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龙踞虎-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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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声倏然静止,彷佛见了鬼。大概多少年来,这家该死的储坊从没有看过如此油水足的豪客。
歪嘴柳七更得意了,像看到了羔羊的饿狼。
“离手!”小伙子叫,开始双手摇骰。
骨碌碌,两颗骰子跳上台面:二五。
又是天门第一手,歪嘴柳七乐昏了头。
今晚做庄的人,果然倒定了大楣,这一手,庄家是上手地五七,后手是十点屏风八。
天门是屏风加十点,后手一对梅花。
上下家是八、九和八、长一对,庄家通赔。
连赔三把,第四把庄家手风大顺,上一手天七九,下一手是一对人牌,统吃。
接着是一连三手大吃三方,歪嘴柳七轮得直冒冷汗,心一急就要赖皮坚持换庄,好在下家知趣放手,小伙子也豪爽弃权,新庄家歪嘴柳七如愿以偿。
第一把第一手牌,庄家通吃,第二手更是吃光台面。可惜,这两注小伙子只押了二两银子。
第二把,洗牌、切牌按规矩进行,天门的小伙子,押下了五锭元宝,歪嘴柳七心中一跳,看看自己的台面,零零星星一些碎银,加上五六吊钱,全部加起来也吃不下这一庄。
“吃得下吗?”小伙子问:“要不就算台面。”
“吃你这一注。”柳七盯着对方的元宝,从怀里掏出一只金手镯:“二两,算十两银子公不公道?”
“很公道。”小伙子笑答,切出第一手牌定次序。
骰子掷出,么三,下家起手。
庄家柳七抹回两张牌,闭上眼睛,大拇指一分一分地摸,一眼一眼地摸,摸到最后,脸上笑容消失了。
再抹回后两张牌,又在摸,摸着摸着,脸色变青了。
前两张是斧头,地牌。
后两张是,板凳、屏风。
四张都是名牌,倒楣的是怎么凑也凑不拢来,这不是坑人吗?
他不死心,咬着牙齿再一张张地摸,似乎想把点子摸掉,或者变戏法摸出好牌来,如果板凳少两点,该多好?
所有的人都瞪着他,他的歪嘴似乎更歪了。
其实这手牌已经不错了,稳当些,地牌并板凳,斧头配屏风,六九上阵,依然威风十足的。
可是,他要赢这一注,真希望把板凳多摸出两三点来。
小伙子推出了两张牌,上下两家也准备停当。
“庄家出牌呀!”下家不耐烦地催促。
歪嘴柳七一咬牙,拍出两张牌:地牌板凳。
天门两张牌亮开了:天罡。上下家是七点八点。
歪嘴柳七凉了半截。
天是打头阵,后两张牌已经可以断定,毫无疑问地是对子。
果然不错,一对长三,吃定了他的斧头、屏风。
歪嘴柳七的金镯子易了主,结算下来,面前剩下两吊钱。他抹掉脸上的汗水,推出第二手牌,抓起骰子。
“算了吧,老兄。”小伙子将两锭银子放人掌台合利的钱篮算作抽分,好意地说:“你那两吊钱提回家,还可以买三五斤酒回家喝,明天再来。”
还有一手牌,当然他有权继续,不输光怎能甘心?
“你还没有全赢。”他咬牙说:“好牌还在下面,今天不谈明天的事,押啦!”
上下两门真够意思,打落水狗各下了一吊钱。
这是说,庄家的两吊钱只够赔上下家,如果天门下注,你庄家如果接受,总不能脱裤子赔吧?
歪嘴柳七下不了台,他只想赢小伙子的注出口气,又伸手在怀里拚命掏、最后掏出一只金指环,恨恨地往桌上拍。
“四钱金子,你算吧。”他红着脖子说。
“值银子二两,我用五两银子赌你的指环。”小伙子说,放下一块碎银,吊足了他的胃口。
这后半手牌柳七走了运,通吃。
现在,他也有了五两银子,一只指环,和四吊钱。
如果现在不赌,拿回家过日子,好好的过两个月是不成问题的,买只鸡打牙祭,也不过百十文钱。
小伙子打开了腰囊口,把金子银子往里面装,一面说.“算了,在下见好即收,承让承让了。 ”
歪嘴柳七怎肯干休?
赌鬼不输光是决不会收手的,大手一伸,按住了小伙子的手,厉声说:“我柳七爷还没下庄,不错吧?”
