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底扬尘-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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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提堤尚未建造,只是些凌乱的滩岸,榆柳参差,丘阜四布,草木从荆棘如林的江岸。到
了黄昏时光,这里简直鬼可以打死人。
从北门有条小径通向得胜门,但从象牙潭至得胜门的另一条大路,经过大校场西南行,
然后岔出小径绕出江岸。小径这已带没有人迹,天一入黑使狐鼠横行。
距江岸泊舟处尚有里余,小径穿越一座竹林。江风凛冽,竹枝摩擦发声,吱嘎嘎声如鬼
哭,令人闻之头皮发炸,毛骨悚然。
天色尚未入黑,但夜色朦胧,寒气澈骨。九个有四付担子,八个坚固的木箱,每箱中藏
黄金六十二锭半,每锭十两。连木箱算上,重量已超越过四百八十斤,要想神不如鬼不觉将
八箱黄金弄走,那是不可能的事。
走到竹林深处.阴森森地鬼气冲天。
陈家驹一马当先,挟了腰刀在前领路。前两人领担,四付担子在中,最后两人提刀断后
戒备预防上出岔,九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产,其中断后的两个人,便有名武师乾坤双掌程尉
在内,穿了庄丁的衣裤。谁也不会相信他成震南昌的武师中第一把交椅顶尖儿人物。
正走间,陈家驹突然:“哎唷!我肚子痈。”
他一停下,后面的人也停下了。
领担的一名中年壮汉急急抢上相扶,急问:“贤侄。怎么了?”
陈家驹抱着肚子向下蹲,肚子咕噜噜怪响,然后是一串响屁似的连珠,臭气四溢。他龇
牙咧嘴,叫道:“吃坏了,大概闹肚子,要找地方方便。”“大家先停下歇脚。”中年人叫。
“我要方……方便……”陈家驹叫,三不管捧着肚子奔入路旁的竹林。
接着一名挑夫也叫:“哎唷!肚子痛……痛……”
“哇……”第二名挑夫开始呕吐。
上吐下泻,这九位仁兄皆患了时疫。时疫是有传染性的,怪。的是大冷天怎会患时疫?
九个人在林中一阵上吐下泻,昏天倒地,不知人间何世,狼狈万分。直至天色入黑,他
们方完全清醒,象斗败的了公鸡,踉踉跄跄将金担挑至江岸。
船上有四个人,不住埋怨他们到得太晚。
金箱安置停当,在船头插上三炷大香,立即解缆,将船向外一推.船即顺水缓缓向下漂
流。
第一艘八将蜈蚣船从外侧划过,接着是第二艘。
下游远处,第一艘快船开始发航。
下游半里地,第一组在滩船设伏的三个人,盯着逐渐湾来的香火,其中一人说:“船快
漂到了,水鬼们,目光放犀些。”
船漂流的速度甚慢,不住在水中打转,时而被水带近河岸,时而被涡流所吸住,慢慢在
漂。
水中,人头时隐时没,六十名水鬼分布在船四周,随浮沉不定,严密监视水面与水下,
各按各位,不可能被人混入。
二更时分,船仅漂下三里左右。
蜈蚣船与快船不住上下穿梭往来,监视上下五里的江面,注意往来的可疑船只。
其实,往来的船只皆放乎中流,那有船只靠岸行驶的?根本用不着耽心。
一艘小舟从下游向上驶,沿舟上航,船上只有一名艄公熟练地操舟着双桨,向藏金船接
近。
蜈蚣船与快船船上的人,并不加以阻拦。灯号传出了,水面,水下,岸上,所有的人开
始紧张,兴奋得血液沸腾,要来的终于来了。那是一艘小渔舟,只是并未挂上渔灯而已。
渔舟逐渐接近了藏金船,近了。操桨的艄公精神大佳,一面操桨一面信口唱道:“二月
二日龙抬头,水情妹呀,送哥下江洲。情哥哥啊!江洲的汾浦风光好,那儿的女儿千般娇。
别忘了,小情妹朝朝暮暮,暮暮朝朝盼郎倚妆楼。哎哎唷!暮暮朝朝,盼郎倚妆楼。”
将接近藏金船歌声又起:“三月里呀,是清明。小寡妇巧梳妆,穿红着绿去呀去上坟。
俏冤家,撇下奴,不念奴衾枕冷……”
歌声船影越过藏金船外侧十余丈、似乎并未留意藏金船。
众人空欢喜一场,心中一懈。
船仍向下漂,似乎沉寂得可伯。
“啊……”江面上游里余,突传来一声刺耳的厉啸,令人闻之动魂惊心。
众人心情一紧,如被电极般栗然而惊。
上游传来了灯号:有船沿岸了放。
灯号不住下传,众人心中又是一紧。
又是一艘有篷的小渔舟,以比水流稍快的速度,平稳地向下漂流,夜黑如墨,看不清船
上的光影,只隐约看到后艄坐着个朦胧的人影,既未架桨,也没有人,因此船并不稳定,摇
摇晃晃向下沿,仅比藏金船快些而已。
超越第一艘蜈蚣船,船上的好汉们深感奇怪,怎么后艄那人不在控舟?外侧二十丈外一
艘快船中,突然起了骚动,有人叫:“不好,船在下沉,快查查舱底。”
已经不用查了,船在迅速下沉,只片刻间,水面只有一些杂物在漂浮,人都下了水,乱
得一塌糊涂。
正乱间,水声如雷,十丈外一艘蜈蚣船,突然来一记大翻滚,十名大汉骤不及防,全部
翻落江中,被翻得莫名其妙。
神秘的小舟,直向藏金船驶去。
翻了两艘船,五爪龙勃然大怒,发出一声信号,命水鬼立即戒备,准备夺取神秘小舟。
水下的水鬼向神秘的小舟游去,这一来,阵势便乱,有人接二连三向下沉。
“哎……”终于有一名水鬼发出了叫声,向下一沉立刻失踪。
水面视力不及五丈,水下伸手不见五指,下向一沉,到何处去找?
