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澜止水-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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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时间,世间万物皆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想吻得久一点,缠绵一点,那样拥有彼此的时间就长一些,多一些。他们贪婪地在黑暗中摸索着彼此的身体,生理上的渴望难以抑制和掩饰,叫嚣着想要占有对方。
时光倒流,仿佛回到了最初的童年,他们看着彼此成长,然后错过、交织、缠绵、分开。一个个片段像电影一般放过,胶片已经泛黄,放映时却是那样清晰。为安不可遏制地想起往事,那些独自面对的夜晚,无法言喻的痛楚交织着寂寞和思念还有憎恨。她尝到了自己咸涩的泪水。
终究是有人停了手,连他们也分不清到底是谁,也许是同时停下的。苏槿彦努力地平息着自己想要攻城略地的欲望,慢慢后退。为安感觉到他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远,她变得慌乱不安,哭着问:“你还是要走吗?”幽闭的空间里,没有人回答她。她蹲下身,泪水无法抑止,开始轻轻地呜咽,“没结婚为什么也不来找我?”
“你真的好残忍,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我不愿意出门,怕黑,每晚每晚睡不着,靠安眠药入眠。去看心理医生,说我得了忧郁症,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我以为自己要疯了,以为自己真的会像张国荣那样爬上楼顶纵身而下。我一直告诫自己要坚持,我还有家人,我的命不是自己的……我真恨自己为什么被绑架之前不告诉你我怀孕了,你说那样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你明明知道我没有你不会幸福,却还要说希望我幸福,你不知道自己是刽子手吗?不仅仅杀了我们的孩子,还杀了我,我现在是生不如死……我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甚至不能接受别人的吻,可是要活着不是吗?我早就不是为自己活着,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为安抹着眼泪,断断续续、语无伦次,这些话从来都没有刻意组织过,但却是一直盘旋在她脑中的。说到最后竟然在黑暗中笑了,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槿彦走近她,蹲下身从背后紧紧地抱住她,身子前倾,头贴着她的耳鬓,唇亲吻着她的脖颈,“不是都熬过来了吗?我们都不是为自己活着。亲爱的,结婚吧,平凡地活着。”尽管很清醒、很平静、很温柔,但依旧无法掩饰尾音的颤抖,“你太瘦了。”
为安又哭起来,“那么你呢?子建,我们明明还爱着啊!你这么对我公平吗,对你自己公平吗?”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公平可言。我也会结婚,我昨天去相亲了,对方是个政要的女儿,还不错,可能会和她结婚吧,对我的事业很有利。”苏槿彦淡淡地说着。
“你要娶别人吗?你太残忍了,子建,你太残忍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他怎敢去奢望她的原谅?苏槿彦在她的耳际轻笑,“你真自私,要我一辈子单身吗?我会努力忘记你,你也忘了我吧,我们相忘于江湖。欠你的这辈子是没办法还你了,来生好不好?来生我一定会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好和你匹配,把这辈子不能给你的全部给你……”有时绝望得想要快点结束今生,好去迎接来生,重新来过。他认为有来生的,一想到来生就仿佛看到了希望。
情海沉浮(61)
“你以为真的有来生吗?即使有来生,我也不要再遇见你。真的不要……”那样极致的快乐和痛苦她不想再尝试第二次。她宁愿自己爱上白少昕,邢蒋那样的人,也不要是他。
“那我来生就变成一只宠物狗吧,给你寻开心的永远忠诚于你的宠物狗,好不好?那样我就会永远依赖于你,不会再抛弃你,不会冲你发脾气,也不会让你伤心。每天陪伴着你,看着你幸福快乐,你说好不好?”
他卑微地征询着她的意见,原来爱情真的会让人变得卑微。方为安歇斯底里起来:“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抛弃我,你的心就不痛吗?你有什么苦衷就不能告诉我吗?”
