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俩相忘-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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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觉得有几分不快,抬眼一瞧那两人正若无旁人之境,赶快一转身,溜之大吉。
原来陶陶说的便是这位美人,应该是大老远过来的吧。难不成还怕她寂寞,让我来陪?且不说我此等草根气场没得冲撞了美人,而且这杜离自己怕是也不舍得让别人来陪吧?真乃挂羊头卖狗肉,自己想见便就见呗,还要假借名目,说甚么过来会我。真是繁缛无聊之至。表兄表妹,叫得可真有点让我全身发毛。
不过也好,他不管我了,正是上上大吉。
我一边腹诽一边故意迈着方步走入大厅,咦……
奇怪,真奇怪……
为什么我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花香?
我擦擦鼻子,忽然又没有了。
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看得我眼花缭乱,不得不随着大队人马一起来到了圆桌旁边。然圆桌有好些个,听说凡人规矩多,关于坐哪一张桌子,桌子的甚么位置,都甚有讲究。正不知何所往,忽然听见一个貌似熟悉的声音: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
眼前这人有点眼熟,玄色衣袍,往上斜的细长凤目带着三分戏谑。这不是我来人间第一天和杜离在一起的那位沈浪仁兄么?
“沈……沈兄好。”我勉强地笑笑,虽然有点尴尬,不过遇见熟人总好过没有。咦,这是杜府家宴,他又为何跑来?不过此人看上去就忒厚脸皮,过来蹭吃蹭喝也是正常之至。
他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我,道:“杜离这小子跟我提过一句上次我们遇见的那位小兄弟其实是个姑娘,却不想到如此如花似玉,我说小兄弟——”
“我,我是罗若。”
“哦,罗若小姐,你住在这个呆子家里怕是很无聊,不如到我府上去玩吧。”他冲我夹夹眼,表情很是可亲,这个人跟那杜离气场相差太大了,真不知道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
我低下头佯装思索,心中却大大称善,在路上我觑个机会溜之大吉,从此再也不要见到他们了,岂不是美事一桩。但还是抱歉地道:“可是我得留在府里,琳琅小姐远道过来,杜公子让我陪她说几天话儿。”
沈浪斜着眼角一笑:“这杜离就是忒的装样了。他们俩订婚那许久了,想亲热便就亲热,还顾忌个什么?”
原来那位美人已经是他未婚妻了,果然是郎,才,女,貌,两人看上去都不是简单角色。我偷偷撇撇嘴,沈浪却看见了我这细微的动作,眼中涌动笑意:“想好了没有?”
我刚要说“好”,忽然听见前方一个中年男子声音,温厚宏亮,中气十足:“今日中秋佳节,我杜府阖家团圆,再加上表小姐远道而来,大家先干一杯!”
沈浪在我身边轻轻道:“那是杜离的父亲魏国公,旁边是母夫人。”
我远远望去。魏国公和杜离面目有些仿佛,然多了几份沧桑沉着,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身边那位身着月白绣袍,略低着头微笑的中年美妇人,应当便是杜离母亲了。说也奇怪,我虽是讨厌杜离这玉面阎罗,却觉得他母亲身上有种可亲之感。大约是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母亲是何人,因而对这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有点儿异样的感情。
杜离和琳琅坐在那张桌子下首,两人皆是相视一笑,举起杯来,春风荡漾,一派和乐景致。
喂,站起来。”沈浪在我旁边耳语。
我哦一声,便学着沈浪站起身,举着那只小小雕花玻璃盏,和对面——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总是杜府的亲戚朋友了——碰了一下杯,心中直叫苦,我沾不得酒水,很早以前师傅便说过我会发酒疯,等一会看来只能微微沾唇了,但不晓得这位好事的沈兄会不会放过我。看他表情估计是很难,到时候我该如何脱身呢?
“玉儿,玉儿,你干甚麽站在那里,你也来碰杯啊!”
倏然,一个温婉却带着三分尖利的女声倏然在大厅中响起!
所有人都寂静了,僵立在那里,连一直戏谑地微笑的沈浪脸上都浮现三分寒意。我诧异地向声音出处望去,因为身量不足,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从一排人墙的隙缝中看出:那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温婉的美妇人,一家主母,杜离的母亲!
“玉儿,玉儿,快来,娘要跟玉儿喝酒,玉儿乖,这是玉儿最爱的玫瑰酒……”
夫人双眸燃烧着,向右前方殷殷望去,白玉一般的手擎着小杯,恰恰要向前走去!
