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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食味记-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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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天,人人都要洗了澡才能安心歇下,院子里直到亥时末还是吵吵嚷嚷。沐房的门开开关关好几回,发出吱吱呀呀的动静,门口也不知是怎么弄的,泼了一大片水渍,经过时倘若不小心,踩上去滑倒可不是好玩的,说话声、搬抬箱笼的动静始终不曾消停。

有了身子之后,花小麦晚间一向尽量早睡,这会子也是早已上了榻。枕着孟某人的胳膊刚觉得有点迷糊,就听得孟老娘那边忽然传来唐冬雁的一声大叫。

“啊呀,这屋里有蚊子,咬死我了!”

紧接着,就听见丁氏敞着喉咙骂:“你小声点,你表嫂是有身子的人,禁不得吓!”

她一个激灵,睡意全无,睁开眼,就见孟郁槐正蹙眉望着她,低声道:“唬了一跳?”

“还好。”她摇摇头,索性坐起来,“咱家还从没这样热闹过,一时有点不习惯罢了。”

“我去把窗关得严实些。”孟郁槐也跟着起身,下榻去将窗户关得严丝合缝,回头冲她笑笑,“我知道这样热,你先睡,过会子等他们都睡着了,我再把窗户开开。”

“没事儿,你别折腾了,明日一早便要去镖局,夜里睡不好,如何有精神?”花小麦伸长胳膊将他拽过来,抿一下唇角,“不过……有个事我想问你——今日我观娘的意思,好似不愿让舅舅舅妈知道咱家开着一间饭馆儿?”

孟郁槐把她重新塞回榻里侧,闻言便低头笑了笑:“也不是防着他们,省些事罢了,况且此事就连村里的三岁小孩儿都晓得,如何瞒得住?他们迟早会知道,没必要专门提,横竖现在那小饭馆儿也并没有做买卖。”

花小麦把眼珠儿一转,笑着道:“我的意思,舅舅不是会做木匠活儿吗?咱那后头园子里能正好用得上,要不……”

“你真这么想?”孟郁槐似笑非笑地瞟她一眼,“跟我卖口乖,有什么意思?即便在娘面前也是落不着好的,何苦来?”

“话虽这么说,我却总得提一句,要不显得我多不懂事儿?”花小麦嘻嘻一笑。

孟某人哭笑不得:“我看你真是闲得无聊。这事很用不着你来琢磨,赶紧睡,真不早了。”说罢,便把那薄被搭在她腹间,在她身侧躺了下来,顺手将人圈进怀里。

……

这突然到来的舅舅一家三口,自此,便在孟家院子里住下了。

白日里,唐茂林大抵是不在家的,不是在村间走动,便是去县城,四处转悠着,看哪里更容易找到活儿。丁氏和唐冬雁若起了兴致,也会随他一块儿去城中逛逛,却因今年地里没收成,手头紧,也买不了什么,大多数的时间,却仍旧是留在家中,一个陪孟老娘做活计,另一个则得了空便去寻花小麦说话。

那日在竹林请客吃饭,隔天周芸儿就病了,也不是甚么大事,只说是疰夏,连着好几天没来学厨,约莫过了三五天,才又跑了来。

其时,孟老娘和丁氏两个在堂屋里不知捣腾什么,唐冬雁回屋歇中觉,花小麦则照旧躲在密密实实的番椒串下乘凉。周芸儿连枝带叶儿地抱着一大捧栀子花,笑盈盈地奔进院子里,张口就喊:“师傅,你看这花开得……”

话还没说完,猛地见堂屋里有生人,赶紧闭住嘴,手足无措地朝后退了退:“家里有客人啊……我不知道……”

“你又没犯错,别这么战战兢兢的行不行,说了你多少回了?”花小麦站起身走过去,先瞪了她一眼,便将她拉到墙根边上,低头看那栀子花,“开得挺漂亮,香味也浓,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好的花?”

“就是我家院子旁边自己长的,年年都开花,也不用我们浇水,就能长得特别茂盛,晚上睡觉时,那香味一股一股地往鼻子里钻。”周芸儿这才放下心来,复又露了笑脸,“我摘了好些来,师傅你不是常抱怨那艾草熏了之后气味不好闻吗?放两朵这个花在屋里,保准你晚上就睡得踏实了。”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花小麦感激她替自己着想,又见她手上抱都抱不过来,忙伸手要接。

这当口,那唐冬雁突然自耳房开门出来,一溜烟地跑到两人跟前:“表嫂我来吧,仔细那花枝戳到你。这花……也给我两朵行不?我也喜欢这香味。”

“那有什么不行?”花小麦冲她笑了笑,“这么多的花,若全堆在一个屋子里,还不把人给熏得头晕?咱们每间房都放一些,还能剩下不少,索性来做个好吃的小食,怎么样?”

