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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俩俩相忘-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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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听见一个清亮的女声在那自言自语:“咦——那破车掉到哪里去了?”
  原来这里还有人?他还以为这么冷的地方一定没人住呢。偷偷抬起头一看,那是个少女,看上去才三千岁大小,穿着葱绿色夹袄,梳着双环发髻,伸着脖子,动作很是有趣。
  他喜欢绿色,因此静静注视,却见她还在自言自语,噼里啪啦,没人应也说得连珠炮也似:“不会吧,在我师傅门口发生坠鸟事故,这说起来大不好听,没得污了我师傅仙名……要是来讹诈的,可怎么办?”
  “讹诈”?
  ……他不禁失笑,忽然冒起许久没有的童心,要作弄一下她。
  “你是谁?”
  他悄然无声地走过去,在她身后低低发声。
  她吓了一跳,肩膀一耸,缓缓地,像个人偶一般转过头来。
  为什么那张脸似曾相识,圆圆的杏眼,翘翘小鼻子,尖尖的下巴透着俏皮和一丝柔弱。
  他头脑一时呆住了,好像瞬间和永远在同时出现。
  回仞利城的路上,他嘴角还是勾着,保持了那许久,竟然也不觉得累。
  她说她叫阿舟,不过说得时候大眼睛里却划过一丝犹豫,于是他晓得了,那肯定不是她的真名。
  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他喜欢的是她,不是她的名字。
  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有趣的女孩子,一激就面皮通红,却还要硬着头皮强着声,非要跟他争。
  看着她,心中忽然涌出一股许久未有的温情。好像在哪里曾经见过她,唤起心中一段久远而安宁的记忆。
  电光石火他忽然记起,原来她便是当初那个襁褓里的小婴儿,他当年跟她立下了血咒。
  他有一丝犹豫,可是到了约定那一天,依旧还是决定前去。他想见到她,只想见到她。
  “殿下,殿下不好了——”
  他刚要推开门,忽然听见侍女急急的呼喊,声音带着哭腔:“贵妃她——贵妃她……”
  他担心母亲,急急赶过去。可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就感觉一阵晕眩。
  朦朦胧胧中他听见父皇冷酷的声音:“星君,我不允许你这么胡闹。若你再胡闹,你母妃也不会高兴的。”
  他看着母妃消瘦的脸,眼眸里满是担忧——他知道母妃的性命也便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心一痛,晕了过去。
  然而,他并没有忘记她。
  他思量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半夜赤着脚,缓缓走近那座黑暗的殿阁,他声音沉静:“曜,你可有办法让我划出另一个命盘?”
  那个苍老的声音沉默半晌,带着犹疑和苍凉开口:“殿下,您真的要这样做么?”
  他觉得心头一阵紧绷,缓缓道:“是的。”
  那如同树皮般皴裂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无数光点闪耀,密密匝匝。过了好一阵他方才开口:“老身可以为殿下做另一个命盘,然而此乃逆天改命之事,请殿下千万不可擅用。”
  他颔首。
  “好吧,老身不会告诉陛下——然而,老身想殿下日后还老身一个人情。”
  他点点头,觉得心中欢喜,没有注意那个苍老的声音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与她的星辰轨迹令那个诅咒真的实现,他也无把握能逃得过父皇在自己身边密密匝匝安放的眼线,因此只有这一个办法——他化成另一个人,守护着她。虽然不能日日陪伴,却也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然而,她不再认识他了,她也不再记得他。当他问起她肩头的伤口是谁留下的时候,只看见她迷茫而空洞,没有焦距的眼神。
  他的心缺了一块,却安慰自己:没什么的,这也许对她是件好事。
  他努力地扮演着,扮演着另一个自己,久而久之都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样子。他太怕被父皇和其他人发现端倪,于是不仅在自己的面容上做了手脚,甚至连性格都大变。
  然而夜半在自己的殿阁里,他立在风中,手指划过吹来的桫椤树花瓣,柔软而芬芳就像是她的脸颊。
  痛楚一阵阵涌上来,为什么她忘记了他呢?
  最可悲的是,其实她没有完全忘记,她似乎记得自己还是爱着一个人,却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就在她身边,以无助而祈求地眼神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他勾起嘴角笑着自己:不知道世间是否还有比自己更傻的人,更可怜的人?