神秘小舟接近了藏金船,近了,直向藏金船的船尾撞去。
水鬼们正在水下按寻仇敌,夺船的信号已经传到。
在神秘小舟撞上藏金船的前片刻,八名水鬼已分别搭住了神秘小舟的两舷。
铁背苍龙坐镇的蜈蚣船,破水而至,宛若离弦之箭,直迫神秘小舟的左舷。
“上!”吼声震耳,众水鬼纷纷向上翻,登上了神秘小舟。
“呔!”一名水鬼大喝,飞扑坐在后艄的艄公。
人一扑便倒,丝毫不加反抗,有异声传出。
水鬼抱着人冲倒的舱面,突然狂叫道:“不好,是草人。”
一名水鬼拉开了舱门,灯光一闪,看清了舱中的影物。突然吓得打一冷战,狂叫道;
“鬼船!鬼船!……鬼……船……”
叫声摇曳,猛地水声一响,跳水溜之大吉。
舱中放置了一只香案形的矮神台,搁了一盏长明灯,三脚香炉中有十余炷香,香已然烧
了三分之一。一块神牌,三杯酒三碗饭,与一些菜肴果品供物,一堆金箔,一些纸衣纸人。
案前,摆着一些残旧的衣物,与及古旧的日用器血,一盘旧钩绳与一张破网,发出阵阵
霉臭的气息。鬼船,确是鬼船。
这是那些绝了后孤苦零仃的船主,身死之后遗下的船与物,而且人是死在船上的。地方
的好心人收敛了尸体,船便成了不样之物,没有人敢要,使列上这人的神位与生前的用具,
扎好舵升起半篷,将船向江心一推,任由它自生自灭,何时自行沉没,不得而知据说,这种
船可以一年半载不沉,进入江河远漂至大海。
这种船极易分辨舱前后无人,无桨,升半帆,船首挂了招魂旗,吃水饭的人。称这种船
为鬼船,远远地便焚香回避,谁也不敢接近。看到了尚且怕触霉头,谁还敢上船去自我麻
烦?沿江的人也极为迷信,鬼船如在江岸搁浅,相戒不敢接近,须任由其自行腐烂解体,或
者洪水光临时冲走,该地方敢有人走近。经常可听到有关鬼船的种种可怖鬼故事传闻,令人
毛骨悚然。
今晚这艘鬼船的招魂旗大概被风吹掉了,帆索亦已吹断而不见升半帆,更不知是谁恶作
剧,将一个草人放在后躺,难怪群雄上当。
“鬼船”两字叫出,妙极了,已登船的人恐怖地往水里跳,未登船的人火速回头。
铁背苍龙不怕鬼,但其他的人伯,蜈蚣船船舵一转,调头回避。
“砰”一声大震,鬼船撞上了藏金船,折木声震耳,两船凶猛地相撞,鬼船的船首拦腰
将藏金船的左舷撞得四分五裂。
一阵浪涛袭到。藏金船迅速地下沉。
鬼船的船头也毁了,仍向下漂流,但渐渐地下沉,不久便消失在波浪汹涌的江面远处。
群雄的船只在江岸停泊,一点数,少了两艘蜈蚣船,两艘快船。再点人数,有十二名水
鬼失踪。失踪的四艘船中,也丢失了八个人。
天亮了,失踪的人始终不见面。
群雄心中发寒,到底弄不清船是如何沉的,那些可在水中泡三天三夜的水性高强水鬼,
又是如何失踪的?
鬼船为祟的鬼故事,立即不胫而走。
五爪龙与铁背苍龙一咬牙,天亮后立即派人潜水找沉船,船可以漂走,黄金是漂不走的。
第一只金箱捞上来了,打开一看,有人叫:“老天!这是什么黄金?”
