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俩相忘-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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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伯伯,那你说,朕该如何做?”他懒洋洋地将身躯略直了些,这个角度看来,他瘦了,唯有双目灼灼,脸颊的线条更显得有丝冷峻,扯出的笑容却有几丝玩世不恭,“难道朕应当传召几名西海的美艳舞姬,醉生梦死?据说最近又进贡了几位眼珠碧绿的鲛人美女,却还不曾见,今夜,要不要就传召一个?”
我眉头微微一蹙。
美艳舞姬……
便又将自己身躯往后缩了缩。
玄捻着胡须,微微一笑:“玄知道陛下不是那等样人。若是陛下想饮酒,玄倒是有一壶难得的桂花陈酿,可要尝一口?”
阿彻的眼神略略有些波动,懒懒道:“好。”
玄虽是背对着我,我仍能从他的背影中看出一丝笑意,他一躬身,道:“那臣就去取来。”
不好!
我忽然想及一件事,此时玄一躬身,我整个人,却不是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他面前了?
果然,就在我暗叫不妙,低头凝望脚尖上的灰土之时,一个声音缓缓地,却似乎是别有用心地响起:“这位仙官怎地好像没见过?”
我心中一阵翻腾,面上也自是一片火烧;忙垂下头,只望将头缩进腔子里。
只是我虽有万年修为,又是鬼界女王,却毕竟不曾炼成这等“缩头功”。
玄微微一笑,回头道:“哦,这位小仙官是最近刚从南方召来的,臣见他机敏灵活,便带在了身边。”
阿彻的目光似乎一根利剑,将我钉在地面上不得动弹,良久,唇角逸出一抹极淡极淡的笑意:“南方?……那岂不是南极王的属地?”
玄点了点头:“正是。”
阿彻忽然重重一拍几案!
登时,案几上的银白点朱流霞花盏坠落地面,摔成几瓣!
我心一惊,虽说并不至于害怕,却有种惶恐和酸楚交织的情绪,在腔子里弥漫成一面薄薄的网,将五脏六腑紧紧缚住。
“陛下,缘何发火?”玄依旧淡定。
“朕倒是第一次见到有仙官敢于在朕面前一声不吭的!”他霍然站了起身,冷冷地俯视着我,“南极王座下竟然有如此不懂礼数的仙官,看来朕要好好与他谈谈了。”
我霍然抬起眼眸,冷道:“陛下不必迁怒于南极王,微臣不知礼数,便惩罚微臣便可!”
“哦?”他唇角撇出一抹冷酷的笑,“好,果然有胆识!”
玄在旁劝道:“陛下,筎只是见到天颜,有些紧张而已,绝无冒犯之意。”
“紧张?朕看不像。”他站起身,一步步朝我走来。我感觉到空气的流动,就好似蝴蝶轻拍翅膀,就似春天的风拂过樱花,一地娇红……
闭上眼睛,我几乎以为这两千年是我的一场梦,事实上,它不曾存在过。
你就好像几千年前一般,像之前那么多次一般,静静地,充满爱意地,向我走来。
“你叫筎?”
他冷冰冰的声音,倏然打碎了我的梦境。
就好像海中月被一击粉碎,我惶恐地抬起眼眸,看见他瞳子里的自己,渺小苍白,似一粒微尘。
“回禀陛下,是。”我勉强静下心神。
“奇怪的名字。”他面上闪过一刹那的失望,不知为何,我心中也一颤。
“你竟敢冒犯天颜,可知道要受何种惩罚?”他锋利的眼神剜过我的眼我的鼻我的唇,若凌迟一般的痛。
“不论何种惩罚,恭请陛下行了便是,无谓和臣商量。”自己也知道这话说的有些不妥,却一口气堵在胸口,无法动弹。
“哈哈哈哈哈!”他以修长手指掩住双眼,仰天长笑,似乎是一件很好笑的事,“好,有胆识,果然是南极王手下的人!”
“臣是臣,南极王是南极王,虽说南极王尊贵无比,臣却只做自己想做之事,言自己想说之言。”我静静开口,如愿地看到他眼中的诧异,花开千年。
心中忽然浮现那句话:无双人,无双恨!
“陛下,可还要喝酒么?”玄看出我们之间的奇怪僵硬,出言打破局面。
阿彻仰起头,目中宝光流动,不知何时吹来了风,将他黑发纷飞,凌乱之中透出一个有些儿奇怪的眼神:“好!我就罚你陪我喝酒!”