  母妃终于故去了,她临终前父皇并没有来。
  那晚母妃依旧美丽的脸颊苍白,眼神游弋着,似乎在寻找什么:“……钧……”
  “父皇,他很快就来了。”他喃喃地哄着她,心如刀割。
  “他不会来的。”母妃笑了,笑得那般凄美,“我早就知道,他心中只有一个人。从始至终,他娶了那么多人,却娶不到他最爱的那个人。”
  他大致猜到一些,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阿彻,你有心爱的女子么?”母妃忽然转过头看他,言语殷殷。
  “……有的。”
  “那么要好好对她。”母妃温柔地叮嘱着,“不论她是谁,你若爱她便一定要对她好……不要像,像你父皇……其实,其实他也很可怜……”
  她静静地闭上眼睛,好像一朵枯萎的雪莲。
  她爱的人,毕竟不曾爱过她。
  他的心在天界再也没有牵绊。
  当她看着他,认认真真地恳求着:“你带我去忘殿好不好?”
  心狂跳。
  ——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最后还是没有。
  他眼见她想起了那段记忆,心都战栗了,紧紧抿着唇,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透露了秘密。
  他不能说,他说了,那可怕的诅咒就会灵验。
  他宁愿她想着那个人,至少那个人曾经是自己——而今天的他,是她最好的朋友,就已足够。
  爱并不一定是要得到回报的,只要你爱的人安宁,自己便可放心。
  ——然而到底他不能一直守护她。
  创造另一个星盘花费了他太多的内力,就如同在刀尖上走路一般,随时就有可能全身麻痹。那一晚,他竟然被奸人暗算……
  迷迷蒙蒙之际,还想着她现在怎样了。
  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身边有若干神祗,围得铁桶般也似。
  “殿下,请回去吧。”为首的正是太乙真人。
  他想说不,可是身体完全不听自己指挥。
  “殿下请恕老身冒犯,老身也是没有办法。”他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已被一团云彩包裹,随之失去知觉。
  不……我离开了,她怎么办?
  再次相遇的时候,已在天宫。
  她已经和以前迥异,眼神中涌动着淡定和坚决,不复当年带点傻气的娇憨。他心中一痛,想与她相认,却又不敢。他知道她是来找父皇询问当年的真相,然而这是父皇最大的秘密,连自己,父皇都不曾透露一言半语。
  你离开吧,不要呆在这里了……
  父皇他……他已不是当年的帝钧了。若是必要,他真会杀死你的……
  可是,他没料到她是那样倔强的女子,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
  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终于伸出手,将她带走。
  “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帝彻。三天之后,你将把她忘记——永永远远也想不起来。”
  父皇这般说,“我已给了你太多次机会,如果这次你再罔顾天规,我便杀了她。若你听我的话,我可以留她一条性命。”
  自己强忍着心头的痛,点了点头。
  三天,在人间是三年吧?
  好吧,我们还有三年的时间。
  这三年间,我总能想出其他的法子。
  然而她却太早苏醒了。他看着她的纯真笑容,如花般柔美,说的却是世界上最冷最冷的话:“我要走了,阿彻。”
  ——我们,俩俩相忘吧……
  我的记忆就要被封印了,那个“阿彻”的命盘,也已经要陨灭。
  原来快乐,真的很快。
  你,还是恨我吧……
  忘了我,忘了我的好,只记得我曾经伤过你,令你难过,令你流泪,这也许,就能在我想不起你的时候,不要令你太伤心。
  我永远,不忍心伤你。
  我爱你,我的阿若。
  我爱你,甚于漫天神佛。

  

  噬魂

  迷迷蒙蒙中,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不,是很多人,很多人,他们在叫我,声声殷切……
  “公主,公主!”
  “阿若……你……你千万不要死……”
  我在雪白的雾气中怔怔地回转,前方无路,来处亦茫茫。
  这是哪里?
  ——我死了么?
