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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食味记-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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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转身就要往摊子前去。

文华仁更是急得不行,三两步赶上来,一叠声道:“姑娘这面不卖给我没甚紧要,但有些话,咱们需得说清楚了才是。我那日也不过差了孙婆婆一文钱,我虽日子过得清苦,却还不至于占这芥菜子大小的便宜,实是摸遍全身,再没有多余的铜子儿了!我亦知此举不妥。待得孙婆婆再来卖糖水时,自然会将那一文补上,姑娘若不信的。只管到时盯着我就是!”

他说得这样真切,就差指天发誓了。花小麦便朝他脸上又打量了一眼。

之前听关蓉说,这文秀才家中的生活似乎不大好过,此刻看他身上的衣裳像是已穿了许多年,那张脸也有些微菜色,一望而知应是营养不良——虽不至于因此就动了恻隐之心,但花小麦也不是个心硬的,当下便不耐道:“这话可是你说的。等孙婆婆再来,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还钱给她——你要吃面?带钱了吗?”

文华仁一听这话立刻高兴起来,忙点点头,从腰间解下钱袋子。叮叮当当将里面的铜板全倒在手心里,递过来给花小麦看:“人都说你家面虽贵些却格外好吃,我虽清贫,却也是喜啖美食之人,翻箱倒柜。从家里找了几个钱出来,这可是我全部的家当!不知姑娘可否替我做一碗那鱼鲊面?”

花小麦朝他手心瞟了一眼,见那铜子儿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几个,眉头就皱了起来:“只剩这几个钱了你还想吃鱼鲊面,明儿还过不过了?这些钱足够你买一大簸箕馒头。怎么也能撑上五七天,如今却要一顿吃掉,你就不心疼?”

“无妨,无妨。”文华仁便摆手笑着道,“如今一早一晚还有些凉,等再挨过几日,我就把冬衣和棉被拿去当了,这样一来……”

“当冬衣?!”

花小麦一听这话更是了不得。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这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且不说你那穿了不知多少年的冬衣人家当铺收不收,即便是真让你当掉了,等再入冬那辰光,你就能保证自己一定有钱能赎得回来?你这样过日子,我倒真猜不出你是会先饿死还是先冻死。今日寒食节,不能动灶火,我上哪儿给你做鱼鲊面去?”

文华仁讪讪笑了一下,没有作答。

他那模样花小麦也是有点瞧不过眼,不情不愿走到摊档边,取一碗凉面拌上麻椒熟菜籽油,又舀了一勺仙酱,摔摔打打往桌上一顿,没好气道:“四文,爱吃不吃!”

“这是……槐叶冷淘?”文华仁低头一瞧,随即惊喜地脱口而出。

”你还挺有见识。“花小麦他一眼。

这槐叶冷淘是用清晨采的新鲜青槐嫩叶捣成汁,与面粉充分调和揉匀,切成宽窄不一的条子,上锅隔水蒸熟,然后,将正好的面条汀在沁凉的井水里。吃的时候拌上调料,不仅有一股清凉之感,还带着槐叶的清香,极是爽口爽心。

文华仁高高兴兴摸了钱出来,立即端起面碗狼吞虎咽。花小麦懒怠理他,见再无食客前来,便走到秋千旁坐上去,有一下没一下地荡。文秀才边吃边和她说话,十句里,她至多也只应个一两句。

……

孟郁槐许久没有回火刀村,今日过节,早两天,他老娘便源源不断地托了人来百般劝他回家,满口称节日里还在外逗留,无论如何也太不像话。他躲不过,也只得真个回了村里一趟,在家吃过晚饭,牵着马慢慢走出来准备回县城,经过河边时,偏过头去望了一望。

那河岸上果然摆着几张桌椅和一个摊档,桌边只坐了一个人正埋头苦吃。旁边不远处一架秋千上,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夹在满眼浓辣的鲜绿之中,漫不经心地缓缓摆荡,衣角翻飞,悠哉闲适。

他在河边小路上站了一会儿,转身正待要走,恰在此时,秋千上的花小麦回过头来,微微一怔。

夜色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孟郁槐只觉得她好像是笑了一下,接着冲这边招了招手。

  

 第七十四话 那人是谁

孟郁槐原本是打算来看一眼就走的,却不料花小麦正巧回头瞧见了他,便不好立即离开,想了想,也就将马拴在树下,抬脚走了过去。

花小麦已是从秋千上站了起来,仰脸遥遥便冲他笑道:“孟家大哥,你回村里过节呀?”

