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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食味记-第2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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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汤水入了口,他才晓得原来这碗里是抹了一层蜜的,恰到好处将青果中的酸涩压了下去,徒留清爽的甘甜。

而青果这东西,天生带着一股凉意,这种凉,即便是在热汤中也化不去,顺着喉咙滚入腹间,使他一身暑气在顷刻间散得无影无踪。

孟郁槐的心情几乎是瞬间好起来,三两口饮完汤,走去厨房和后院转悠一圈,仍是不见花小麦踪影。

他也不急,索性出了饭馆儿的门,扭头往园子里张望。

这一回,却是没叫他失望。

园子入口处一棵枝叶茂密的深绿色矮树上,也有一盏青纱灯笼,歪歪扭扭。显然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挂上去的。

孟某人唇边的笑容拉得更大,低头想了想,回身将大堂的门锁上了。这才跟着那灯笼的指引进了园子。

沿途每走几步路,便有一盏青纱灯笼,引着他一径来到鱼塘边。

塘中荷花开得正盛,也不知是谁,在临近岸边的水面上放了几盏花灯,忽明忽暗地飘荡,映得那红白的大花朵愈加鲜艳欲滴。

这次他在塘边小石墩上发现的,是用素白小碟盛装的“凤凰脑子”。

晒干的豆腐在酒酿中糟得透了,入口即化,藏着淡淡酒香。不消加任何调味料,便是难得的好滋味。

孟郁槐心里早起了好奇,兴兴头头将碟子里的东西吃个干净,顺手熄灭鱼塘里的花灯,顺着碎石子路继续前行。

这一路上。又尝了两三样吃食,绕着鱼塘转了一大圈,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青纱灯笼的光闪闪烁烁,一直延伸到东北角的竹林深处。

他有些等不得,快步走过去,踩着咯吱作响的枯竹叶入了林间,在一张石桌前停了下来。

桌上除了一盏灯。也只有一个白瓷盘而已,里面装着切成薄片的肉,颜色瞧上去比生肉还要艳丽,粉红可爱,倒让人有点舍不得吃。

他到底是搛起一片来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这肉……初入口时有些像腌肉。但细品之下,就会发觉它并没有腌肉的油腻感,反而极其清冷绵密。肉在烹煮时似乎同样没有加入任何调味料,却自然而然五味皆全,沁香满口。

孟郁槐完全尝不出这肉如何做成。搁下筷子,四周围打量一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园子已经被他转了个遍,那丫头还能藏在哪?

“小麦,你还不出来吗?”

他朗声唤道,同时抬眼往厨房的方向看去,蓦地瞧见大树后头人影一闪,紧接着,花小麦便慢腾腾挪了出来。

……

今日在稻香园,花小麦真可算是忙了一整天,除开中午回家一趟去喂小核桃之外,其余时间都憋在厨房里,直到下晌,东西准备得七七八八,估摸着孟郁槐快要回来了,才偷空又跑回去一趟,洗洗漱漱,换了身衣裳。

这会子她身上那件樱草色的夏衫,是从省城回来之后新做的,头一回穿,颜色活泼,衬得她人也愈发俏生生。只是头发还未全干,落下来的水滴在肩膀上,洇出一圈润湿的痕迹。

也不知何故,她今日破天荒地有点局促,双手背在身后,朝孟郁槐脸上张了张:“那个……你都吃完了才过来的?”

“只要你没把吃食放在太过偏僻的地方,那我就都吃过了,眼下已是七八分饱了。”孟郁槐勾唇一笑,“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

花小麦果然蹭了过去,只是嘴里仍在嘀咕:“这就七八分饱了?我还有好几样呢,你……”

话没说完便被孟某人一把搂了个实在,低头笑道:“这便是你琢磨出来谢我的法子?”

“你觉得不好?”花小麦蓦地睁大眼睛,抬手抵住他心口,“可……除了做菜,我也不会别的了……”

“今晚上买卖也不做了?”

孟郁槐接着又道。

“是啊。”花小麦便点点头,“这铺子今晚上只为你一个人开,汪师傅和春喜她们中午就回家歇着了,所有事都是我做的,灯笼也是我自己挂的,我……”

“别急着邀功。”孟郁槐忍住笑,正色道,“我且问你,既然这铺子上除了你我,其余一个人都没有,前头饭馆儿还大开着门,你是在招贼吗?”

“啊?”

“还有,你在鱼塘里点了那许多花灯,万一引燃了荷花,一把烧个干净,怎么办?”

“哎呀!”

