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寒-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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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微弱的呻吟声,是个女子。我努力去看,那张姣好的尚未脱稚气的脸,不正是金珠妮么?我抹去她满面的血污,轻握住她的手: “别怕别怕,姐姐来救你了。”
她艰难地摇了摇头: “金珠妮恐怕……恐怕……”她语不成句,“可惜了腹中的孩儿,我却要带他一起走……”
我的心生生抽疼,若滴下血来,也如今日的山野般灿烂。
“可知是什么人做的?”
金珠妮将手抽了出来,颤抖地声音道: “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却要杀我,杀我的族人,我只……只听见其中一人说到……要回去禀报……禀报….”
一股浓浓的血从她口中涌出,擦去后又涌出来,她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了。我心疼地将金珠妮抱入怀中: “不说了不说了,你歇一下。”她却使劲挣扎了一下,颤巍巍地手指在地面划了个“十”字后使不再动弹了。
“十?这是什么字?”我呼喊不已却再也叫不醒她,金珠妮未合紧的双眼仿佛诉说着不甘,我抚了一遍又一遍,她依然看着我。
正痛惜间,突闻身后的兵士出现骚动,未及我反应过来,玄冥已将我一把提起,待我回转头时身后已刀光剑影一片。玄冥一边挥舞着兵刃一边抱紧我向林边退去,然来人数量众多,且武功不弱,玄冥因要分心顾我竞有些力不从心,好在带来的兵士都能支撑片刻,我们勉强退到了林边,正预备继续前行,背后突袭来一阵凉意,玄冥迅速返身却也来不及挥刀,只得硬生生地挺身替我挡下了一剑。
血,顿时奔涌而出,在我的惊呼之下,玄冥的眉头紧皱起来,脸色也瞬间变白,然他片刻也没有耽搁,反倒运足了气将我揽住向林中奔逃而去。终于,身后的追杀声渐渐听不见了,我惊魂未定,喘着气对玄冥道: “我们……我们是不是逃出来了?”
玄冥闷哼一声,满脸是汗,似很艰难地点了点头,我刚准备松一口气,却见他猛然滑倒在地,前胸旱已被血染透。
“你怎么样?!”我赶紧跪在他身边, “你别睡呀,千万别睡呀!”
玄冥没有力气回答,只含糊地应着声,没有一会儿,更沉沉地昏迷了。一时间我慌张茫然手足无措,满脑子想的只有千万不能死千万不能死。我用尽全力将玄冥拖进一僻静处,血迹浸染了一路,触目惊心。
我从身上撕下一块轻纱,将玄冥的伤口洗净包扎,前胸后背的伤都历历在目,仿佛贯穿了心房的痛。我不禁感伤,我予你从未付出,你却这样傻地替我挡下雪剑霜刀,这些恩情,我又如何还你。
玄冥的身体因为失血过多冷的厉害,我便一直将他抱入怀中,入了夜之后,他的周身竞又象火般滚烫,意识也不甚清醒,偶尔惊醒过来便惶恐到处找我,直到看清我在他眼前才又放心睡去。整整一夜我不断地去找水给他敷脸,剩下的时间便是紧紧拥住他的身体,惟恐这副身体再次离我远去,有一种痛苦,是只可以承受一次的。
随着天边现出第一缕曙光,玄冥终于微微睁开眼唤了我的名字: “青儿一
我竞不觉意外,只顾着摸他的额头: “好像不怎么烫了,你没事了是么?你终于没事了?!”我高兴地语不成句,捧住他的脸兴奋大叫。
玄冥的眼神复杂,手指拭过我的脸颊: “你怎么哭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问情 我吃惊地也伸出手来,这么久竞毫无预兆地又懂得流泪,难道是心中还有期望?我不置可否,更是将头别到一边: “我给你找点水来喝。”
休息了一会儿,我起身准备走,玄冥却没动。
“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很疼?”我急忙又蹲了下去,试图查看。
玄冥摇了摇头,反手捉住我的肩: “我的伤没事,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可不可以不回皇宫和我走?”
我惊讶地回望他,不知怎样作答。玄冥见我不作声,支撑起身子靠近,眼神里尽是满满的期待: “让我照顾你好么?”
“那个皇宫不适合你,我即使也在宫里终究不方便时时保护,平日里看见那些人欺负你总是恨不得马上带你逃离,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何不就此远离那里,再不回去?”