可是所有人都能看出,那个地方空无一人!
每一个人面上的笑意都生生冻结了,我也感觉好像被浸进了冰水,遍体生寒。
“婉柔,婉柔,快坐下……”魏国公面色复杂,有难过、有悲痛、有彷徨。他轻轻拽住妻子的衣袖,意欲把她往回拉。
“国光,你作甚么?你为什么不许我和我的宝贝玉儿喝酒?我就知道你心中没有我们母女俩……玉儿,你不要理他,来,我们母女自己玩,来……”夫人冷冷地回头看了丈夫一眼,依旧朝前走去,对着空气爱怜地伸出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就像抚摸着少女柔顺的发丝一般。
“婉柔!”魏国公忽然狠狠一摔酒杯,向前跨出一步,生生拽住了夫人,“玉儿早就不在了!她根本就没顺利地来到这人世,你……你为什么总是不肯承认呢?”
沈浪捏了一下我的手,轻声道:“若若,没吓着吧?夫人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因此不大见客。”
夫人蹲下身来,整个身躯缩成小小的一团,拼命地啜泣!
“玉儿,玉儿……”
她喃喃地,爱宠地呼唤着,却带了三分悲愁,一声比一声更凄凉。
杜离见状抢上一步,对父亲使了个眼色,柔声贴着母亲道:“娘,爹他是跟您闹着玩的,您快去休息,玉儿也不希望您弄坏了身子啊。”
美妇人微微抬起头来,脸色苍白,眼中蕴着泪光:“谢谢这位小公子……”
我耳中又是一个惊雷!
原来杜离的母亲,已经不认得他了?!
杜离修长身躯生生站在那里,手指微抖,面色有些凄楚。也许是感到了所有人投射于他身上的异样目光,他一咬唇,面色雪白,神情却已恢复,他回头淡淡吩咐道:“阿文,带夫人回去休息罢。”
“不,不!玉儿,娘要和玉儿在一起!”夫人听见要回去,抖得更厉害了,仓皇地抬起头盯着杜离,梨花带雨,“这位公子,我和你无仇无怨,你为何要难为我们娘俩?为何?”
杜离立在厅中央,面色无一丝血色,眸光比浑身的白袍还要寒冷几分。
我第一次觉得他是如此可怜。
魏国公望着儿子叹了一口气,瞬间好像老了十岁。他依旧保持着侯爷的风范,强自镇定地轻轻搂住妻子柔弱的肩:“婉柔,回去吧……”
那位琳琅美人也盈盈站起,软语劝道:“舅母大约是累了,所以有些幻觉,去休息,好好睡一觉,说不定便就好了。舅舅,您说是不是?”
“不……不……”夫人惊恐地看着每一个人,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瑟缩着,伸出苍白的手——她的手腕是如此细瘦,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摇摇欲坠,“你们为什么都要欺负我们,为什么,为什么……”
杜离低下头,将那原本秀丽无匹的面容掩饰在了阴影里。他摆摆手,几位仆从便上来,诚惶诚恐地搀扶住夫人摇摇欲坠的身躯,将她轻轻带出大厅。
“不,不……玉儿,玉儿……”
“去请大夫!”杜离甩出一句话,慢慢坐下,身体还在颤抖。
我能听出,他的声调都变了。
花香。
越来越浓烈了……
夫人那柔弱的身躯慢慢地被带离大厅,我又回首一望,迅速低下头去。百般滋味交杂,眼角却已经湿润了。
“若若姑娘,你怎么了?”沈浪在旁边看我神情异样,忍不住轻声呼唤。
我好容易回过神,转头淡淡看着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没什么,在想些事情。”
他又朝我露出招牌的热情笑容来,神情自如:“若若姑娘是否惊吓到了?愿不愿意去在下府邸一游?”
我低下头,轻轻叩着桌面道:“暂时不能去了,我还有一些事要办,多谢沈公子的好意。”
是的,我确实有一些事,而且也许这一回,只有我帮得上忙。
我远远眺望着杜离的侧影,他显得有些憔悴,眼眸掩在阴影里,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
花香
曲终人散,夜凉如水,天际流过几朵淡薄的云彩,丝丝缕缕,恍若天衣。
我静静坐在花丛间,淡淡的桂花香味氤氲开来,似乎要染上我的裙裾。
宴会完毕无意走到了这月洞后的后院,发现这里倒是一个极佳去处。心中五味杂陈,却不知道如何纾解,只能将整个身体伏在冰冷的石栏上,想借助那种清凉来缓和一下心中的杂乱。
“唉……”我轻轻吐了一口气。
忽然,听见那边的月桂树枝下,也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吓了一跳,定睛看去,见黑魆魆的树枝下,露出一角白衫,疲惫且落寞。
“是你?”