“满脑子果然只想着吃……”周芸儿含笑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边厢唐冬雁却是耳朵尖得很,兴趣盎然地拍手:“做吃的?表嫂,我能不能也跟着一块儿瞧瞧?你别嫌我笨才好。”

花小麦看她一眼,没多说,只道了一句“都随我一块儿去”,领着两个姑娘进了厨房。

 第二百五十一话 独处也难

这日孟郁槐回来得比平时早些,进家门时天还亮着,院子里桌上已摆了两样冷菜,厨房里飘出各种食物的香气。

唐茂林看样子也是刚刚从外头回家不久,正舀了盆水擦脸,抬头瞧见他,很是热络地咧嘴招呼道:“郁槐回来啦?”

孟郁槐笑一下,叫了声“舅”,下一刻花小麦便端着一盘罗蓑肉自厨房里走出,搁在桌上,抬头眯眼冲孟某人一笑,也不言语,另舀了一盆凉水来给他洗脸。

平素这院子里只得他们一家三口,孟老娘即便瞧见他小两口凑得近,嘴上虽要叨咕两句,心里却是喜欢的,且用不着太过避忌,然眼下多了一门亲戚,便不得不收敛些。

按常理,院子里只有这两个小夫妻在,唐茂林就该躲开才是,可他非但没走,反而凑上前来拍了拍孟郁槐的肩,笑呵呵道:“也是这两日常去那芙泽县行走,我才晓得,你们那连顺镖局,竟是城中极有名头的,说起来人人都竖大拇指!听说就是我们来的前几日,才逮着一伙贼人?呀,真真儿了不得,你能在那儿做事,想来也很有本事哪!”

“舅舅你太夸我了。”孟郁槐淡笑着应了一声,听起来似有些应付之意。

咦?这个态度?

花小麦正拧了帕子给他,闻言便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

这家伙平日里素来待人以诚,轻易是不会这样敷衍人的。更别提面前的还是他亲舅舅。然此刻,他看上去却面色发沉,仿佛没甚么精神头,莫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她心里犯着嘀咕,当着唐茂林的面,又不好多问,只催促了一声,让孟郁槐快些洗脸。便调头走开了,去厨房给孟老娘帮忙。

不多时,饭菜皆已齐备,众人都在桌边落了座。

孟郁槐这晚的确情绪不高,寻常时每晚自镖局出来,走在路上就开始琢磨,不知自家媳妇又做了甚么好菜,今日却胃口全无,扒拉了两口饭。拣那清淡些的菜挟了两筷子,就搁下碗,只坐在一旁相陪。

桌子的另一头。唐茂林却是兴致好得很。一边吃得香甜,一边不停口地与几人絮叨他今日在城中的见闻,顺便又把连顺镖局拉出来夸赞了一回。

“真的?”丁氏很给面子地立刻做出一脸愕然之相,“哟,那真不容易,我亦听人提过的。说是那走镖押货,就是刀尖上的营生,若弄得不好,是要丢性命的!你可还记得,早年间有一回咱们来瞧大姐。那时郁槐还小呢,你见了他就说。这孩子长大铁定是有出息的,如今怎么样,真应了你那句话了!”

花小麦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忍不住在心中埋怨那丁氏,说什么不好,非要将话头引到那“丢性命”三个字上。再转头去瞧孟郁槐,果然见他脸色又更难看了两分。

“说这些干甚?”孟老娘也有些觉得了,脸立马往下一垮,冷声冷气地道,“他一个后生,你们整日这样把他往天上捧,捧得他连姓甚名谁都不记得,对他可有半点好处?倒是你,有功夫去打听镖局的闲事,怎不在那找活儿干上面多花点心思?”

唐茂林被数落,未免面上有些挂不住,讪笑一声,捧起碗扒两口饭:“怎地没找,这不是……一时还没拿定主意吗?大姐,你们这芙泽县,比咱们老家那地界还要热闹许多,逛上两回,人眼睛也花了!”