丝竹声,胡旋舞。
我呆滞地站在阿彻的金罗蹙鸾龙座身边,端着酒壶,眼前晃动的那些舞姬们,绯红西番莲花纹头纱掩住半张面孔,只留下一双黑影幢幢大眼睛,酥胸微露,雪白平坦的小腹上点缀红翡翠滴珠饰物,仿若另一只眼睛,端的是勾魂摄魄。
扭腰,摆胯,回旋,眨眼,足上金铃摇晃,将坠未坠,香艳啊。
哎呀,天界果然比我鬼界繁荣兴旺。
我鬼界艳鬼虽有不少,却无端端带着些煞气,弄得不好便显了白骨真身,毕竟不是这一番软绵绵温柔乡景象。
阿彻似乎看得很满意,苍白的手指举着青鹤瓷三足盏,长饮一口,便见底了,便也不看我,就将酒盏向我推过来。
我忍着气,拢住袖口,熟练地倒出酒浆。
却见他眼梢,流露出半分难以察觉的得意之色。
我生生憋住气,将酒盏递给他,只是力气稍大了些,溅了一滴在他如玉的右手虎口上了。
无端的,好像一滴圆圆滚滚的眼泪。
他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很难描述,似乎可以说冷也可以说暖,可以说怒也可以说谑,果然做了天帝就是不一样,一个眼神,竟可怀着这么多潜伏情绪。
我低着头,心中略有些恨恨不已。
看……看我作甚。
我又没穿露小蛮腰的红罗裙,又不曾扭腰摆胯勾魂摄魄,有甚好看。
他又看了我一眼。
似乎笑意更深了。
咦……不对。
我心中不禁泛起一抹奇异情绪,他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妥,是什么不妥呢?
哦……对了,我现在是男儿身,他为何这样瞧着我?
难道他认出我了?
不可能吧……以我的功力,已然远远超过当时他创造另一个星盘之时,按道理说,此个身躯和我本尊全然无关,不可能有人看得出来……
一曲舞罢,阿彻收回端凝我的眼神,鼓了鼓掌,眼中颇有赞许之意。
下面一个领头的舞姬生得格外美艳,酥胸也分外凹凸,那眉梢眼角便是一股子销魂之意,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颇为大胆,见阿彻鼓掌,便拢了个殷勤妩媚入骨的笑意,径自颤巍巍地走上来,近在龙座前方,差一点就贴在了他身畔,娇滴滴地拜了一下,道:“鲛人族红罗恭祝天地陛下万寿无疆。”
“跳的很好,来人,赏赐。”他依旧拢着那抹淡淡地,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的笑意,吩咐道。
那红罗似乎是受了鼓励,眼中的灼热更盛了几分,娇滴滴地脚一软,发出一声轻悠悠的低吟,便向龙座之上倒了下来。
……醉来真个玉山倾……
“站起来。”
“不——”
两个声音,同时在殿内发出。
所有人都小小吃了一惊。
我也颇吃了一惊。
第一个声音是他发出来的。他面上那抹笑容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凉。
那红罗吓得几乎跌落在地,眼中泪光闪闪,却也不敢造次,几乎连滚带爬地回到了舞姬队伍里。
这倒也算了,只是……
第二个声音,却分明来自于本人。
“……”我一时懵住了。
肃立着不动,眼光保持直视,希望所有人都没有听见。
然而即使所有人没有听见也是无用了。
因为他已经听见了。
“筎。”他又笑了,这次笑得分外明显,我肯定那是一个笑,嘴角,都泛起浅浅的波纹,“为何发声阻止,你可是对这位舞姬有意么?”
“啊……哦……这个……”纵我身乃鬼界女王,此时也实在找不到话说。
“朕有好生之德,也爱成人之美,若是你中意这位舞姬,朕便赏了你去,如何?”他
唇角略略一弯,好似一轮新月。
真乃怪了,这两千年不见,他的表情为何比从前灵活了那么多?而且,还风情……万种了不少。
难道是天天看这一堆舞姬看出来的?
心里又是微微一酸。
“你不回答,朕可就当是默许了。”他看起来心情甚好,全然不顾那美貌红罗跟我二人异曲同工的呆滞表情。
“还是算了吧。”我微微掬了个躬,从容答道,“臣原本不喜看跳舞,尤其是这种风格的。要了红罗姑娘去,也是无用。”
此话一出,见到殿上所有人变作一个强忍着才不笑出来的表情。
唯有我同阿彻一脸正经。
“那倒也是。”他严肃地考虑一阵,“不知筎爱卿喜欢看甚么风格的舞?”
