻了不少,不由得做了个深呼吸。
“这里可真好,安静得让人仿佛能忘却一切烦恼。”苏诗茵感慨不已。
“但愿如你所说。走,我带你到溪边看看,你一定喜欢。”
“好啊!”
院旁是一片枫树林,沿着林间小路一直走,穿过枫树林,耳边就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流声。苏诗茵立刻兴奋地跑过去,蹲下来,把手伸进清澈的溪水里,“这里太好了!”同样的一句话,第二次从苏诗茵的嘴里脱口而出,谷川可以想象她对这里的喜爱。
苏诗茵站起身来,轻轻地采摘小溪边枫树上的叶子。
绿油油的叶子,映着苏诗茵粉红的脸庞,很像一幅写真,很美。专注的苏诗茵也许没有察觉到,在一边默默观察的谷川,目光中充满了温情。
苏诗茵把采摘的枫叶整理好,然后认真地组合。
“你……”谷川不解地问。
“我在制作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猜。”
“是……我猜不出来,反正离不开女孩子喜欢的花呀朵呀,小猫小狗什么的。”
“不,我要制作一艘小船,一艘枫叶船。”
“什么?……枫……枫叶……船?”
发现谷川惊慌失措的样子,苏诗茵投去了疑惑不解的目光。
谷川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努力掩饰着波动的情绪,刻意表现出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嘴里说着:“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心里却刀割般的疼痛。
苏诗茵的枫叶船制作完成了。她爱不释手地左端量,右端量。感到满意了,便把枫叶船送到谷川面前,请他欣赏。
“怎么样,我的枫叶船漂亮不?”苏诗茵一副很自恋的样子。
“漂……亮……”谷川赶忙回答,目光飘忽。
“这是我的枫叶船。”苏诗茵依然很陶醉,清纯而美丽。
“好……好……”谷川目光移往他处,声音颤动。
苏诗茵仍然沉浸于自己的创意,谷川却因为强烈的震撼而难以自持。他的心仿佛坠着沉重的铅块,疼痛得无法支撑。
三十多年前,也是在一条小溪边,也是一位如花少女,也是一艘枫叶船。不同的是,当年的枫叶船是红色的,眼前的枫叶船是绿色的……
谷川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枫妹的身影。那清澈的目光,那鸟儿叫声一样婉转的声音……
苏诗茵轻轻地把枫叶船放到小溪水面,郑重地对谷川说道:“你许个愿吧,小溪流得很远很远,枫船会把你的心愿带走的……”
谷川双手合十,用力闭上自己的眼睛,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高官 第二部分 《高官》第五章(9)
谷川知道,小溪的下游,就是自己的故乡枫桥村。小溪在枫桥盘桓弯曲后,便流进红枫湖。
红枫湖三个字,是铭刻在谷川心上的。那里有他的苦难和梦想,有他的欢乐和初恋。
人生无常。弹指一挥间,二十多年过去了,谷川就要回到自己的故乡,回到枫妹身边。谷川深知,自己没有履行当年对枫妹的承诺,没有在枫叶红了的时候,骑着高头大马,回到故乡,与等候在山梁枫王树下的枫妹相会,然后双双离开大山,到城里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匆匆一别二十多年,在自己人生的低潮,在经历重大挫折的落魄之际,谷川落叶归根,就要回到日牵梦绕的故乡,回到枫妹的身边……
“谷省长,我们继续往前走吗?”苏诗茵感觉出谷川情绪的波动,但不知究竟。
“走,登高远望。”谷川说。
沿溪而上,就是一座小山。也许真的是话长路短,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登上了山顶。
举目四望,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的,像几笔淡墨抹在天边。朗朗天空,阵阵山风,顿时,谷川和苏诗茵心中的忧闷一扫而光,心旷神怡起来。
也许是环境的影响,也许是“话疗”的结果,苏诗茵发现,谷川已经从沮丧的情绪中摆脱了出来。一个从容、坚毅、活力的谷川复活了。大有指点江山、气吞乾坤的豪迈气势。
苏诗茵很欣慰,也很有成就感。注视着眼前这位心仪已久的男人,如欣赏一幅高山流水的图画。
也许是兴致所至,谷川提议顺着山的另一面下山。山腰是一条盘山公路,如一条蜿蜒盘旋的卧龙,一盘又一盘地绕过层层山峦。
下到盘山公路后,谷川和苏诗茵来到一片绿荫下,坐在一块巨石上休息。树叶的隙缝,把阳光筛下来,点点碎银般铺在幽绿的青苔上。四周一片静谧,没有风吼,没有林涛,没有鸟噪,一如仙境。
突然,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传来。
很快,一辆由警车开道的车队,呼啸而过。受刺耳的警笛声惊吓,谷川猛地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苏诗茵也花容失色,急着往谷川的身后藏。车队掀起的尘土排山倒海袭来,顷刻间把他们二人吞没了。待飞扬的尘土散去,谷川和苏诗茵二人已成了泥塑雕像。
谷川吐着嘴里的泥尘,深恶痛绝地朝着早已消失的车队方向举了举拳头。
苏诗茵拍着头发上的尘土,意味深长地说道:“怎么,不习惯了?以前,你谷省长出巡,不也是这样的阵势?”
谷川哭笑不得,尴尬地摇了摇头。
“没有办法,古往今来,中国的官都非常注重排场,把官威和权力紧密地连在一起,似乎是放下官架子,就无法行使权力,无法施政。”苏诗茵感慨道。
谷川点了点头。
见谷川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苏诗茵说:“走,找小溪去。”
“什么?你还有这般闲情逸致?”谷川有些不解。
“现在我怎么会有什么闲情雅兴?我是想尽快恢复我们的本来面目。”苏诗茵说着,扯着谷川的手就往山下走。
谷川明白了,原来,苏诗茵是想找到水,清洗满脸的尘土。
因条件所限,只能大致对面部进行简单清理。结果,自然无法尽如人意。站在清清小溪边,谷川和苏诗茵面面相觑。
“我们回去吧,黄畋不见我们的踪影,一定等急了。”苏诗茵说。
“好吧,回去晚了,护士小姐也会追究的。”谷川心有余悸。
返回的路上,心中愤愤不平的谷川,一吐为快:“乌纱加顶,官威自生。中国是个官本位的国度,做官是人们的最高追求,几千年封建吏制,使百姓对官既崇拜又敬畏。因此一个人一旦加冕,他的头上便会笼罩一层‘威’的光环。这‘威’是无形的,对老百姓却有一种近似天然的震慑力,类似猫之于老鼠,总蕴含着相生相克的味道。做官的依仗着官威,还要刻意营造官威。古时候做官出行要有仪仗,绫罗伞盖,鸣锣开道,营造的是威仪气氛;官大人开堂审案也有讲究。惊堂木一拍,两厢衙役齐喊堂号,声若沉雷,令人肃然,表现的也是做官的一种威严。现如今是领导视察,交通管制。即便县委书记下乡调研也要警车开道。还有微服私访的吗?官出门就要摆官威,一路浩浩荡荡的车队,是工作、扶贫还是扰民?”
谷川很坦诚地吐露着内心的感受,淋漓尽致地表述自己的好恶。
苏诗茵注视着谷川,倾听着他的慷慨陈词。
“怎么,我这是谬论吗?”谷川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