她身后,坐在桌边正吃得欢喜的文秀才闻声也抬起头来,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郁槐哥,你也来吃面?”

孟郁槐冲他略点了点头,朝左右打量一番,眉头不自觉地轻轻一皱,低头看向花小麦道:“就只得你一人在这里摆摊?花娘子与泰和兄弟不曾来帮你?”

花小麦摇头笑了笑:“平常我二姐自是晚晚都来,今天不是过节吗?姐夫领了她回老宅去了。原本他们也说今日不必将摊子摆出来,是我在家闲得无聊,于是仍推着家什出来,能卖出几碗面倒在其次,只当是打发时间。”

孟郁槐“唔”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只深深看了她一眼,就听得花小麦又道:“对了,你想不想尝尝我这摊档上的面滋味如何?”

他好容易回家一趟,晚饭桌上已被他老娘摁着吃了许多凉冰冰的冷食,肚子里委实没余地再搁一碗面。饶是如此,低头想了一回,却仍是颔首应承了:“……吃一碗也好。”

“那你坐,马上就好。”花小麦立刻返身去到摊子旁,快手快脚再做了一碗槐叶冷淘,端到他面前。

“你来得不巧,今日我这里没有热汤面,只能将就吃点这个了。”她一面说,一面拖过一条凳子来,在稍远处坐了,含笑道。“早两日左嫂子和大忠哥去了我家里,我便是煮了热乎乎的面给他们吃,大忠哥足足吃了两碗还嫌不够哩!”

一旁那文秀才不甘寂寞。忙伸长了脖子探过头来抢着道:“郁槐哥你莫担心,这面虽是凉的。却也很好吃。如今到底还是春天,等到了夏夜里,书读得累了时若能来上这么一碗,肯定立刻神清气爽!”

说罢,又按照惯例感叹了一句:“杂此青青色,芳香敌兰荪呀!”

“孟家大哥又不考试,大半夜里读哪门子的书?”花小麦朝他翻翻眼睛。“别一个劲儿地掉书袋了,自个儿吃你的去!”

文华仁丝毫不生气,嘿嘿一笑,将头又转了回去。这边厢。孟郁槐却是扶了筷子恨不得一根一根往嘴里塞。

花小麦做的菜他吃过不止一回,味道自然没的说,可这一碗的分量也太过实在,怎生吃得下去……

他慢慢吃着,便又四下里瞧了瞧。忍不住多口问了一句:“生意如何?”

“所以我就说你来得不巧哇!”花小麦知他多半是觉得这摊子没两个人光顾,因而有些担忧,噗嗤笑道,“偏生让你看见这最冷清的场面。今天村里大多数人都在家过节,自然想不起我这小摊儿来。但平日里生意却还颇过得去,等天气再暖和些,应是能更好。指望着这小摊子替我将金山银山都搬来,那自是白日做梦,但想靠着它使家里日子更好过些,却也并不难。”

话音未落,左手边那密密匝匝的树丛中传来一阵悉索动静,像是树叶被猛然拨了一下,紧接着,又有一串放得极轻的脚步快速跑远,仓促间似是踩到了地上的枯叶,发出喀拉的脆裂声。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看,然而只见得树枝摇晃,树影重重,其余什么也没发现。

天都黑透了,河边既没有其他人,风也并不大,好端端的,这动静是打哪儿来?

“什……什么声音,这大晚上的,还挺吓人!”文华仁下意识朝后缩了缩,还没忘记把面碗也牢牢抱在怀里,“听着也不像是风声啊,好像有人跑过去了一样……咱火刀村又没挨着什么深山老林子,按说应是不会有野兽出没吧?”

孟郁槐没空搭理他,将眉头拧得更紧了点,侧过头去问花小麦:“你摆摊这段时间,可还觉得太平?是否有人上门来找麻烦滋事?”

“没有。”花小麦摇了摇头。

她方才也被那突然传来的声响吓得一个激灵,却又很快镇定下来。

这河边树木虽多,一眼望过去影影绰绰,但每日里都是人来人往,且是通往村里各处的必经之地,就算有人真存了那起歹心,轻易也不敢选在这个地方胡来。

况且,孟郁槐既能当得上镖头,那拳头应当不是吃素的……吧?

想到这里,她便稍稍松了一口气,抬头笑笑:“我二姐每天都在这里陪着我,村里来吃饭的人也不少,哪里就能遇上什么麻烦了?喏,你没见我还带着一根棍子?倘若真有人敢来这里寻衅,我便像打魏胖子一样,揍他们一顿饱的!”