“臣不爱看跳舞。”
“那你总有爱看的物事吧?”
“没有。”
“无嗜好岂不很乏味?”
“不乏味。”
“你一定有爱看的,说罢。”
“……皮影戏。”我不胜其烦,信口说道。
此话一出,我愣了。
却见他并没有甚么异样表情,眼睫在面颊上垂出好大一块阴影,淡淡道:“哦,那是人间的俗气物事,天宫倒是不曾有,几时宣几个小仙,下界去学学便可。”
我咬了咬唇,闭口不言。
……你大概是忘了。
眼角有些僵硬,有些酸楚。
一时间,殿内陷入一种很奇怪的静寂。
打破这静寂的,是一阵熟悉至极的浑厚笑声。
我浑身一震,这声音,是……是……!
阿彻也听见了,面上表情忽转和蔼,沉声道:“南极王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派人通传一声。”
琴瑟和鸣
是师傅?
酸楚弥漫了腔子,只兀自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
那身影,早已暌隔了几千年。
师傅还是那般白须飘飘,笑声延绵不绝,满面红光,衬着银底水蓝流云纹样长袍,竟然一点儿也不显得老,似乎还年轻健壮了不少,只是那闭上的一目,提示他在那场血战中的牺牲:“参见陛下,陛下正在忙于了事,微臣前来叨扰了。”
而他身后跟着一名女子,步履款款,妆容美轮美奂,金步摇下一张俏面如花,仿佛便是当年我看见的那个水绿衫子的少女,倒是年纪越大出落得越美了,和他相对,堪堪是一对璧人。
师傅看看义女,又看看阿彻,眼中满是欢喜。
此时我颇想令自己变成一枚钉在地上的枣核,藏得踪影不见,可惜此愿望未能实现,因为他倏然慵懒地往靠背上一靠,朗声笑道:“朕倒是没有在忙于什么了事,只不过和一个新来的小仙官聊天解闷儿而已。”
师傅的眼光不着痕迹地划过我,竟然似乎有一点异样的波动。我忙敛了表情低下头去,不知道依照他的修为根基,是否能看出我的模样——不过料想我鬼界的魅影幻术即使是他这样的上仙也未能参悟,我似乎是多虑了。
“良辰美景,若是陛下竟然如此无聊,何不早些召臣过来共享这无边月色?”师傅朗声大笑,笑声中竟然流露些许不满之意,“小女也甚想与陛下一起共赏月色,琴瑟和鸣呢!”他转头看了一眼低头的兰汀,“兰儿,不是很想念陛下么?怎么等到见面,却怕羞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我心一酸,以前师傅虽然疼爱我,却到底不曾如此对我说话。
兰汀款款上前一步,声音如莺啭:“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可有兴趣与兰儿合奏一曲?”
身后侍女忙捧出一尾半旧凤尾琴,此琴失传已久,相传乃是九天玄女所乘坐的凤凰尾羽所化,远看也是绝世之宝。
却不知道师傅是从哪里弄来的?
与他生活了这些年,断然不知他还有如此宝贝,可见在师傅的心中,这兰汀比我重要几分。
又不禁自嘲:事已至此,还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阿彻淡淡颔首道:“原本大婚将至,朕意欲让兰汀小姐在南极洞府多多休息一会儿,不欲奔波劳碌,却不知小姐亲自来我仞利城。既有如此诚意,朕又怎么会拂逆佳人美意?”
“不至于奔波劳碌,陛下客气了。”
“虽然不算劳动筋骨,毕竟也有伤元气。”
“这是兰汀应当做的,也是小女子的福气……”
他二人一问一答,有礼有节,旁人难以插下话去,师傅在一边满意地捻起了胡须:“陛下,兰儿,良辰美景,还是共奏一曲,以飨好时光罢。”
说来说去,总归是要弹的,我默默地缩起了肩膀,眼光划过师傅的高大身躯,浅浅叹息。
师傅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冥若从来不曾忘记师傅当年的恩德,常想若有机会该如何报答,然而今日却陷入如此尴尬境地。
师傅啊,你可还记得阿若,曾经差一点做了天后的,你的徒弟;两千年后,你却又有一个要做天后的义女,沧海桑田,想起来犹若隔世。
不,我并不是怪责你,你没有错,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