“咦!你……”
“你给我走走看?”柳七凶狠地说。
四周的人往外移,大概已看出风色不对。
歪嘴柳七是汉中颇有名气的地棍,相识的人知道今晚不大妙。这家伙平时赢得输不得,输起来就六亲不认,虽不至於输打赢要,但也好不到那儿去。
“好好,算你狠。”小伙子看风色不对赶忙见风转舵:“只要你有钱,在下奉陪就是。
老兄,你是不光不休。”
“赢了就走,洗牌啦!”柳七一面说二面洗牌。
上下两家的人识相,一个个退出了。
只有两人四只手在洗牌,最後庄家也露了一手漂亮的洗牌术。
“好像只有你我两人了。”小伙子说,切出四叠牌。
“两人就两人,照来不误。”歪嘴柳七歪著嘴说。
“也好,免得多洗牌。”小伙子说,推出十两银子:“押你的抬面。”
“好。”骰子掷出了:五六。天门占先著。
柳七牌上手阴阴一笑,心中兴奋得狂跳,天牌加么六,天七九,点子中最大的牌。第二手更妙,一对和牌。毫无疑问的,天七先攻,稳赢不输。
天门亮牌了:屏风一对,吃定了天七九。
歪嘴柳七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歪在一边的嘴在发抖。已经输掉一半了,老天爷保佑,第二手……老天爷不保佑他,天门亮出第二手是一对地牌,吃定了一对和牌。
歪嘴柳七门前清。按理,他已经下庄了。
“你不能走。”他神经质的大叫。
“老兄,你已经没有什麽好下注了。”小伙子泰然地说,笑得邪门:“你这一身衣裤,不值半文钱。”“我给你赌手指头。”歪嘴柳七真疯了,伸出左手的食指:“一个指头十两银子。”“我的指头已经够了。”小伙子说,开始收拾金银:“多几个岂不成了怪物?”“命你赌不赌?”歪嘴柳七突然大叫,声如狼嗥。
“你的命,算多少银子?”小伙子不甘示弱反间。
“二百两。”
“开玩笑,老兄,买一个漂亮的大闺女,也要不了一百两银子。”小伙子嘲弄地说:“你看你能值一百两吗?”
“一百两就一百两。”
“你真要赌?”小伙子沉声问,不笑了。
“真要赌。”歪嘴柳七摆出了泼皮态度。
小伙子放下十锭银子,将其余的收好,伸手说:“好,一言为定,我摸牌了。”
摸回两张牌,歪嘴柳七的情绪稳下来了:梅花一对。
第二手两张,真他娘的见了鬼啦,一张长牌,一张板凳,加起来是瘪十。如果他拆开,那是一点九点毫不管用。
小伙子的第一付牌开出来了,么四五点,加么六七点,七五一十二,刚好吃掉他的瘪十而有余。
如果柳七想冒险,把梅花拆开,第一手仍然是输,一点对两点。他不想冒险,希望梅花一对能保住老本拚成和局。
后手牌开出来了,小伙子是一对人牌,吃梅花绰绰有余。每一手牌都各高两级,歪嘴柳七输掉了老命。
命输了可不是好玩的,不好玩就必须溜之大吉,反正小伙子好像不是汉中人,岂奈得他何?
刚想钻出人丛,突觉衣领被人拉住了,本能地扭身出手格拨,甚至要出拳反击。
晚了一步,脖子上像是扣上了一把巨大的铁钳,夹得他一身发僵,不由自主伸手狂叫: “哎……哎啊……”
“你想逃走?给我跪下。”小伙子大声说:“输不起就不要赌,赌了就服输。现在你这条命是我的,今晚你就得跟我走。明天,我带你上衙门,今后我要你死,你就别想活。”
“放手!放……手……”歪嘴柳七跪下狂叫,他不敢不跪,脖子上的扣力和压力沉重如山,不跪不行。
“真是自作自受。”有人在旁摇头叹息。
“柳七,你就认了命吧,今天你们的赌是公平的。”另一个赌客说。
“而且是你逼人家赌的。”第三位赌客说。
“来,咱们接手。”第四位赌客坐上了条凳。
“咱们走。”小伙子说,放手在柳七的臀部踢了一脚。
歪嘴柳七已是浑身发软,头晕眼花,手上完全失去力道,双脚也不够硬朗,站都站不稳。
脖子的余痛仍在,痛得脑袋欲裂,被小伙子拖死狗似的,拖出了赌坊、拖入黑暗的上元巷,到了一处不见天日的偏僻角落。
不远处,风月地带隐隐传来窖姐们的欢笑声。
歪嘴柳七却欢不起来,笑不出来,用近乎哀求的声调低叫:“饶……饶了我,我……出……出字据,把……把烧锅的卖……卖给你,她……她会替你叠棉被铺……铺床。我……我柳七……一无是处,跟着你反而是你……你的累赘。”
“我不要你那烧锅的,你那烧锅的是丑八怪,像样些的女人谁会跟你?你已经卖了她三次了,每次买主都给你退回来。”小伙子又踢了柳七一脚:“你一身贱骨头,在下有专治贱骨头的法宝,每天抽你一百皮鞭,用钉桩把你钉在太阳底下晒两个时辰。
那时,你就会勤快起来,你就会哭爹叫娘!请求我让你好好拚命干活,你将比一条牛还管用,比一头狗还要忠顺,你信不信?”