那是上品金箔,包了一块块石头,打开箱金光耀目,剥开箔纸石头呈现眼前。
“全被鬼搬走了。”有人恐惧地叫。
有人溜走,光天化日依然鬼气森森,怕鬼的人怎能不溜之大吉?’
八箱黄金换了石头,半点不假。
黄金装箱,乃是为首的十余名高手所亲自监封的,沿途又有高手护送,陈家决不可能加
以调包。那么黄金难道真被鬼搬走了?
一群英雄好汉垂头丧气返回陈家,这件事即哄动南昌,人人谈鬼色变。
群雄不信鬼故事,南昌风雨满城,出动大批人手,遍搜城郊每一角落,但黄金不见出
现,方山的下落,也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光阴似箭,转瞬又是雨纷纷的清明时节。
南昌平静下来了,鬼故事依然成为人们荣余酒后的话题,为人津津乐道。因为茂源栈已
经关门大吉,陈少东主已不再在各处惹事招非了。
清明节的前一日,天空中密云将雨。
山门人于这一天赶返,在外游荡的天涯游子也须返家。
十八株柳家的祖茔,在南门外石马街的东南,那是一处丘陵荒野地带,草木葱花地势荒
僻附近共有三座坟场。
近午时分,柳家的墓园正由柳家的子侄整修,修剪松柏,刘除杂草,只留墓附近一些野
草,以便明日扫墓时刘除表示意思意思。偌大的墓园,不提前整理明天便来不及赶上祭祀的
时辰了。
墓道长有百十步,两行苍松翠柏,虽没有碑亭华表与石人石马衬托,依然十分庄严,气
象万千。
本来没有女人的事,女生外向,女流之辈不须在清明前一日前来整理祖莹,但金弓银箭
柳青青却来了。
忙了好半天,柳宗翰与五六名堂兄弟,带了十余名仆人长工,已将墓园内部整修得焕然
一新,大约只需一个时辰,便可竣工了。
附近的坟园中,也有不少人在忙。
柳青青今天穿了一身青绸子夹紧身,佩了一把防身的短剑,眼看整修的工作即将完成,
她乘众人的歇息的余暇,信步向南面举步而行。
野草绿油油,三月天才是真正的春,野花似锦,满野全是红艳艳的映山红,这种也称为
杜鹃花的花,以映山二字形容,真是名符其实。
离开坟园不足三十步,前面白杨树后闪出一个人影,向她掷出一技映山红,轻狂的叫:
“大姑娘,来踩青么?人比花娇,不愧称南昌女中魁首。”
相距在七八丈外,而且对方有意利用树干半遮面目,穿的是绿缎团花长袍、戴四平巾,
一看便知是个公子哥儿,可惜看不清庐山真面目。
这人说完,扭头便走。她怎受得了陌生男人的撩拨?登时无名火起,冷哼一声,急迫那
人排花而走,一面走一面高吟:“朝骑五花马,谒帝出银台。秀色谁家子?云车珠箔开。金
鞭摇指点,玉勒近迟回。夹毂相借问,疑从天上来。邀入青绮门,当歌共衔杯。衔杯映歌
扇,似月云中见,相见不得亲,不如不相见。相见情已深,未语先知心。胡为守空闺?孤眠
愁锦衾,锦与罗帷,缠绵会有时。春风正澹荡,钩雨来何迟?愿因三青鸟,更报长相
思……”
她一声怒叱,放开脚程急迫。
那人一声长笑,也脚下一紧,袍袂飘飘,如同行云流水冉冉而去。
她用了全力,展开了轻功提纵术,一跃三丈,三五起落便追了个首尾相连,欺近至对方
身后叱道:“登徒子,该死!”
那人一手拓住袍袂,向侧一闪焕然转身,笑道:“姑娘,使不得。”
她的玉手以分厘之差,未抓中对方的右肩,不由一怔,扭身止步右手将发,却又突然缩
手。
那是一个齿白唇红,剑眉虎目的青年人,玉面白里透红著健康的色彩,高大修伟的身
材,在英气勃勃中隐现三五分温的气概与风华。俊面上,流露着明朗和蔼的笑意。
她心中一软,但仍然不悦地问:“你是存心对我无礼?”
“在下不敢。”对方欠身微笑着答。”
“你还敢否认?”
“在下对姑娘心仪已久……”
“啐!你不敢……”
“失礼失礼,姑娘休怪。在下无意的言语上冒渎姑娘,只是坦诚说出心中欣幕之感而
已。”
“胡说!你这纨绔子弟……”
“姑娘休骂,在下可不是走马章台的风流……”
“啐,你愈说愈不像话了。”她沉了脸叫。
他朗然微笑,欠身一礼,笑道: