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碎-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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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们，衣衫褴褛，沿路乞讨。
我无法施舍给他们一分钱。
乱世中，我尚不能保证自己衣食无忧。
刚走出胡同，我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几乎连想也未想地朝着那股香味的位置走去。包子铺的老板直接打开一个蒸笼的盖子，一股浓浓雾气顿时淹没了我。直到雾气散去，一笼又大又白的包子呈现在我的眼前。
他准备取包子。
不料，乞丐孩子欲抢走他手中的包子，企图逃脱。
老板眼疾手快，飞快地抓住乞丐孩子的手，扬言要把他送进官府。
我挺头疼，说，算了，他的包子由我付钱！
“真是晦气！”
老板嘀咕了一句。“刚开张呢，却来了个要饭的！”
他转头对我笑眯眯，取来数只包子，装在发黄的纸袋里，交由我的手上。
唉，果然是世态炎凉啊。
我长叹一声，对乞丐孩子说道：“你可以走……”
他立即跑得无影无踪。
城下严阵以待，兵士检查着每一个路人，又发通缉榜文，要搜捕蒙面男人，据说是来自大宋的刺客。
守卫拦住我，要亲眼看到我的容貌。
我心中不悦，坚持反对。
这时，一位眉目清秀的年轻军官，他亲自巡查。
“杨大少爷，她不肯掀竹笠……”守卫们瞪着我。
杨大少爷？难道他是杨继业的大儿子——杨延平？
他温和地问我，道：“你为什么不肯摘下竹笠？”
我灵机一动，道：“因为我的脸上长了麻风病，长相丑陋，不想让你们看见，免得传染给你们。”
守卫大惊失色，道：“天……你还是快点出门，以后不要回来……”
“是吗？”
杨大少爷霍然抓住我的手腕，握得令我强忍住疼痛，却听到他淡淡地说道：“你果然不懂武功，你走吧……”
“怎么行……如果杨老爷知道的话……下属岂不是该死……”
他们的语声渐渐小去。
“再说，她的身材矮小，而大宋刺客身材高大，根本不是主上要通缉的犯人。”
“可是……”
“好了，本将心里有数，不用多言了……”
“是……下属遵命……”
“好了，祝你一路顺风吧。”
杨大少爷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温暖的笑容。
我怔怔地望着他，却转身离开。
出了北汉国土，前面便是北宋汴梁，未来的艰难触手可及。
天空中逐渐昏暗，路旁长草处处可见血肉模糊的尸身，村落难见人烟。
烟光凝凝，乌鸦绕枝，人马独行，冷清寻觅。
陶渊明在文中描绘的美好理想，已在这里荡然无存。
除非要等很多年之后，才能看到炊烟缭绕的村落……
或许，痛苦永远比快乐还要清醒。
我庆幸着自己依然活在这个人世。
可是，现在的百姓，依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命运多舛，烽烟四起，仕宦将相，争来争去，死后不过就是一抔之土。
我骑马慢行，终于到一间庵堂。
敲门时，好久，一个相貌秀丽的师太打开庵门。
她的皮肤微黄，眼睛极大，黑如点漆，大约三十来岁，头戴庵帽，捧着铜钵。
我问她：“小女欲借这儿逗留一宿，可以吗？”
她淡淡地点头，侧身让开，将我带到陌生的庵间。
“女施主，若有什么事，尽管唤贫尼一声……”
窗前绿叶，桌上有一盘热腾腾的饭菜，令我顿时有了回家的感觉。
简单的斋饭，已是我最大的安慰。
门外苔痕阶碧绿，空气缭绕出一股温暖的春意。
落日，很大，很圆，近在我的眼前。
尼姑们仍然闭目念经，拎桶提水，平静的生活，和外面的战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有人正在念诵。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黄昏渐沉，我的人影更长……
转身关门，一时静默。
人生中仍有能够温暖我的内心的事情，就算停留的时间极短暂。
剪烛挑灯，树影重重。
我如今孑然一身，手一遍遍抚摸着冰冷的墙壁。
好久，我才想起准备歇息，却发现墙壁上有题词，斑驳剥落，年长久远。
“天付红颜不遇时，受人凌 辱被人欺；今宵一死酬公子，彼此清名天地知。”