“哎?”文华仁一听这话,立刻讶异地挑了挑眉,“之前便听人说有个姑娘,在酒坊门前将县城来的魏大厨打得不似人形,却原来就是小麦姑娘你?”

花小麦得意洋洋地一抬下巴:“不然还能是谁?所以啊,你可得想清楚了,若是胆敢跑来我摊子上白吃白喝,代价可不小!”

“我已说过我不曾吃白食,姑娘何必几次三番……”文秀才很气愤,却又说不出重话来,只得在那里不住地摇头叹气。

然而孟郁槐却不像他两人这样轻松,目光凌厉地朝那林子中再扫一眼,不由分说搁下筷子站起来,先是向文秀才问了句“你吃完了不曾”,然后又转向花小麦:“左右今日也没甚么人出来吃面,我看你这摊子就不要摆了。正好我要回县城,从村子西边出去,你赶紧收拾一下,我顺路将你送回去。”

“不……不至于吧?”花小麦抬头看他,“保不齐一会儿各家各户出来遛弯时,还有兴趣来我这小摊档上再吃些东西,现在就走,他们还以为我今日偷懒来着!只不过是一声响动罢了。要么是谁走迷了方向,要么是有猫窜了进来,不见得就……”

“莫说废话。快些收拾。”孟郁槐哪里由得她絮叨,轻叱一声。干脆背过身去不再同她说话,摆明了没的商量。

花小麦没了奈何,小声嘟囔一句,也只得将家什全数收拾妥当了,随着孟郁槐朝村子西边走去。

路上行人仍是不多,孟郁槐牵了马走在前面,花小麦推着自己那一堆家伙事儿。走在他身后五六步之遥的地方,一路也没怎么说话。

她这话多的都不曾开腔,更遑论孟郁槐那原本就不爱说话的,两人各自沉默着。走得时间长了,便都觉有点不自在。

隔了好一会儿,孟郁槐突然回过头来,清了清喉咙低声道:“这两日若非必要,便不要去摆摊。眼见天快黑了便少出门,反正少做一两日买卖也没什么紧要。”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花小麦心里就有点犯嘀咕,抿抿嘴角道:“孟家大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你怎么突然就……”

“也是因方才那阵脚步声,我才想起今日白天在城中听见些许风声。我也不同你多讲了,闲事莫理,总之留在家中不会错。”孟郁槐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

“啧,你说的倒轻巧,你倒不靠这个吃饭哩!几天不摆摊,我就少赚几十一二百钱呢!”花小麦小声道。

“钱重要还是人重要?”孟某人仿佛有点不耐烦,回头瞟她一眼,神色也显得有些发沉。

凶巴巴!花小麦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瞧着景家小院就在眼前,索性紧走两步,一鼓作气跑过去开门。

孟郁槐在门外站了站,见她进了院子,就要从怀中掏钱袋,一面道:“方才那碗面钱还没给你……”

“行啦!”花小麦摇摇头,“我明明看见你就是吃不下的,还硬撑。拢共不过四文钱,你与其现在给我,倒不如改日带你镖局的那一众兄弟来我摊子上照顾生意,我还更高兴些。”

“也使得。”孟郁槐思忖了片刻,也便把手又放了下来,板着脸正色道,“那我这便回县城去了,你把门锁好也赶紧回屋。”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若是有不认识的人来敲门,万不可随便放他进院子。”

“孟家大哥,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心里有数!”花小麦简直哭笑不得,冲他挥挥手,“你快走吧,再晚些又要误了宵禁的时辰了!”

……

这晚花二娘和景泰和亥时后方才回来,花小麦等得无聊,便先睡了,并未与两人碰着面。待得第二日上午,她从西屋里出来,立时就被花二娘一把扯住了。

“小妹,哎哟出事啦!”花二娘的面色看起来仿佛如临大敌,可不知何故,似乎还有些兴奋,看上去很是奇妙,“听说啊,昨天县城监牢里走失了逃犯,那人可是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身上背着人命官司哪!我今儿早上听说,唬得我心都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了!你说他要是来了咱们村儿,可怎么得了!”

花小麦倏然睁大了眼睛,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昨夜河边,那阵奇怪的脚步声。

不……不会那么巧吧?她当即就觉得有点后怕。

老天爷,幸亏孟郁槐当机立断强逼着她收摊回家,否则,他一走,那河边只剩自己一个人……想都不敢想啊!

花二娘歇了口气,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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