才出口我又后悔,这三更半夜的,他想必是在想自己的心事,我又何必要去打搅他呢?
我讪讪地低下头,搓弄自己的衣角,默默后退一步,想着怎么静悄悄的退开,尽量不引起那人的注意。
谁知道一时情急,脚后跟不小心碰到了树下的一块砖,登时痛得吸一口气,眼中几乎要落下眼泪来。
“你觉得这月桂可香么?”
忽然,他开口了,淡淡的,并没有看我。
我转头,确定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他是在对我说话。月华透过淡薄的云层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那对眸子深黑如黑曜石,却是刻骨的落寞。
“清香四溢。”我道,微微抬起头。细碎的淡黄色嵌在树枝间,如深藏不露的精灵。
“这树,是当年母亲同我一起栽种的。”他声音平缓,听不出感情。
“哦。”我心中飞快地思索着,那个时侯,夫人应该还正常吧?
“那个时侯我才六岁。母亲说她最爱桂花,我便缠着园丁阿伯让他运进了一株上好的桂花苗。种好后,母亲看着我,眼中洋溢着光彩,我看呆了,心想我的阿娘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他仿佛沉浸进了往事,娓娓诉说起来,语气单纯,仿佛回到了孩童时候。
我也似乎看见了那个清秀的小男孩,跟在雍容妩媚的少妇身后,呆呆地凝视着母亲,满眼都是对母亲的爱。
天是那样蓝,空气是那般的恬静。
“后来……我和娘经常一起牵着手,站在这株桂花树下,看落英缤纷。第二个秋天,娘就不方便出门了,爹爹告诉我,娘有了小妹妹,他说再过一年,我们就可以四个人一起站在这株桂花树下。”他自顾自的继续,一片云彩缓缓地飘来,挡住了月光。
我攥着手指,心中酸酸的。不知道他为何今夜要告诉我这些,但以他的一贯性子而言,实在难得。忽然看见他的袖口中露出一个杯盏,原来他饮酒了……我心一惊。他不去找他的琳琅倾诉,而是要到这里来独自借酒消愁,可见这位华贵煊赫的佳公子,真的比表面上看来寂寞得多。
他继续自言自语般:“可是,我等啊等,没有等到小妹妹的到来。爹和娘连小妹妹的名字都取好了,唤作杜玉。娘说女子就应如玉一般,高贵坚贞。然而……那日母亲忽然腹痛……后来,大夫们便说,因为母亲闻了太多桂花的香气,动了胎气,因此小妹妹没有了,再也……不会再来了。”他声音忽然急转沉郁,痛楚缓缓流淌,像一条暗河。
“别,别难过了……都过去那么久了。”我缓缓走近他,试图拍拍他的肩,说点什么。然而我的手指刚要挨到他的肩膀,他忽然脸一沉,眸子里深黑毕现,如一只豹。我吓了一跳,忙自退开。他却仰起头,笑了。那笑声说不出的悲伤,声声惊心:“母亲她却不肯承认这些,在她心中,杜玉已经生了下来,是她最宝爱的女儿!而杜离,却被她——完全忘记了!之后二十年,她完全把我当做陌生人!”
他喉中发出一声呜咽,往前走去,狠狠一拳击在树干上,鲜血缓缓渗出。
几片叶和花掉落下来,落在他的肩上,落在我的肩上。
他沉默,我无语。
月光又缓缓地、寂静地洒落大地。
他忽然转过身,将我推向树干,我猝不及防,吓得心怦怦直跳。只听他的声音在我耳侧沉郁、重重地响起,他口中呼出的气息拂在我的颈上,带着一股醇香的酒味,宝石般眼睛似乎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你说,我是不是该恨呢?我是要恨母亲,要恨那所谓的杜玉,还是要恨这株该死的月桂树呢?!”
我背后贴着粗粝的树干,忍住疼,双眼正对着那近在咫尺的,仿若雕刻一样俊美的男子面容——那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