“求求你……放……放我了……一马。”
“你愿意把命赎回去吗?”
“老天爷,这还用问吗?请给我十天半月工夫,我一定可以张罗一百两银子……”
“你在做梦,你想得真妙。”
“你……”
“一千两,少一文我就剥你的皮,而且明天就要。现在,我告诉你可以向谁借得到银子赎命?”
“老天爷。你……你不要狮子大开口好不好?”
“狮子大开口?告诉你,你这条命虽然贱,但一定可以值一千两银子。你去不去借那是你的事,反正命是你的,受活罪的是你而不是我。”
“好……好吧,我……我带你去找……找人借。”
“谁会借给你一千两银子?财神爷吗?”
“侯大爷……”
“神笔侯杰?唔!他出得起,本城的大爷,你阁下的远房表亲。”小伙子的声音令柳七心中发抖:“他出得起。问题是,我不信你能找得到他,能找得到,你就能活。”
“只有我才知道他藏身在何处……”
“是的,我知道,所以才向你讨一千两银子。”
谁也不会想到,侯大爷会躲在石三爷的庄子里。
任何一种野兽,也不会回到挨揍的地方藏身。人也是一样,只要他不是白痴,决不会回到几乎丢掉老命的地方躲藏。
石三爷本人就聪明透顶,丢下庄院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神笔侯杰更聪明,他就躲在石三爷的庄子里。
但是石三爷的庄院仍未恢复原状,被捣毁了的秘室已不打算修复。
经过上次他冲突,庄中的男女老少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庄主失了踪,目下是大总管黄九州作主,定下心来照料庄稼。
天没亮,全庄死寂。
庄子房舍甚多,平时正宅很少有人走动,因为石三爷很少在庄子里住宿,全家在城里享福。
因此,西院的厅堂,便是黄大总管发施号令的地方。
一条人影鬼魅似的飘入西院,飘入黄大总管的内房。
这几天,黄大总管里里外外忙,忙得几乎寝食俱废。
人毕竟不是铁打的,今晚他一躺下去就梦如黄梁,如无意外,保证可以一觉睡到天亮的。
庄中有不少庄丁护院和打手;可知身为大总管的人必定不等闲。
黄大总管一双手可力挽奔牛,武艺的根底自然高人一等。虽则疲劳过度,但练武的人本能反应并未因之而消失,仍保持甚高的警觉。
朦胧中,他突然被灯光所警醒。灯光一照上眼皮,他本能地睁开双目,眨眨眼神智一清,瞌睡虫飞走了。
乡间的人,晚上习惯不点灯,睡前自己亲熄了灯火,这时怎会有灯光?
不对啊!
他吃惊地一蹦而起,掀起了薄衾。
“慢慢来,穿上衣裤,还有,盖上那条白羊。”有人在桌旁发话:“最好不要大声叫嚷,那对你毫无好处。”
床上还有他那比他年轻一倍的小妾,两人赤条条一丝不挂,想反抗真不容易。
他的小妾也被惊醒了。
她惊叫一声,扯过簿衾往里钻。
他心中一冷,反抗的念头烟消云散。
“是你!”他绝望地说,开始战栗着穿衣裤:“三爷的确到外地避祸去了,你找我算是白费劲。”
坐在桌旁的人是周游。
他右手无意识地抚弄着桌上的茶杯,嘴角擒著令人莫测高深的笑意,笑得黄大总管心中发毛,脊梁发冷。
“我找的不是石三爷。”周游推开茶杯站起:“在下只要求黄大总管合作,希望彼此能互相了解,合作愉快。我四海游龙不是穷凶恶极的人,对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