苏槿彦的脸贴在她温热的颈窝中,久久没有回答,她不知道他抛弃她的同时也抛弃了自己,心痛得麻木也就不痛了。
方为安到底是没有得到一直想要的答案。当她顶着红肿的桃花眼回到座位上时,人已经散去,只有邢蒋还坐在卡座上抽烟,独自喝着闷酒。为安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们走吧。”
邢蒋把剩余的半截烟按灭,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烟灰,笑着伸出手摸了摸为安的头,“好,走吧。”像一个哥哥对妹妹,牵着她的手,拎着手提袋向门口走去。
一路上邢蒋什么也没问,为安也不可能说什么,偶尔也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到家门口时,邢蒋突然看着为安说:“既然那么想和他在一起,就去争取吧。”
为安默然,邢蒋也一定是经历过这么深刻的感情才能说出这么真挚的话吧。她轻轻地摇着头,“你为什么没有和她在一起?”
邢蒋靠在座位上,脸上透着隐隐的伤,“她是我表妹。”
为安愕然,突然间明白很久很久以前邢蒋唱歌时的忧伤源自哪里,原来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悲伤。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呐呐地说着,“我倒希望和他也是表兄妹,这样至少有个分开的理由。”
“别傻了,我们情况不同。”邢蒋呼了一口气,掏出口袋里的烟,点了一根,狠狠地吸了一口:“你没有经历过那种一生已经过完的绝望。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小学、中学、大学,感情不知什么时候起变了质。有一次我们喝点酒,一起看港片,里面有做爱的镜头,两人都冲动不已,发生了关系。你不知道那段时间有多彷徨,我们是亲表兄妹,血亲相奸,不伦啊。那段时间很彷徨,本来想远走高飞,可是跑去哪里呢?世俗容不下我们,身后永远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我怎么都无所谓,可是不想让她委委屈屈地过一辈子,我们永远都是在偷情,没有人理解,也没有人祝福。后来下狠心分手了,我毕业后去外地工作,两人几乎不见面……她现在孩子都会叫舅舅了,听说过得还不错。我今年三十二,算一算也快十个年头了,这些年一个人也就这么过来了,真快啊,我都快忘记了。”一截烟灰落在他的灰色水洗裤上,弹了弹,又放在嘴边狠命吸了一口。这样难以启齿的话,说出来原来不困难。从没有诉说过,也没有诉说的欲望,今天不知为何就想说给方为安听。人生无奈,无奈人生。
作为听众的为安知道邢蒋说忘记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他永远不会忘记。伤口愈合以后,痛苦会淡去,但不会消失。他们真的很合适,相似的遇境,彼此不会索取,很平等。其实他们也可以争取的,不要孩子,大人总是会谅解。这样的案例在国内不是没有。“她过得不错就好。”为安宽慰他。
情海沉浮(62)
“我们和你们的情况不同,你们应该在一起,如果真的喜欢,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为安又何曾不是这么想?可苏槿彦不这么想。
“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应该不应该……”为安呆呆地靠在车窗上,视线落在挡风玻璃下的水晶八音盒上,天鹅展翅。双翅中镶着幽蓝的多面水晶,高贵优雅。
“好看的水晶杯无意中掉在地上,任你使出浑身解数都不可能还原成原来的样子,当你蹲身捡碎片时,那些细小的碎片会把你的手划破,鲜血直流。我以前总是喜欢水晶的晶莹剔透,多漂亮啊,想要每天捧着它,以为只要保护好就不会碎,后来才明白无论你怎么努力,总是有不经意的时候。晶莹剔透的东西我们只能远处看看,看看就好。”
“很晚了,上去吧,好好休息。如果有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那些事总归是别人的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帮为安解了安全带,又说,“晚上要人陪着吗?”说完自嘲地笑了笑,即使需要一个肩膀也不会是他。
为安对着他摇头,“谢谢。”
“和我不需要这么客气,什么也不要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今天的邢蒋破例没有告别吻,他总觉得她们已经结束了,现在只是朋友。
第二天早上为安很早就起了,实际上她也没怎么睡。吃完早餐开始收拾东西,母亲买的那些送朋友同事的礼物过滤掉三分之二。回来时只有一个行李,现在变成两个,其中一个全是礼品。母亲祥林嫂般念念叨叨了一个早上,“要是留在国内多好,和你那个男朋友好好相处。这山高水远的,谁知道怎么样呢?”