想必，写这首诗的必是一位苦命的弱女子。
生命在她自尽的一刹那，枯萎了。
此后，世上再无她，其他人依然为生计而奔波……
窗前，月光银白，清冷。
忽然，听到一阵咚咚的脚步声。
不会吧？
庵堂居然有男人进来？我还真小瞧那位师太。
我立刻关上窗户，用口水蘸了纸窗，通过一个小孔，远远看见那位男子款步走来。又看见那位师太，她一脸平静，仿佛等候多时了。接着，那位师太淡淡地道：“施主，别来无恙，有何事请教？”
“京娘，你还在恨我么？”那声男音越发熟悉。
“善哉善哉，赵京娘已死，这里只有‘静慧师太’。”
“你为何会选择在此出家修行？”
“若施主是真心疼惜贫尼的话，就不该让贫尼做施主的皇妹，远嫁江南，作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监视李煜的一言一行，好给施主通风报信。总之，贫尼绝不会答应施主，做大宋的眼线，哪怕施主贵为天子，也不能改变贫尼的心意。再说，这里寒微，配不起施主的尊贵身份。”
“赵京娘，你难道忘了以前的事？你也……”
静慧师太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贫尼只是想告诉施主这一句话，贫尼也许只是施主前途的一个砝码，施主从未爱过贫尼，贫尼也未爱过施主，以后休提此事！请施主回吧。”
他看到静慧师太如此坚决，叹息一声，便告辞离去。
难道他是赵匡胤？
我为何觉得他的声音这么熟悉？
赵京娘……
我蓦然想起演义小说有过这样一段故事。
赵匡胤年轻时闯荡天下，喜欢以四海为家。
有一次，他遇到了一个被强盗绑去的赵京娘，因侠义心肠而出手相救，又将自己的马给她骑乘，亲自护送赵京娘回家。一路上，他们以兄妹相称，却不知赵京娘已对他芳心暗许。直到平安回家，赵京娘的父母喜出望外，盛情款待之后，又说一路孤男寡女，易惹人闲话，希望赵匡胤能够娶赵京娘为妻。赵匡胤勃然大怒，说他若是好色之徒，何必一路相送。他直接拒绝了赵京娘的一片芳心，飘然北上，参军征战，成为著名的宋太祖。
可是，自从赵京娘的爹娘死后，她的哥哥嫂子都不断羞辱她，还骂她行为不检，勾引汉子，害得她精神异常，愤而投湖，一缕芳魂从此远去。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古人的名言，却束缚了无数女子的自由性命。
我万万没想到，赵京娘竟会在这里出家为尼。
对了，她是那个大宋公主？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我躺在单薄的床上，一夜无眠。
战争，毁灭了女子的春闺梦，却成就了无数男人的雄心壮志。
越想越无法安睡，我遂穿起衣裳，往门外赏月。
迷蒙的光影，立着一袭灰袍尼姑。
我走上前打招呼道：“静慧师太，你还没有歇息吗？”
“女施主不也是？”静慧师太抿嘴淡笑。
我看着银白色的明月，怔怔言道：“其实，人都是自寻烦恼，就像我明知他有三妻四妾，心里却不能不记挂着他。”
静慧师太的脸上掠过一丝黯然，随即淡淡一笑：“最出色的男人，往往是最自私的，他们心里只有自己，女人对他们来说，只是随手扔掉的衣服。”
我看向她，决定摊牌。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刚才来的那个男子，应该是大宋皇帝赵匡胤。”
她的眼神闪动，却沉默不语。
“现在，我只想与你达成一个交易，不知师太意下如何？”
“呵，不止皇上，连晋王、赵普等都来此劝贫尼还俗，让贫尼做大宋公主，远嫁江南，和李煜一起完婚，想不到，有人也想跟贫尼达成交易。”此时，她的语气冷淡。
“师太，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哦？”
“我不喜欢李煜娶你为妻，你也无意嫁他。”
“你们如何做，都与贫尼无关，只是担心庵堂里会遭遇大劫。”
“请你放心好了，赵匡胤是明君，不会采取卑劣行径。”我平静地看着她，接道：“赵匡胤最宠爱的便是花蕊夫人，对吗？”
“花蕊夫人又怎么和此事扯上呢？”她疑惑地看向我。
“只要你帮我去见花蕊夫人就好……因为我不想让李煜遭遇生命危险……”
静慧师太怔怔地注视着我，最终点头答应。
转头间，麻雀扑打着翅膀，飞向银月那边，刮过一阵淡淡的凉意。
作者有话要说：“千里送京娘”亦是有名的传说故事，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汴梁噩梦
清晨，我们起早动身。
细雾蒙蒙，柳树枝头刚刚泛出嫩绿。
进城门的那一刻，我惊呆了。
客栈、食肆、茶坊、酒坊、廄苑、瓦肆、妓院等，大的店铺卖着各色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糕点等，商贾云集；小的店铺则悬挂旗帜，沿街做买卖，甚至，还有看相算命，医药问诊……
这是北宋汴梁城，跟《清明上河图》这幅名画有相同之处。
此时，迎亲队伍穿着大红的喜服，正从北边骑马过来。长长的狮子游龙般围绕在街道上，噼啪噼啪的鞭炮声，各种车轿骡马更是忙碌，百姓熙熙攘攘，争相拥挤，到处透出喜庆欢声。
静慧师太喃喃道：“想不到，他把这里管理得这么好。”
“要不，我们到附近茶馆喝一口，如何？”
静慧师太含笑点头。
小小的茶馆，空荡荡，极其冷清。
茶夫赶紧端着茶碗，放在我们的桌上。
静慧师太低声说道：“你……真的要去见花蕊夫人？别忘她是皇上的嫔妃……”
我点头，淡淡地说道：“一年前，我与她曾有一面之缘，相信她会帮上我们的。”
“贫尼还想会一会她，花蕊夫人是何等的绝色，竟让他如此宠爱她。”
我心中一酸，道：“其实，你还是不能忘怀你和他的一段美丽回忆。”
她的眼中好似有泪，却不再言语。
小桥流水，某位摊贩卖完了糕点，担着一个扁担，笑嘻嘻地回家。
静慧师太忽道：“你在这里等着贫尼，贫尼一会回来接你。”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等了好久，我依然耐心等候。
正徘徊之间，我竟看见某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扛着一人，很快钻进一条胡同，被扛的那人则是哭泣的弱女子，不停喊救命。可是，路人却眼不见为净，绕道避开，无意让我想起现代中的孕妇事件。
从古代到现代，人们都遗传了同样的毛病，就是见死不救。
我虽不愿管别人的闲事，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辜女子栽在凶恶汉子的手中。
走吧，追上去再说！
就这样，我追到一条胡同，发现大汉却不见了。
胡同深处，狭窄，细长静寂，矗立一座佛堂。
数名少女手足被绑在草堆前，抽噎哭泣，忽然看到我的出现，拼命摇头。
我心中疑惑，却看见地面上有两只人影。
“又来了一个少女，正合我的胃口……哈哈……”
奸恶的笑声，让我猛然回首。
那人长相俊美，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我，露出阴冷的笑容。
我大怒道：“你快放她们，你凭什么逼良为娼？……”
“你是说我？……我哪有逼良为娼？……我不爱奸污女人……但……我非常爱吃女人肉，尤其是清纯的少女……你正好是我最喜欢的类型……你知道吗？”他指着蒸蒸雾气的锅内，一脸诡异，笑道：“锅内煮的是一个我的贴身婢女，……呵……我有些迫不及待了……你也要不要尝一尝？……”
天……我居然遇见了吃人魔鬼。
当时，我以为世上除了最变态的辽穆宗，没想到此地又出现了一位更变态的美男子……
准备退后时，我却不小心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脚骨一阵刺痛，却再也站不起身。
他似笑非笑地走到我的面前，伸出一指抬起我的下巴，露出轻佻的笑容：“长得还不错……不如就你做我的美食吧……”
我心生大惧：“放开我……放开我……”
“那就不由得你了……来人……拿住她……”
他抬手间，数名汉子拿出绳子，飞快地绑着我，又用湿布塞住我的嘴里。
一霎间，我的身体疲软，毫无反击能力。
我恨恨地瞪着他，他居然敢对我下药。
我被扔在一堆少女之间，她们也抽噎不止，好似怜悯我的下场。
天越来越深。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仿佛感到死神一步一步朝我逼近。
如果李煜知道我死了的话，是否会伤心？抑或，他只是大哭一场，然后寻找新的嫔妃，慢慢地遗忘着我……
不，不要……我还不想死……
我要活着……要活着去见李煜……要让他看见最健康的我……
锅下噼啪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