花小麦一跺脚,转身就想跑,却被孟郁槐一把给攥住了。

“帮你拾掇妥当了,你说你……”他摇了摇头,仿佛很无奈,“嘴上说要谢我,却让我在后头百般给你收拾烂摊子,你就是这么办事儿的?”

“……忙活一天,在你那儿就得不着个好字吗?”

花小麦很是悻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蹬蹬蹬走到桌边坐下,扭过脸去不看他。

这人怎么这样?

就为了在他面前表达心意,她这一下午。压根儿就没个消停时候。挂个破灯笼都费老大力气,往鱼塘里放花灯时,还差点栽进去……罢罢罢,别的都不说,单单是这几样菜肴,瞧着虽然平常,可即使是桐安城里有名的酒楼,也未必就能吃个齐全!

他倒好,来了二话不说,先数落她一通。这可真是……好心全给糟蹋了!

孟郁槐原是想逗逗她,却不料她真个赌气不肯开腔,忙走过来,在她身边也坐下了,搭讪指着那一碟肉道:“这是什么?”

“肉啊。还能是什么?”

花小麦翻了翻眼皮,连头也不回。

“怎么做的,为何与寻常十分不同?”孟郁槐耐性无限,依旧笑着道。

他这话可算捅了马蜂窝,花小麦腾地跳起来:“你想知道,我就说与你听好了!这肉没甚么特别,出奇的是用来煮它的水。火刀村冬日里很少下雪。去年一整个冬天,也只下了那么两三回,我便找一个坛子搁在外头,足足接了好几天,才存满大半坛。一层雪一层盐地码,摁得实实的。封了坛口埋在树下,今儿才挖出来煮肉。你知道这叫什么?这叫‘腌雪’,用它煮出来的肉,本就颜色特别漂亮,滋味也格外好……”

“小麦。”孟郁槐没成想她是真恼了。伸手去拉她,她却一下子蹦出老远去。

“你不是说,不喜欢吃加了太多调味料的东西吗?平日饭馆儿的菜,难免会多用调味之物,在家呢,娘又口味重,我多多少少,肯定要偏顾她一些。今日这几道菜,却是专门为你做的,一点调味料都没放,瞧着简单,做起来可费劲儿了,我满心里想着今日给你过生辰,结果你就这态度,一来就絮叨我,你……”

孟郁槐心中一震,站起身来不由分说把人捉到面前箍紧了,在她耳边道:“我真是同你闹着玩的……方才一来到稻香园门口,我便晓得这些全是你专门为我做的,我欢喜还来不及,哪会挑你的毛病?你仔细想想,我平日里可是那起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性子?”

花小麦抬头瞟他一眼,似信不信:“那你……又说我不关店门,点了花灯会烧了鱼塘,还说你给我收拾烂摊子……”

“废话,我不收谁收?”孟郁槐一本正经道,“我是你男人,这种事合该由我做,别人要帮忙,我还不乐意呢!”

“噗!”花小麦一个没绷住笑出声来,拉着他走到桌边,将那碟肉推给他,“那你把这个全吃了。”

“行。”孟郁槐连个磕巴都没打,痛痛快快点了头,扶起筷子就吃。

开什么玩笑?若是入不得嘴的饭食,或许他还会犹豫,可他媳妇正经是桐安府的大厨,他有什么好推脱?

往嘴里连塞了两块,瞧见花小麦脸色稍霁,便顿了一顿:“小麦,你能为我做这么多事,我真的很高兴,可是……今日不是我生辰……”

“我知道啊。”

花小麦半点不意外,睨他一眼:“明天才是正日子嘛!我是觉得,生辰这种日子,当然应该和娘一块儿过,若咱俩独个儿跑出来,像什么样子?唯有提前一天咯——去年你生辰,我怀着小核桃,实在没精力张罗,今年我是早早儿就想好了的,谁知道你这么正经的人,偏巧今儿跟我乱开玩笑?”