“我有一句说一句,你用不着在肚里偷偷骂我。”孟老娘朝他面上一扫,冷涔涔地又道,“我也没旁的意思,只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成天闲着,这成了什么了?老家遭了蝗灾,那是没法子的事,但你既已出来,快些赚钱养活媳妇闺女才是正理。”

说完了便埋头吃饭,再不出一声。

“知道,知道,有数呢。”唐茂林有些尴尬,笑了两声,说几句好听话,七万八绕,又将话题引到他今日在茶楼中听的一场书上。讲得眉飞色舞,将那说书先生的与其动作模仿得惟妙惟肖,竟一时停不下来。

孟郁槐原本有些发烦,见他始终絮叨个不休,便坐不住了,将碗一推,撂下一句“舅舅舅妈你们慢慢吃”,到墙角提一筐嫩草,转头便去了房后。

花小麦晓得他是去喂老黑,见他蔫蔫的,心中委实担忧起来。只是眼下没法子跟过去,只得陪着说笑一回,只盼将这顿饭尽快混过去再说。

……

少顷,饭毕。

碗筷俱已收进厨房,那一家三口却并未回房,由丁氏捧了茶来,就坐在院子当间儿闲聊。

花小麦惦记着仍在房后的孟郁槐,三番五次想走,只是怕被人挑理,转悠了好几圈,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也似。

“你闲的慌?”孟老娘也坐在院子里,同丁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时不时抬眼往她这边瞟瞟,见她那火烧火燎的模样,便翻翻眼皮,“郁槐方才饭菜也没吃几口,想是天气热,没胃口的缘故。你去问问,看他若是想吃点什么,便弄来给他垫吧垫吧。自个儿男人,怎地这样不经心?”

花小麦如蒙大赦,简直想抱着她亲一口,巴不得一声儿地转身便去了房后。

这马棚素来每两三日便要打扫一回,算是极干净的,但夏日里天气热,再怎么也有些味道。最近这段时间,因有了身子的缘故,花小麦甚少到这后头来,今日冷不丁踏过去,立时便被那股子气味熏得倒退三步。

彼时孟郁槐正扯了嫩草去喂老黑,见它吃得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唇角便是微微一勾。听见身后的动静,他立时回过头。忍不住一笑:“你也许久没来见瞧老黑了,这会子还好意思嫌弃?”

花小麦嘻嘻一笑,不答他的话,反而去看那大黑马,皱着鼻子埋怨:“老黑你太臭了!”

大黑马横她一眼,扑哧哧打了个响鼻代替回答。

“我知道你骂我呢!”花小麦冲它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走到孟郁槐身边,随手自筐里拣了一小把嫩草。扯下汁多肥美的草尖也喂给老黑,一面就回头道,“你怎么了?今儿一进家门,瞧着就仿佛有心事,饭也没吃下多少,忙了一天,就不觉得饿吗?有心事,宁愿来找老黑,也不告诉我?”

“想说来着。只是家里太嘈杂,没机会。”孟郁槐拍掉手上的草沫子,将她拉到稍远的一棵树下。寻了块干净地方让她坐下。自己也在旁边坐下来。

花小麦抿唇一笑,估摸着唐茂林那一家人应是不会到这后边儿来,便大着胆子挽住他胳膊:“你说啊,现在不是得了机会?”

“其实也没什么。”孟郁槐垂眼摇摇头,“今日同柯叔去大忠兄弟家瞧了瞧,心里有些不自在。他家与咱们还不一样。人口多,全靠着他在镖局的一份工钱过活,如今他人没了,日子便不好过……我与柯叔商量过,往后每月。还是将大忠兄弟那份工钱送去给他家,毕竟。他也是为了镖局的事才……可我这心里实在觉得难过,他家那小儿子还未满周岁……”

大抵是自己也快要当爹的缘故,看见那幼年失怙的孩子,便格外不落忍,这种感觉,以前从不曾体会。

晓得他不好受,劝说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花小麦便只悄悄伸过手去,塞进他大掌中。

“还有柯叔。”孟郁槐接着道,“自大忠兄弟家出来,他与我说,翻过年,他便预备彻底将镖局的事交给我,自己是不再理了,赚得的钱,也与我分账——说起来他也不过五十岁挂零,虽则现在身子大不如前,但若不是因为年前那档子事,他大约也不会这么快就没了心气儿。”

花小麦略有些迟疑,眨了眨眼:“我一直有些闹不清,他将镖局交与你,如此行事,他家里人就没意见吗?”

“你不明白。”孟郁槐长吁了一口气,“镖局这行当与别不同,是要靠声名的。他的儿子一向没在这一行中张罗,可谓一窍不通,冷不丁将镖局接下,那些个银号、商家,又岂会买账?柯叔也与我说得清楚,将来待他百年,我若想使这镖局彻底跟了我姓,只消再给他家里人一笔钱,将镖局整个儿盘了去就行,但……我怎知那镖局在我手中,就一定能得了好?倘若我出什么岔子,如何对得起他?”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眉头照旧是紧紧拧着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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