我的心中动了一动。
“又或者你不信我?”他急切地问,原本孤傲的性格突变得卑微起来“何必呢?”眼泪蒙在眼眶,迟迟不落, “现在的我还值得你这样么
他握住我的手,紧了又紧: “什么时候的你都是值得的,我等了那么久,已经不奢求什么了,只望你过的好。”
“可是。”心痉挛般地疼了,我想起了刚刚惨死的金珠妮母子,想起了李常和小蝶,想起了云呆呆, “那些人不能白死的……”
“报仇!”玄冥咬着牙, “我就猜到你是为了报仇才八的宫。为什么你就不能看开一点,象碧落那样,只要你能退后想想,也许一切都没有那么复杂,你是为你自己活着的啊……”
玄冥还想再说,我却觉得头痛欲裂,拒绝再听下去。玄冥见我痛苦的模样,终于没再坚持,只是默默站起身来,将手递给我: “走吧,往哪里去,听你的。”
我扶住他也起了身,望着薄雾笼罩的山林,轻声道: “朝北去。”
一路无虞,只是离京城愈来愈近,玄冥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可我的身体却越见赢弱。接近黄昏的时候,终于找了家客栈歇下脚来。
简单洗了把脸,我便昏昏欲睡起来,这几日总是觉得困顿,想着大约是连续赶路的缘故,便靠在床边小寐起来。
玄冥敲门进来: “你想吃什么?我让店家做去。”
我晃了晃沉重的脑袋: “什么都不想吃,喝点水就行了。”
玄冥瘪了瘪嘴又出去了,稍倾,门被“吱呀”推开: “哇!烫烫
睁眼一看,见玄冥端着一只白瓷碗直吹气,碗刚放稳他便忙不迭地将手指贴在耳后:“刚热了一碗牛奶,又打了蛋花进去,你闻闻可香了!好歹吃一点,比饿着肚子强。”
说着便又要去端碗,不料我隔着老远已闻到腥甜的味道,顿时泛起恶心来,忍不住干呕起来。玄冥见状急忙奔到近旁: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来!”
“别!”我一把扯住他的袖, “别去叫大夫,我只是胃不舒服,睡会儿就好,大夫来了倒是打扰我休息了。”
玄冥愣在原地: “那……你真的不要紧么?要不……要不我守在门外,你有事就叫我。”
我阖上双眼点点头,心中却忐忑不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绝不是胃病,难道是……
眼见着就要出仰北城,再走走就到了京城。玄冥牵着马的步子停了下来:“青儿一
他怯怯地唤我,这一个月来,他已习惯了这样唤我,尤其最近几日,仿佛害怕再也无法如此称呼,便唤得更勤了些。
“嗯?”我懒洋洋地答,“怎么停下来了?我们要赶在日落之间进京
“你还是要回宫?”玄冥忧虑地看着我,第一次,我发现原来他的眼睛也这样澄明,就象云呆呆。
心中一动,还是点了头。那个瞬间,我听见他轻轻的叹息。
马又开始走T。
暮色笼下的时候,刚到了宫门外,还是冬日熟悉的萧瑟,在落日映照下倍显凄凉。玄冥越走越慢,可终究还是到了守卫跟前。
近侍的腰牌一亮出,又说明了我的身份,守卫立时不敢耽搁,进去禀报去了。很快,便有了一顶轿辇抬了过来,说皇上在前边候着,皇后在前边候着,一众大小妃嫔都候着呢。
我默默地跨上了辇,宫门也在同时重重关闭,落寞刹那间降临周遭,也降临在玄冥的脸上。
见到慕容楚的一刹那,他的脸上掠过一道惊喜的光芒,如在逐渐暗黑的暮色中亮起的灯。我向他走去,却不情愿。
“你怎么样?”慕容楚急走两步到我的跟前, “呀!手这么冷,你身子又弱怎么吃得消!”
“这次多亏了玄冥将我救出险境,为此他还受了伤。”我语气平静,可话刚出口便听见了窃窃私语声:
“嘁,那么危险呢,听说在场的兵士都死光了,就他俩逃了出来。”
“那后面一个多月就只有他们俩朝夕相处呀?”