孟郁槐嘴里的那两片肉,登时便有点咽不下去。

幼时家里不宽裕,爹娘也忙,能记得在生辰那天煮个蛋给他,就算是很好了;待得长大进了镖局,大老爷们儿,就更加不可能将此当成个了不得的大事看待。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如此郑重其事地,为他庆贺生辰。

 第三百六十四话 尾声

   孟郁槐的心中,在这一刻忽然有些感慨,于原地站了半晌,搁下筷子,几个大踏步走过去,猝然将花小麦紧紧搂住了。

真好,他们有一间带大园子的酒楼,亲密的动作不必等到回家关上门以后再做,飘散着花树香的偌大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只要他想,就随时都可以把媳妇牢牢实实地抱在怀里,用不着担心会有任何人瞧见。

他这一串动作来得太快,花小麦不免吃了一惊,继而嘴角便朝上弯了弯,揽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颈窝里。

这人的皮肤一年四季都是热的,刚成亲那会儿她很是不惯,尤其到了夏天,就更加觉得他是一团火。

然而此刻,他身上的热乎气透过柔软的布料印在她脸上,呼吸间全是他的味道,带一点淡淡的汗气将她整个拢住了,却让她觉得无比踏实安心。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相拥站了一会儿,四周除了竹叶的清香,似乎还有一点点细微的食物香气,不动声色地随风绕着两人转一圈,渐渐弥漫开来。

孟郁槐吸了吸鼻子,转头往小厨房的方向张望一眼。

“你还做了别的菜?”

“嗯。”花小麦不大想动,懒洋洋地点了一下头,“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今儿一整天都在准备,如今厨房里还有好几样呢——可你刚才不是说,已经七八分饱……”

“你忙活一天,我就算肚皮撑破也得全吃了不是?”孟郁槐低低一笑,放开她,转而牵起她的手,“走吧,领我去瞧瞧,还有什么好东西?”

花小麦噗嗤乐了,抿抿嘴角,应一声。拉着他一溜烟地钻进厨房里。

从她刚刚来到火刀村,这家伙就出现了,往后他们还要绑在一块儿过一辈子,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

八月。去年挪进稻香园的十几株丹桂开了花,花小麦再度将陶知县夫人杨氏请来了稻香园,亲手置办一桌酒席,既是邀她赏花,也算是提前为她和陶知县饯行;

九月,文秀才犹豫良久,终于找到花小麦跟前,艰难开口,将“借钱”二字吐了出来。

他位于河边的那幢小院儿年久失修,颇要使些钱钞修葺。那之后,定亲、迎娶……各样繁杂事体也免不了用银钱打点,即便是再省俭,最少也得花上二三十两。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要单靠自己的力量攒钱娶媳妇。可那要等到甚么时候去?他是男人,耽搁两年不紧要,然而周芸儿年纪已不小,又有那样一个不消停的爹,她只怕,等不了那么久。

花小麦痛快借了三十两银子与文华仁,嘱咐他不必着急还。整个下半年的时间,除了照应稻香园的生意之外,便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张罗周芸儿的亲事上头。

腊月里,周芸儿终究是顺顺当当地嫁了。

酒席就设在河边,自有稻香园里一干人等。将酒菜准备得妥妥当当,体面周全,压根儿不消文华仁操半点心。

新郎官被人抓住了灌酒,从中午一直喝到夜幕降临,男人们酩酊大醉。女人们帮着收拾一桌狼藉。

花小麦在房中陪周芸儿说了两句话,抬脚走到门外,被刺骨的冷风一吹,登时打了个寒噤,忙将身上的厚袄子裹紧了些,举目四望。

河边一派喜庆,然而火刀村中的其他地方,大多数人家已经吃过了晚饭,拾掇利落了,围着火炉闲话,静静享受这难得的夜晚宁静时光。村间土路上,只有三五个半大小孩儿,捏着炮仗边放边笑,炸起“砰砰”的脆响,渐渐越跑越远。

庄户人就是这样,每日里一睁眼便是辛苦劳作,从年头一直忙到年尾。日子在撒进泥土的汗水中悄然而逝,年复一年,始终如此,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除夕将至,又是一年,即将过去了。

……

五年后。

火刀村的冬天向来不大好过,虽不怎么落雪,那股子带着湿冷的空气却透过衣裳直往骨头里钻,在室外站上一会儿,便会觉得浑身冻得发僵,使人忙不迭地冲回房中,恨不能抱住火盆就不撒手。

傍晚时分,又下了一场小雨,天气更冷了。村中已没几个人行走,遥遥地从村西头传来一阵马蹄声,直奔村子东边而来。

孟郁槐身上沾了些雨珠儿,头发也给浸得濡湿,飞奔到孟家院子门口,将马牵去屋后马棚,与老黑拴在一处,然后大踏步迈入门槛。

前院里静悄悄的,孟老娘和花小麦都不在,厨房里有一阵没一阵传来鸡汤的浓鲜味。

“总算回来了,一出门就是二十来天,这一趟可还顺利?”

秦大嫂从房廊下迎了上来,拿一条长手巾替他掸去外袍上的雨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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