  不对,我们非凡人,若是死了就会魂飞魄散,然而我现在依旧尚有知觉。
  记得蝶的那一剑整个穿透了我,血液如同一朵怒放的花般绽开。
  原来我的身体里有这么多血……
  啊,好痛。
  四肢百骸好像有无数小刀子旋转着划过。
  口好渴,好渴……
  我想喝水,不,我想……
  口唇干裂,鼻端涌动着血腥味,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血。
  我想尝尝血的味道……
  我说什么?我被自己吓到了。
  ——我想尝尝血的味道!那鲜美的味道,是如此诱惑着我!
  为了抑制那种几乎要渗入骨髓里的渴望,我用指甲狠狠地抓着自己的皮肤,疼痛令我浑身颤抖,却依旧没有起到丝毫缓解作用,那种炽热就好像有生命的毒虫,要透过皮肤疯狂膨胀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我惨呼一声,疯狂地径自向前跑去!
  前方迷迷蒙蒙,涌动着深黑和暗红的气流,格外凄厉。远远地,在雾气中好似有一座黑魆魆的,庞大的殿阁——
  如同怪兽。
  我心一惊,有种未知的胆怯。
  却又有一丝渴望——那里,是否有我想要的东西?
  我委顿在地,向前伸出手指……
  “你想喝血吧?公主。”
  我一惊,缓缓起身回过头去。身后是个黑衣无常,俯身向我行一礼。抬起头来时眼睛泛着莹莹的绿光,咧开嘴角,露出一颗长长的尖利的牙齿。
  “你怎么知道我是……”我脑中飞快思索着,却全身无力,声音慢慢也嘶哑了,犹如一头小兽。
  那无常磔磔一笑:“除了冥界正统的冥若公主,又有谁会,且能够闯入这里?”
  我往前眺望过去,内心涌动一种不可名状的冲动:“那么,这里就是……”
  “这里就是暗河。对岸是冥府。”
  暗河……
  我往前奔了几步,果然见到河水翻滚着气泡,咕嘟咕嘟,像一个血的熔炉。
  很久很久以前,在自以为自己还是个神仙的时候,曾经听说过,冥界的暗河就是血池,要把谪贬的仙人一身仙骨,在血池里泡酥了才准上岸。
  那时候只觉得恶心反胃,哪里想到这里也是我爹爹和娘亲初次相遇之所?那一日,暗河平静无波,幽香在空气中飘浮,彼岸之花开得幕天席地……
  那英俊苍白的男子,那美丽娇柔的女子,带些怯怯的眼神如小鹿。那一眼,便注定了这一生将为他而活。
  为他活,亦为他死。
  我呢,我又可曾勘破一切,为那人生,为那人死?不,我其实更想的是同他一起活!
  仿佛听到了我的祈求,心底的欲望再度张开口:好干,好渴……
  我恨这样的我自己……
  我不要自己是个嗜血的恶魔!
  “公主,您请享用吧。”那无常不知从哪里端来一个玉色盏,里头暗红粘稠,还似乎有什么物事在汩汩跳动。
  我大惊,忙退后数步。
  “这可是新鲜的心头血,公主饮下保证可解心头之渴。”它笑着,笑得邪异非常。
  “我不喝……”我胃中翻涌,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需要这些东西。
  无常斜着眼看我一眼:“请公主千万要保重身子,否则别说故去的王上和王后,就是天上那位……怕也会伤心呢。”
  “你!你怎知道那许多……”我心一凛,正准备将那东西打落在地,忽然头一阵晕眩,全身的毛孔似乎长出藤蔓,蜿蜒缠绕。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切切带着诱惑,滴着蜜糖:“喝吧,喝了你就会好了……”
  “喝下去,就那么一瞬间,闭上眼,什么都不去想,你就可以回到他身边了……”
  “你舍得他么?”
  “你忍心看他为你的死而伤心欲绝,肝肠寸断么?”
  不,我不舍得,我不忍心!
  我迷迷蒙蒙地睁开眼,颤抖着伸出手,那杯液体似乎有感觉,在杯中翻涌,如同滚烫。
  阿彻……
  “不要喝!”
  一声厉吼,将我自入魇状态中生生惊了回来。
  我回头,愣住了。
  面前那人是谁?
  是阿彻么?
  确实和阿星的那张脸有三分相似……但又不像他。
  那眉眼虽同样精致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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