“那肯定了,谁知道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
慕容楚果然面色微变,又很快恢复到常态,依然笑着问我: “青儿这些日子受惊受累了,都怪朕没照顾好你,你先回去歇着,我请太医过会儿去瞧瞧。”
“嗯。”我略了下头,正要回身上轿,突又想到了什么,急忙道: “就让常大人来吧,青儿一直是他瞧的病。”
锦绣和悯柔早早便得知了消息,迎在门口,远远地看见我过去,锦绣竞“哇”地一声哭起来: “娘娘,您可担心死奴婢们了,当初奴婢若是跟着也许也就不至这样,可以照顾好娘娘了”
“瞎说!”我抚了抚她的发, “尽说傻话,幸好你们都没去,这一次陪着去的可都没回的来,说来也真是可怜,改日送些银两给她们的家人,也算是慰目吧。”
在外的时候虽然觉得累却还不甚强烈,直到自己重新躺到松软馨香的榻上时方才觉得全身都懒得再动了。我闭上眼预备沉沉睡去,却不自觉地想起金珠妮临死前写在泥土里那个神秘的“十”字。
从她最后的话中,这个字应该是凶手,或者是主使人的名字,可这个字又分明没有写完,是“李”?是“木”?还是“慕”?我狠狠地摇了摇头,不会是慕容家的人,没理由他们会害一向素无怨仇的苗家,更没理由会害皇家的人。
我正想的头痛,外边报说常歆到了。我特意遣开了所有人,只余了常歆与我,果然他在诊过脉后说了意料之中的话: “苏姑娘,你这是喜脉呀
我心头一松又一紧: “我如今的身体可适合?”
常歆略一沉吟: “依我看,姑娘的身体虽有些疲累,但脉象沉稳清晰,应该无碍,况且生育之后会对母体的身体状况有一个改变,调理得当会是象好的方向呢。”
我禁不住笑起来,仿佛已见到那个粉呼呼圆嘟嘟的可爱生命,原来在我心里,还有一处是可以闪亮的。
“那好,以后就麻烦常大哥了,只是此事我暂且不想让别人知道,包括皇上。”
常歆不由一楞: “姑娘还在担心?那德妃已今非昔比,被贬为采女之后再难无机会可以接近于你……”
我淡然笑道: “这宫里又岂知一两个德妃,只怕从前那些个落胎的事件未必都与她有关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画像 有孕的事只有贴身的锦绣知道,对悯柔则是特意隐瞒,毕竟她是皇后派过来的,凡事都要小心,然而悯柔一直伺候我的膳食,如今将她遣了做其他事,即便我从不在她面前孕吐,也多少是让她疑心的。
这几日都深居简出,除了请安外连场面上的功夫也不太愿意做,每每有人探望也都推脱身体不适而婉拒。奇怪的是慕容楚几日来竞未来庭芳阁来探我,偶尔见到小寇子问起,他也只是说皇上忙着查探要事,我闻言也不愿多想,只道是不来反倒省却许多事。
玄冥那边据说一直在养伤,皇上放了他大假,不用来宫中,却也没有封赏,只冷冷地晾着,我听锦绣这样说着,不禁捏紧了手中的白色瓷杯,丰晌才平息了心中隐隐的不快: “你去外头看看,今天的日头是不是不错,我想出门走走。”
没一会儿锦绣便回来俏生生地报说天气正好,阳光有初冬里特别的香味: “主子要去哪里呢?”
我想了想答道: “紫霄宫吧,这宫里难得有比那儿更干净的地儿了。
手中的梳梳了一遍又一遍,我懒懒地说着话,不管静仪太妃是否能够听的明白,不过我想她是清楚的,有时候,最糊涂的人往往看世情却是最透彻。
“您最近又胖了些,王爷和碧落来看过您了吧,我看这些个白玉装饰是新的,许是他们送来的吧?”
“对了,碧落又孕了么?我想快了吧,等有了孩子您老该高兴坏了…
“您说,有了孩子是不是什么都不一样了?即使是最失望的时候也会有希望升起来?”
梳齿突然断了一根。
“娘娘娘娘,可找着您了!万岁爷……万岁爷着急请您去呢!”小寇子气喘嘘嘘地跑到门口,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皇上可说有什么事么?”我捻起那根断齿,尖利刺通指端。
“万岁爷可没说,万岁爷只是方才突然想起翻了翻陈年的书卷,结果找出一张画来,看了画后就开始发脾气,奴才……奴才可很少看见万岁爷气成这样……”
御书房在今日显得格外远,我一路思忖设法耽搁也还是无法想出到底是什么画激怒了慕容楚,更想不到这画像又会和我扯上什么关系。
门外守着的依然是平琮,玄冥至今还在养伤么,还是如传言那样已然被派去做了无关重要的杂务?
进到房中,慕容楚是背对向我的,刚要开口却发现那张画正摊在桌面,我便小心翼翼地移过去看,一看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