为安一开始还敷衍她两句,最后忍无可忍,“妈妈,我保证今年之内把自己嫁掉,行了吧?不管他是黑人白人土著人,也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只要是个男人,愿意娶我就嫁。”
她母亲一开始听她说年内嫁掉,脸由阴转晴,后来听她说是个人就嫁,又变转回了阴天,“敢情是为了我结婚不成?”
“当然是为我自己,也要有人要不是?”为安哭笑不得,指着自己的脸道,“你要知道你女儿现在这幅样子,倒贴都没人要。你以为我不想嫁啊?”
“我看你压根就不想嫁,还想着那小子能看上什么人哪?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死了心才能嫁别人。现在就算他回来找你,我和你爸也不会同意。”在方为安面前,母亲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说到了苏槿彦。原来每个人都知道她还没有死心,还存有幻想。可是昨晚她的心死了,真的死了。
有些人注定了只能远远地看看。
远远看看就好。
门铃响起,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苏家的管家韩嫂。为安自然是记得她,几年不见,没有多大变化。在那种家庭做管事,也不会很累,那些琐碎的家务事根本用不到她。她站在院子里很客气而疏远,“方小姐,我们家夫人想请您吃一顿饭,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为安讶异,却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对韩嫂笑笑,“我恐怕没时间,正在整理东西。”她现在已经不屑于去吃那顿毫无意义的饭。
“车子在外面等,餐厅也定好了,现在正是中午十分,您也要吃饭吧,花不了您很多时间。”
为安暗自腹诽,主子厉害,管家也差不到哪去,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谢谢苏夫人的好意,请跟她说我已经拿定主意了,多谢她的抬爱,以后回国我会去拜访她。”
情海沉浮(63)
韩嫂面露难色,“方小姐,这些话您还是当面跟她说比较合适,我一个下人,您别为难我。夫人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
好厉害的一张嘴,知道什么话最能攻击到方为安的内心。韩嫂继续说:“要不我给夫人打个电话,让她亲自和您说?这样我也能交差。”
方为安不可能去通这个电话,想了想还是去吧,不就是吃一顿饭吗?苏母还能把她吃了不成?进客厅和母亲交代了一声,母亲不知来者何人,也就由她去了。
跟着韩嫂进了一家雅致的中餐厅,苏母俨然早就到了。挽着个髻,头上插着为安四年前送的白玉簪子;淡妆,看上去还是那么端庄高贵。她站起来对着素面的方为安笑,“来了。”
方为安也浅笑地点头:“您好。”
“来坐啊。”苏母一改往日的客气和疏远。
待方为安入座,侍者上来,她点了一杯茉莉花茶。
苏母又道:“很意外吧?前两天得知你回国,所以就约你出来和我这老太婆聊聊天。”
为安面露微笑,默默地听着。
“我们先吃饭好不好?什么事都没有吃饭重要。”苏母叫侍者上菜,“我听说你喜欢吃粤菜,就定了这家餐馆。以前和子建爸爸来吃过,味道还不错。我随便点了几道菜。本来想约你到家里,又觉得过于冒昧。”
几年前苏母约她喝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候她温和地对她说:“他的责任是巩固苏家的产业和地位,把苏氏做强做大,叱诧商界。希望方小姐不要阻止才好。”时至今日,她的态度依旧温和,却不再咄咄逼人。
菜上来,苏母热情地给为安盛汤,“小安,你太瘦了,吃胖一些。”
为安很有耐心地陪着苏母吃完了这顿饭,吃得很饱,盛情难却。餐具撤走以后,上了两杯毛尖,苏母不再拐弯抹角,“小安,你不要再出国了,和我们家子建结婚吧!”
为安大感意外,她虽然猜到了苏母请她吃饭的原因,但没料到她这么直接。她以为她只会含蓄地表达她的看法。
“其实我到现在也还是不太喜欢你,说不上为什么,可能和你没缘分吧。”苏母很坦白地说,“我让你和子建结婚是不想看我儿子一年一年蹉跎下去,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按照这样的形式下去,四十岁也未必会结婚。这四年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对我和他父亲更是冷言冷语。和晓彤订婚也只是形式上的,实际上对她连普通朋友都不如。解除婚约后也不肯再找,他始终是不肯原谅我和他父亲……”
“他会结婚的,他说会和一个政要的女儿结婚。他一直不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